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他了。
那年我十九岁,作为贺家的家生子我担负的使命就是照料和陪伴大小姐贺曼生和小少爷贺峻霖。
大小姐要比我年长些许。
年少时同我亲密无间,等大些了有自己的愁丝,又或许眼界宽了终于意识到我和她不是同一层次的人,便渐渐与我疏远,不再亲昵地唤我雪雪。
而小少爷则比我小两岁,生得如瓷娃娃般漂亮易碎。
他是个被宠坏的小孩。争强好胜,总爱把那张漂亮的脸贴到我眼前问我是喜欢他姐姐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稍微不顺他意就会赌着气跑走。
好在他上高中之后就没那么黏人了,偶尔碰见也只会远远地望着我,小声地叫我雪雪。
贺家在京都算是新贵。
社会在进步,科技在发展,容不得落后。因此,哪怕贺家根基尚浅比不得世代扎根在皇城脚下的老牌宗族,但也凭着独家专利的芯片技术在拥挤的京都站稳了脚跟。
只是江山易打不易守。
京都排外,贺家作为外来人难免孤立无援。才不惑之年的贺家在被狙击几次后急得直掉头发,最后将希望放在了才成年不久的贺曼生身上。
恰好,贺曼生同宋家四子刘耀文青梅竹马,情意甚殷。
一听贺家有和宋家联姻的意向,隔日就带着丰厚的彩礼上门提亲,顺利地敲定了婚事。
本该是得偿所愿的好事,但被寄予厚望的大小姐态度却并不明朗。
大抵是实在找不到人倾诉,与我冷淡已久的大小姐再次热络起来。时常面带愁色的呆坐着,温声细语地向我吐露着她的忧虑。
她说宋家的确根系深厚,在京都堪称只手遮天。
宋家无女,只有四个非一母同胞的儿子,她未婚夫是最小也最得倚重的那个。按理说不出意外的话,她成婚以后用不了多久就是板上钉钉的当家主母。
可问题就出在这。
宋家表面看一派繁华,实则底下各自为营,早就斗得不可开焦。宋老也对此乐见其成,养蛊似的将四个儿子放在同一个皿里,看他们争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手足相残。
从来没有半路胜出的黑马,在利益高于亲情的宋老眼里,只要敲定胜者的那一锤没有落下,哪怕是亲生骨肉也不能唤起他的一丝父爱。
她说宋家家风太过酷烈。
她的未婚夫并没有争权夺利的念头,可上头几个哥哥将他视为头号劲敌,对他虎视眈眈。他几番退让,实在被逼急了才不得不反击,偏又得宋老器重,被迫卷进了这场漩涡里。
贺曼生:他是个很有名的赛车手。
大小姐端起我为她沏好的花茶抿了一口,说到未婚夫时双目璨亮,美丽的脸庞因为这点甜蜜的点缀更显光彩动人。
贺曼生: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五岁我六岁,一个肉嘟嘟的小朋友开着电动小汽车问我要不要坐他的车。好幼稚,我比他大,本来应该拒绝的,但我觉得他好拉风。
贺曼生:后来他成为赛车手,却怎么也不肯让我坐他的车了,他说很危险。
哀声叹气的抱怨慢慢演变成了未婚夫妻之间的琐碎小事。
我默不作声地裁下一支花递到她手旁,大小姐很清楚我无法为她解决任何一道难题,也给不出什么有效的意见。她只是需要倾诉,而我要做的就是倾听。
就像前十年那样。
直到后来,她所忧心的情形应验了。
准姑爷在参加一场重要的车赛时遭遇了重大事故,人被送往急诊就医时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大小姐听闻此事差点当场晕厥,不顾贺家主的劝阻执意要去见他。
哭着去医院又从医院哭着回来。乍一见我就扑上来死死地抱住我,像是溺在水里那般无助。
贺曼生:成不了了,我和他成不了了,父亲他不会同意的。
我这才从大小姐口中得知,宋家集齐全京的顶尖医疗资源为他诊治,却仍落了个半瘫。
这下糟了,不仅宋家将这颗废了的棋子弃如敝屐,就连之前上赶着巴结的贺家也对他避之若浼。
大小姐知晓希望渺茫却仍不肯松口解除婚约,贺家主气得将她禁足,做主退了婚事。
前姑爷上前归还信物的那天,大部分仆从被遣去前庭看顾,我则因为身量娇小出不了力被留在后庭。
我对场退婚大戏不怎么感兴趣。抬头望一望天,只见雾蒙蒙的一团乌云正在酝酿着雨势,不由担心起今早被我搬到露天地晒太阳的花儿们。
名贵的花种娇贵得很,我来不及找件雨衣披上,着急忙慌地把一盆盆沉重的花植费劲地挪进屋内。细雨如期而至,我抹了把脸,看着脏兮兮的手心苦笑了声。
杨雪玉自作孽不可活。
我弯腰拾起最后一株,刚要转身回屋,余光却瞥见影绰的回廊内长出了个影子。我不知道突然出现的人在哪儿看了多久,本能的觉得不安,扭头要跑时他却主动滑进雨里。
我这才看清他原来坐在一架轮椅里,腿上盖着薄被,两手搭在扶手上,猛一瞧去病歪歪的。
我站在原地踌躇不决,直至自动轮椅将他带到我面前。
待他驶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看他眼熟了,因为他就是那个残疾后惨遭抛弃的前姑爷。
刘耀文:我见过你。
他仰头看向我,笑着说道。
我没敢接话,困惑于他是怎么闯到后庭来的。
更何况他打眼瞧去也不像外界流传的那般颓废阴郁,反而平和沉稳,似是完全没被祸事打击到一样,笑意盈盈。
杨雪玉您是来找大小姐的吗?
我几番思量,慎重开口道。
刘耀文:嗯。
他垂下眼睫,应了一声。
不同于贺小少爷的纤细秀美,他生得英挺俊气,即使矮了他人半截也仍显厚重。
若是对小姐难以望怀,为什么又会是这种表情?
我看着他,不禁迷糊起来。
刘耀文:不过不必去叨扰她,我来是想跟她说清楚。她不见我,就麻烦你帮我带两句话。
杨雪玉您说。
刘耀文:叫她不要再和贺叔叔斗气了。我们缘分已尽,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杨雪玉话我会为您带到的。雨下大了,您快些回去吧。
他却没有走,只深深地凝视着我,神色模糊难辨。我忽地感到一阵惊痛,这痛意来势汹汹,痛得我再也抱不住怀里的花盆。
在它从我手中坠落的那一刻,我看到他张了张唇。
记忆里,他会再跟我重复一遍“我见过你”,而在这卷奇真无比的梦里,他轻轻掉下一滴泪,哀戚地说道。
刘耀文:他不是我。
他不是你。
那谁是你?你又在哪里?
杨雪玉耀文!别走!
他消瘦的身形在我眼前化为流光消散,我拼命地想要留住他,却只握住一把散沙。
杨雪玉耀文——
我彻底惊醒,眼眶噙着的泪猝然滑落。
目光触及躺在洁白被褥间苍白虚弱的刘耀文时还有些恍惚,他头上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高高地吊起,我却记不清究竟是何种原因酿成了眼下的凄惨。
刚刚的梦境太过真切,我握紧他搭在床沿的手一遍遍摩挲。摸到无名指的指节时陡然一僵。
杨雪玉戒指呢?
我慌乱地站起,目光四处梭巡。
成堆的鲜花摆在床头,全是在刘耀文昏迷期间跑来看热闹的人送的。我恼怒地想去把它们扔掉,握在手里的冷硬骨节蓦地抽动,牵扯回了我的心神。
他在我小心翼翼的注视下缓缓张开眼睛,懵懂得如同一只初生的小兽。
我刹时顾不得什么戒指和鲜花了,又惊又喜地拉着他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杨雪玉耀文,是我。
刘耀文:……
杨雪玉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医生好不好?
刘耀文:呃……
杨雪玉我现在就去!
刘耀文甫一睁开眼,难以忍受的剧痛铺天盖地的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凶猛地冲击着神经。
他头疼欲裂,声带像是黏住了,将狂暴的痛呼滤成含糊不清的呓语。
系统体贴地为他关闭了痛觉,他缓了又缓,终于制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刘耀文:你说的都是真的?
W-0923:千真万确。
现在占据着这具身体的魂魄也叫刘耀文。他在意大利出生,父母都是华人,家境富庶,再加上有个聪明能干的哥哥顶住了压力,他便心安理得的当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
当然,他一不碰毒,二不涉黄,青春期的荷尔蒙全都在一次次的极限运动中发泄得一干二净。十八生日那天,他约上同好一起去跳伞,不料预估错误,被突然刮起的狂风掀到了高压电线上,触电而亡。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还来不及恐惧难过,一个蓝色光球截获了他。
波动的电子音一板一眼地进行自我介绍,称它是来自高维度的系统,并高冷地甩给他一本书。
已是幽灵状态的刘耀文飘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行醒目的大字跃然于纸。
《桃花朵朵开:神医在都市》
刘耀文:……
刘耀文:这什么意思?
W-0923:意思是你不想死的话就好好配合我。
高冷的蓝色光球围着那本书绕了一圈,陌生且庞大的记忆强硬地灌进他脑海里。刘耀文措不及防,他捂着脑袋痛苦地闷哼一声。
这是一本男频都市文。
男主刘耀文是京都宋家的小儿子,心性纯澈,同自小一起长大的贺曼生两情相悦,却在订婚前夕被同样爱慕贺曼生的三哥宋亚轩暗算,落下终身残疾。
冷酷的生父嫌他无用,连给他主持公道都不肯,贺家在探清局势的那一刻火急火燎地提出了退婚,刘耀文坚信他和贺曼生情比金坚,倔着不肯退,哪想择日就收到贺曼生和害他的罪魁祸首订婚的消息。
家族厌弃,爱人另嫁,遭逢巨难的刘耀文彻底崩溃了。
他想到了自杀,割破手腕流出的血浸染了生母留给他的玉扳指,激活并绑定了神医系统。浴火重生的刘耀文决心要报仇,并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他依靠着系统治好了双腿,对外却仍以残缺的形态示人。
接下来就是俗套的扮猪吃老虎的打脸情节。
在和豺狼虎豹缠斗的同时还邂逅了冷面总裁郑智丽,当红顶流林珑,清纯校花白清青,性感秘书金美儿以及青梅竹马贺曼生,同她们展开了五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最终斗败恶人,坐拥江山美人,达成圆满的HE结局。
刘耀文看得眼角一抽。
刘耀文:好家伙,还是NP。
W-0923:不喜欢吗?
光球飞到他头顶绕了两圈,似是不解的歪了歪身子。
刘耀文:我算是回过味儿了。男主和我同名,你又说你是什么系统,该不会是要我穿进书里顶替原主吧?
W-0923:聪明。
W-0923:如你所见,这是个正在衍化的位面。男主做为气运之子承担着推演位面进化的责任,天道给予他神医系统的本意是让他推进位面的医疗发展。
刘耀文:说来说去还不是个工具人,所谓的人生美满只不过是完成任务的奖励。
系统沉默了。既不辨白也不回应,只是沉默。
见状,刘耀文试探道:
刘耀文:所以他跑了?又或者是失职了?你才需要我去替他走剧情,对吗?
W-0923: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系统间接承认了它的目的。它先前看中刘耀文是因为他年轻气盛,极为贴合男主的形像。一个合格的龙傲天不需要心机深沉,满腹城府,可惜它看走眼了。
系统暗叹。
W-0923:原男主偏移了设定好的剧情。他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很愉快的和贺曼生解除了婚约,转头娶了原剧情中只有少量篇幅描写的路人甲,神医系统寄生的玉扳指也被他销毁了。
W-0923:他想好好跟她过日子,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刘耀文听出了系统叹息之中的飘忽,心底陡然生出几分异样。不过比起眼前古怪的系统,刘耀文更关心他自己。
刘耀文:我还回得去吗?
W-0923:回哪去?留在这里不好吗?你的父母漠视你,你的朋友只图你的财,你为什么要回去自讨苦吃呢?
系统这话太直白也太伤人。即使刘耀文对自己前世的处境心知肚明,也不可避免地被摆到眼前的现实伤到。他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刘耀文:行,那就先不谈这个。
刘耀文:你要我配合你,总得给我点指示吧。我可是个才毕业的高中生,专业不对口我也没辙。
W-0923:不难。玉扳指虽然被摧毁了,但好在神医系统被我及时收进了数据库里。只是激活的方式换了一种。
刘耀文:什么?
W-0923:扮演值。完成系统给出的扮演任务,获取扮演值,数值达标则解锁神医系统,开启后续剧情。
圆亮的光球拉伸成了一面亮着蓝光的电子屏。一连串未被触发的灰色进度条快速地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两个醒目的红字上。
「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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