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旧梦

离婚？

刘耀文一愣。

女人含泪的眸子不甚清晰，他初醒时见她像见一个陌生人，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如果不是她满怀关切的举止，刘耀文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居然是原主成婚两年载的妻子。半点悸动也无的冷漠，原主并不是因为爱她才娶她的吗？

不过万一是他影响了这具身体呢？毕竟他实在对柔弱温婉型的不感兴趣，倒是很想会会原文中的双面女神白清青。

综合考量，这个婚必须得离。他拿得可是装杯打脸开后宫的龙傲天剧本，而不是一朝得胜妻女却住狗窝，怒而召三万天兵的歪嘴战神。

而且谁家种马男主开局就已婚啊。

离！必须要离！

刘耀文：等等！你说原主和她结婚两年了，她没有怀孕吧？

刘耀文悚然一惊，裹在绷带里的躯体也跟着颤了颤。

刘耀文：我可不能喜当爹。

W-0923：你想多了。

系统似乎白了他一眼。

W-0923：原主瘫痪后生理机能也失灵了，他们没有发生过关系。

刘耀文：那我就放心了。

刘耀文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可没空同情原主，他心疼自己还来不及。惨兮兮的躺在病床上还得疏理原剧情和原主留下的记忆，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

刘耀文：对了，我怎么……

体验过一把魂穿的刘耀文化身好奇宝宝，捉住任何一点端倪都要得到明确的解答。他张口欲言，门外却隐隐传来一阵骚动，交错的脚步声密集而急促。

刘耀文这才想起，那个女人离开前好像说她去叫医生了？无法，他咽下了涌到嘴边的疑惑，暂时歇了质问系统的心思。

我将刘耀文苏醒的消息告知候在门外的管家。

这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性自刘耀文六岁时就伴在身边，与其说是管家不如说养父。乍一听他醒来，紧绷的脸立刻缓和露出个舒心的笑容来。

“少夫人，您多陪陪少爷，我去叫医生来。”

我点点头，待他转身离去后却并没有返回病房。

梦中刘耀文破碎的泪光还映照在我心头，慢慢和他睁眼时警惕的眼神重叠。我忽然不敢面对他，宁愿是我疲倦时产生的错觉也不愿孤身去猜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杨雪玉耀文……

我低眉敛眸，轻柔地吻了吻无名指上的戒指。

当初在贺家见过一面之后他就向我提出了结婚。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失心疯了，竟然拿自己的终生大事给贺家难堪，甚至不惜放弃给出去的彩礼。

明知道这是个坑，但我还是在贺家主的暗示下同意了他的求婚。我生在贺家长在贺家，贺家不要我，我还能去哪儿呢？不如跟他走，好歹能混口饭吃。

婚礼举办得并不隆重。他询问过我的意见后选定了一座清静的教堂，出席的人也寥寥无几，他的管家充当了神父的角色，站在高大的神像下欣慰地看着我们。

令我没想到的是，贺小少爷居然来了。他身上还穿着贵族高中定制的靛蓝色校服，领口皱巴巴的。光着一只脚闯进教堂，眼睛红得滴血。

贺峻霖：雪雪……

一直沉默的刘耀文抓过我的手，连誓词都没说便坚定地为我戴上了戒指。他的唇似馥郁的花瓣柔柔缀在手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愫，最终凝结成一句：

刘耀文：我愿意。

杨雪玉我愿意。

我愿意信赖你，哪怕你离我远去，我也愿意等你。

得到些许安慰，我收拢思绪，跟着浩浩荡荡走来的一众白大褂涌进了病房。管家站在床边协助着主治医生做着各项基础检查，余下的医生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我抽不出神去关心这些，只倚在门边怔怔地看着刘耀文。

还是这张脸，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一致，怎么可能不是他。

“少夫人。”管家同主治医生交谈后欣喜地唤我上前：“医生说少爷已经脱离危险了，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拍几张片子看看恢复情况就能回家休养了。”

“这段时间真是幸苦少夫人了。寸步不离的守着您，都没怎么合眼。”

刘耀文：嗯，看着是憔悴了些。

我迎上前，正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他是那样仔细专注地看着我。眼中却不见任何疼惜和关心，只有纯然的探究和审视。我再也无法向前挪动步子，讷讷无言地呆住了。

刘耀文：幸苦你了。

杨雪玉……

刘耀文：李伯，叫护工来吧，把她换下去休息。

“少爷……？”

管家得到这条指令不禁错愕出声。

他家少爷有多爱夫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连发烧喝个感冒药都要夫人哄着才肯喝，更别提是骨折了。他还以为少爷又会像往常一样，卖萌卖惨不依不饶的向少夫人索吻，没成想开口却是客气疏离的把人赶走。

刘耀文：不可以吗？

“不，少爷，我这就去办。”

刘耀文面色稍霁，转眼看向顿足的我，黑眸清冷。

刘耀文：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毕竟不是专业的，我住院这期间其它方面还需要你操持，不好总围着我转。

刘耀文：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看着他，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想从他眼底找到什么。

杨雪玉你想我在家等你吗？

刘耀文：你可以这么理解。

杨雪玉可我想陪着你，你不需要我了吗？

刘耀文：……别乱想，我只是怕你累着。你要是实在想留下来，我让李伯搭张床给你。

杨雪玉好。

这番客套的对话让伫立在一侧的管家面露尴尬。他瞄了一眼面无异色的我，默不作声地退出去了。

我自然地走上前，伸手掖了掖被角。

杨雪玉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刘耀文：嗯。

他眼神闪躲，偏过脸避开了我想抚一抚他侧脸的手，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一丛酸涩。

见他这般别扭的躲着我，我也识趣地不再试图触碰他。转而从保温壶里倒出热水烫了毛巾。我执起他的手，将热腾腾的毛巾缠在他手腕上。

他吓了一跳，霍然睁开眼睛，不满地蹙起眉。

刘耀文：你干什么？

杨雪玉吊针，肿了。

我被他凌利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他像是接受了我给出的理由，生硬的嗯了声，复又闭上了眼。

我见他没表露出明显的抗拒，不禁高兴地弯了弯眼睛。低下头细细地擦拭着他修长的手指，擦到一半我才察觉不对。

杨雪玉糟了！你的戒指不见了！

刘耀文：什么戒指？

杨雪玉婚戒！

我激动地将我戴着戒指的手递到他面前。

我以为他会急迫慌张，亦或者是温言安抚。但他只是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尔后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刘耀文：这很重要吗？

我忽然浑身发冷。他的手宛如崩解的冰川坍塌在我手里，将我整个人冻结，然后击得粉碎。

杨雪玉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它即不是贵重黄金，也没有镶嵌华美的珠宝，更不是出自名家大师之手。它只是他融了自小不离身的平安锁，再由我将其塑形的，一枚廉价的银戒。

刘耀文：喂……

杨雪玉你饿不饿？

我打断了他欲言的势头，将他软软的手臂塞进被子里，轻声问道。

刘耀文眉头紧拧，狐疑地盯着我瞧了一会。他兴许是捕捉到了我瞬间的失态，猜测其中可能有隐情，但见我主动揭过，便打消了往下探寻的心思。

刘耀文：好像有点。

他可爱地咂咂嘴，这副不自觉流露的憨态看得我微微出神。

杨雪玉我去给你做莲子羹。

我始终不愿相信梦中的那一幕。我的耀文在我眼前分解，化为飞扬的雪花落了满头。他明明就在我身边，我却找不到他了。

醒来的这个刘耀文饮食习惯同他一样，就连烦躁时皱鼻子的微表情也差不了分毫。我贴身伴了他半月，他对我的冷淡也愈渐明显。

管家时常看着我叹气，直到最后一次复查时终于向我言明了真相。

“少爷他……他脑部受创，海马体出现了损伤，遗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医生反复确认过很多遍，说少爷他的记忆退化到了十七岁。”

杨雪玉十七岁……

我失神地喃喃。

原来他没有消失，他只是被十七岁的刘耀文取代了。

意气风发的刘耀文，张扬明亮的刘耀文，爱着贺曼生的刘耀文，看不见我的刘耀文。

他是刘耀文，又不是刘耀文。

我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他，十七岁的刘耀文喜欢什么，又是怎样的人，我通通不了解。

二十二岁的他向我隐瞒了他的过往，十七岁的他合情合理的厌弃着我。

刘耀文：谁把她惹哭了？

“少夫人是心疼您。”

刘耀文：啊？

他惊讶地仰起头望着我，下意识地朝我伸出手。举到半空又如触电般缩回，眉梢往下压了压，这是他不耐烦时才会有的表现。

我透过朦胧的泪幕愣愣地看着他，方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我深爱的丈夫留给我的，最痛的纪念品。

杨雪玉我要回家。

刘耀文：等到下午就能回了，这也值得哭？

杨雪玉我要回家。

刘耀文：……

他不懂回家这两个字的含义。他不是我的刘耀文。

返程的路上，两人坐在车里相顾无言。

刘耀文看出我情绪不佳，几次欲言又止，待下车时还是一副纠结的神色。

我从另一侧下来，垂着头径直路过他往里走。刘耀文还呆在原地等我主动去推他，眼神黏住我确定我真的不搭理他之后，恨恨地磨了磨牙。

刘耀文：李伯，麻烦你推我进去。

记忆呈现的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刘耀文新奇地环顾着这座坐落于偏远郊区的庭院。复古多姿的中式构架，大气明艳，庭中摇曳着缤纷的花朵。

玫瑰艳丽无双，牡丹富贵逼人。刘耀文不禁有些入迷，管家顺势停下，笑道：

“这块地是您当年特意开辟出来给少夫人种花的，为了挪地还不惜把一棵百年老树给挖了。一晃过去，已经是姹紫嫣红的一片了。”

“少夫人喜欢花，您当初搬来这儿的时候谁都没带，这些花还是您陪着少夫人亲自种下的呢。还说等花开了就全摘了做鲜花饼，把少夫人气坏了，天天守着，就怕遭您的毒手。”

刘耀文：是吗？

他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唇畔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扬的尾音透着愉悦。

刘耀文：那她有没有给我做鲜花饼？

“当然有。少夫人虽不舍自己的心血，可她更爱您。”

爱？

刘耀文瞬间清醒了。

这爱摆明了是冲原主去的，和他一点边都不沾。肯定是风景太美，才差点被迷了心窍。

刘耀文：哦。

刘耀文：李伯，送我去书房吧。

刚才还柔情似水，转眼就冷下了脸。管家猜到可能是他说错话了，可是少爷平常不是最爱听这些吗？只要有人在他跟前说一句“少夫人好爱少爷”“少夫人她超爱”就能高兴一整天。

难道记忆没了，爱也会消失吗？

倍感迷惑的管家将面无表情的刘耀文送至书房，途中没再多言，停在门口目送他坐着轮椅驶进屋内。

刘耀文乍一进屋便被屋内古怪的布局摄住了。

明明是极雅致的傍水楼台，窗台明净，却到处散落着粘满泥土的铲子剪子等工具。

原主珍爱至极的奖杯里填满了泥土，顶上浮着星点绿茵茵的幼苗。桌上陈铺着大量有关花卉种植的书籍，其中还掺着几本书皮鲜艳醒目的笔记本

刘耀文认出这是原主的笔记。僵着脸拣起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翻开的第一页就是一张嵌在纸面的照片。

少女笑靥如花，颊边抹开一痕泥渍，在镜头的偏爱下格外娇憨甜美。

他捏着纸张的手指不受控地颤了一下。刘耀文深吸一口气，翻过了照片，入目的是有关投资理财的内容。

他受他工作狂老哥的耳濡目染，扫一眼就知道这样细致详细的例本是专为入门小白准备的。

原主虽无心家业，但自小接受精英教育，不可能成年了还止步于初级。更何况这本精心撰写的笔记将知识点标注得浅显易懂，明显是在费心地教着谁。

刘耀文骤然心慌。他直觉他不应该继续探索封锁的禁区，可眼下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对他有着奇异的吸引力。他抛开笔记，转而拿起了桃红色的相夹。

更多的隐蔽情意像朵含羞的桃花绽放在他指尖。

女人身着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亭亭玉立，恬静生辉。

而在这张独留新娘的婚纱照后，收录更多的是鲜艳的枫叶，秀气的明信片，俏丽的干花书签，还有一张彩色的糖纸。他不知不觉地翻到尾页，一根细细的黑色发卡衔着一张印有薰衣草的明信片，绚烂的花丛下镌刻着苍劲有力的八个字。

「平安喜乐，健康无忧」

这样简单而纯粹的愿景。他没有许愿她变得美丽优秀，也没有训诫她如何更为合格的妻子和母亲，他只希望她永远快乐健康自由。

刘耀文几乎可以想像，他执笔落墨时是怎样脉脉含情的神色，又是以怎样温柔真挚的笔触将未能言诸于口的温情和爱意压缩进晕染的笔墨里。

他爱她，很爱很爱。爱到将前半生所学的知识和本领通通哺育给她，爱到悄悄拾起她遗落的点点滴滴将之充盈在每一处细枝末节，爱到恨不能与她骨血相融。她简直就是他的半边灵魂。

刘耀文感觉事情大条了，连忙狂戳系统。

刘耀文：系统！

W-0923：嗯？

刘耀文：我之前就想问了，我怎么没有关于杨雪玉的半点记忆？原主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BUG还是怎么着？

W-0923：这很重要吗？

刘耀文：？

刘耀文怀疑系统在阴阳他，但细品又品不出什么敌意。见系统没有要解惑的打算，干脆先将其抛到脑后，专注解决眼前的烂摊子。

刘耀文：李伯。

他即刻打消了再拖延一段时间的想法，招呼得力管家上前，冷声道：

刘耀文：现在就去拟一份离婚协议书，再把她叫来签字。

“少爷……”

收到命令的管家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您想同少夫人离婚的话，还得请示主家那边才行。”

经他提醒，刘耀文这才想起原文中的宋老是个掌控欲极强的老逼登，像拴狗一样栓着四个儿子。

大到户口本小到结婚证都被他捏在手里，无论是回国出国还是结婚离婚须得先请示他老人家，待他批准了才能办事。

不巧，原主两年前为了和杨雪玉领证结婚和主家闹翻了，宋老更是放言没有他这个儿子。然而闹到了这种地步，却还是不肯放他飞得太远。

该死的霸权！

刘耀文气怒地捶了把自动轮椅的操作面板。

原主作为气运之子，一旦他的行为发生一丁点的偏移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比如原剧情中，贺曼生会在解除婚约后和宋亚轩订婚，但这个剧情点却被原主蝴蝶掉了。

他不吵不闹为两家保全了脸面，宋老罕见地对他生出些微愧疚，再加上对宋亚轩闹出手足相残丑闻的不快，直接拒绝了宋亚轩捡漏的请求。

好事被搅黄，宋亚轩指不定暗中盘算着怎么对付他，宋老也不见得会给他好脸色，偏偏这虎潭他不闯也得闯。

刘耀文发现自己陷入了逻辑闭环

他想韬光养晦就必须先治好伤腿，要治腿就必须得到神医系统，要拿到神医系统就必须得离婚，离婚就必须得回主宅。而回到主宅就和原先的目的相驳。

刘耀文脸色极其难看，咬牙一字一句道：

刘耀文：备车，回主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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