老师

陆海魄住的地方在城郊，说是人年纪大了就不喜欢吵吵嚷嚷的，市中心这种浮躁的地方还是只适合他们小年轻。贺淬直接开车到了陆海魄的家，他过来不用提前吱声，他们夫妇很喜欢贺淬这个学生，一直当儿子看。

贺淬摁响了门铃，拎着一堆五花八门的水果等着开门。

“哪位啊，这么早。”陆海魄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起不久。

贺淬：“社区送温暖。”

陆海魄：“……”

“你小子又给我皮，滚进来。”陆海魄打开门，又看到了贺淬手上的水果：“去洗手，等会给你和你师娘削俩苹果。”

“好嘞” 贺淬自然的把手里的水果递过去：“还得是师傅削的甜。”

陆海魄：“少来，没吃呢就开始拍马屁。”

陆海魄在工作之外就是个普通的老人，穿了件格子衬衫汲着拖鞋。家里空间不大，但是采光好又清静，是理想的养老地方。这小房子里能看到的陆海魄工作相关的东西就只有客厅柜子里的几册医学书籍，他向来是个家庭和工作分的很开的人。

“怎么样，最近有新的进展吗？”陆海魄削着苹果，随意地问贺淬。

“有啊，有。”贺淬从碗里插了一块苹果，边嚼边说：“我们搞定了高射血功能的问题。”

陆海魄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皱着眉看着贺淬，客厅里只剩下贺淬嚼苹果清脆的声响。

陆海魄：“你们几个搞定了高射血？”

“嗯，前几个月熬了不少夜呢。”贺淬吧唧着嘴：“不过，我们这次比较特殊，问题不是我们自己发现的。”

“？”

“是我们投标那个公司的总监跟我说的。”贺淬终于不吃了，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依旧满满当当的盘子。

陆海魄刚要开口，听到了卧室门打开的声音。

“老陆，家里来客人了吗？”梅岭推开门，看到了茶几前的贺淬：“小贺来啦，那你俩唠吧我回去再睡会。”

贺淬这个师娘也不是拘束的人，在跟自己亲儿子一样的贺淬面前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什么包袱。

“来吃两个苹果呗，你干儿子刚捎来的。”陆海魄插了块苹果递给梅岭。

“哎好好，我知道我们小贺一直都是想着我的。”梅岭轻快的走来接过陆海魄手上的苹果，轻哼着歌往卧室走，全然没了要补觉的架势。

贺淬冲着梅岭笑：“梅姐对我这么好，什么都想着我，应该的。”

“等会啊，我马上收拾收拾起来，今天中午给你们露一手。”梅岭笑吟吟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看她真是多大都一个样。”陆海魄看了眼卧室的门，苍老的瞳孔里闪烁着些温柔的光。

“还真是，每次来看师娘都这样，一点都没变。”贺淬跟着陆海魄的目光一起望了望门。

梅岭确实怪的很，明明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对着人笑的时候却总能感觉到年轻的活力，她眼里的神采好像永远都不随着年龄的增加减少，这也是为什么她身为师娘却被贺淬叫一声“姐”。

“就你会说，让你师娘听到了又傻乐一天，还要拖着我问这问那的”陆海魄也戳了块苹果，转回了话题：“你们投的哪家？”

贺淬：“本源。”

“那家……前段时间另外几个项目好像也跟我提过，我记得他们刚起步不久。你们为什么选了家新公司？”陆海魄回忆着：“我没印象他们那里有个多厉害的总监。”

“那个公司是宋氏集团的，虽然是刚起步，但是这次招标的需求是一个支撑性的发展项目，所以如果我们这次拿到了那边的机会钱肯定管够，而且公司后期发展也不会撂下我们不管。”

“哦对了，那个找到我们的问题的总监就姓宋，叫宋祈年。”他补充道。

“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我之前有个项目也是给宋氏集团下面的公司合作，有次应酬见到过他。看着挺木讷的一个小孩，他好像是大学学了医后面转去商学院的，我记得不清。”陆海魄有些诧异：“他看出来了你们心脏的问题？通过你的发表？”

“对，通过人工心脏的体外搏动视频。”贺淬淡淡的说。

“从视频就看出来了？”陆海魄思索了片刻又说：“这哪能是一般的本科生。”

“是啊，不一般。”贺淬的指尖按着叉子转了转，补充道：“脾气也挺怪的，他很不好接触。我发表的时候他和其他审核一点交流都没有，全程自己干自己的，之后也没综合意见，我连会议室的门都还没出他就直接通知结果了，而且还什么理由都没给。”

陆海魄：“你们的机器存在的问题确实还不少，他们小公司，高风险的项目本身就得谨慎选择，况且你们做的这东西还是个吞金兽，也能理解。”

贺淬：“？” 这怎么还带胳膊肘往外拐的。

“可是他什么原因都没说啊。”

“你心里没数吗？”

“……”

得，是我的错。

等到贺淬汇报完了工作，厨房里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梅岭笑着叫陆海魄和贺淬洗手吃饭。贺淬也不客气，就着梅岭鱼香肉丝直接下去三大碗饭，吃的心满意足了才放下筷子。

贺淬看着空空如也的碗，遗憾地感叹：“梅姐做的菜真是没得挑，真的好想每天都来蹭饭啊。”

梅岭看到贺淬吃那么多本来就心情大好，现在又听得这么一句发自内心的夸赞简直是心花怒放：“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梅姐的饭桌上永远有你的位子！”

陆海魄瞥了眼梅岭，没好气道：“你少显着他了，这小子哪那么多时间。”老年人也是需要二人世界的，贺淬识相就别想着隔三差五的来。

老师这点小心思贺淬哪能看不出来，况且他本来也没那么多空闲，于是说：“我工作确实有点走不开啊，这个心脏里里外外的实在是太费神了，一个月能捞点时间算不错的。您自己也要好好吃饭啊，身体最重要。”

“就知道小贺心里一直都装着我的，”梅岭瞥了眼埋头吃饭的陆海魄，转而又对贺淬说：“知道你们忙，都理解，工作再多也别太累着自己了，要注意休息，啊。”

“哎，谢谢梅姐。”

午饭后贺淬就离开了，临走陆海魄让他再多关注一下和宋祈年的合作，梅岭还硬塞给他了些用饭盒装好的鱼香肉丝，嘱咐了两句好好吃饭。

南方十一月的阳光并不温暖，相比之下湿润刺骨的寒风在这样的季节里更有存在感。贺淬钻进车厢打开暖气，这才觉得暖和了些。他开回了自己家，洗了个热水澡，穿了个睡衣就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打起了游戏。

贺淬是性情中人，工作之外他也是个平凡的年轻人，游戏这种对年轻人这么有诱惑的东西，他也难免被吸引。平时工作太忙，完全找不到时间玩这些，所以每当遇上这种难得的假期，他就会奖励自己玩个爽，直到过瘾，这样他才能更专注的投入研究。

听起来有报复性放纵的嫌疑，不过贺淬长此以往，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调节方式。这次也不例外，他连着玩了整整七个小时，直到凌晨困的不行了才睡觉，又是一觉睡到大中午。

贺淬在实验室里的疲惫全都被一扫而空，他伸了个懒腰，换了套日常的卫衣，坐到书桌前开始分析现在的科研进程。家里开了地暖，贺淬觉得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他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参照之前我国和别的国家研发人工心脏的进程，尽量客观的摸索现在的进度，不久，一面a4纸就被写满了。

他们在宋祈年提出的高射血问题的基础上，又找到了几个小问题，所以目前心脏的体外搏动已经基本可以稳定下来，各项数据也和人体真实器官的数据相差甚微，再多做几次测试应该就可以进入动物实验的阶段。

当真是不小的收获。

贺淬扔下笔，凝视着天花板放空自己。

他种下的这颗心脏正在缓慢而坚定的成长，伴随着破土时拼命地呐喊，它将长成一颗遮天蔽日的巨树，根系广袤交错，深扎在每一个心衰患者的体内。

这种看似微弱的节律性搏动，会给成千上万人重新带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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