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亚轩几个都没得到去操场做课间操的机会,全在许光启的办公室集合。
许光启拧开黑色保温杯想喝一口,又没心情,重重把杯子放回桌面,“你们要我说你们什么好?”
贺峻霖小声嘀咕,“那要不就不说了?”
许光启很庆幸自己手里没武器,不然早砸过去了,“你不想我说,我还非要说!你们这样的行为,让我深切怀疑,各科老师留的作业是不是太少了!才让你们有时间,大半夜不回家写卷子,在学校里乱蹦!”
没人答话——坚决不认可“作业太少”这种和实际情况严重不符的说法。
表达完自己的愤怒,许光启又问他们,“所以,你们探险的结果如何?见着鬼了吗?”
张真源和李文成隐蔽地对视一眼,十分尴尬。
“竟然认为世界上有鬼,你们虽然是理科生,但高一也学过政治,脑子呢?智商呢?聪明才智呢?全被西北风吹走了?”许光启默念了好几遍“莫生气”,最后道,“一人八千字检讨!”
张真源作为探险行动的组织者,出面讨价还价,“老许,马上就要月考了,能不能……少写一点?开开恩?”
许光启斟酌几秒,最后看在月考的情分的上,“给你们打个对折,一人四千字检讨,明天交上来!”
从办公室出来,张真源心花怒放,“四千加四千,两份才八千,赚了赚了!”
刘耀文走在宋亚轩旁边,“一人两千?”
宋亚轩:“昨天晚上说,你分四千走,说话算数,文哥。”
刘耀文:“……”
回教室,课间操已经结束,张真源开始继续他跌宕曲折的“深夜古墓探险惊魂记”第三期,不少人围在他课桌边上听。
宋亚轩摊开化学书,翻着书页预习下节课的内容。
化学老师嗓门大中气足,业余爱好是唱男高音,每次学校有什么晚会,他必会占一个节目唱歌。一进教室,化学老师就精神抖擞地喊了句,“同学们好啊!”
震的教室都像有了回声。
没把书扔讲台上,“临时改了安排,这节课我们去做实验,走吧,五分钟到科技楼的化学三号实验室坐好。”
明德科技楼就在二教背后,上下楼加爬楼梯,差不多也就五分钟时间。
化学实验室里,总弥漫着一股不太能形容的气味,按照教室的座位坐好,化学老师强调,“管好你们的爪子,不准乱动台面上的仪器以及所有东西。现在你们就是机器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ok?”
稀稀拉拉的几声回应。
先把实验室铝热反应的考点板书出来,又画了图,写上操作要点,最后补充了注意事项,化学老师才让开始做实验。
宋亚轩正在检查实验器材,就看见刘耀文撕了一张笔记本纸,在衣服口袋里找了张,没找到,“借我支笔?”
宋亚轩把笔扔了过去。
刘耀文双手接在手里,扯开笔盖,摊开边缘被撕得跟锯齿似的笔记本纸,写下了标题——检讨书。
等宋亚轩用砂纸把镁条打磨干净,再看刘耀文,发现他下笔如飞,已经写了好几行字。定睛一看,检讨书开头第一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问题,他们应该是半夜去的操场边上。
他没出声。
化学老师正站在过道,抱着手臂,“这个实验非常美,漂亮,我一定要让你们在高中阶段再欣赏一次!但是!每次看你们做实验,都跟看恐怖惊悚片一个感觉,提心吊胆的,完全预料不到下一个画面是什么。”他开玩笑,“同学们,手不要抖,按照你们的水准,应该不会一不留神,就把实验室炸了。”
实验室里响起笑声。
就在这时,突然有“嘭”的声音炸响,火焰飞溅开,落在课桌上,很快,课本笔记本全都烧了起来。
有人大喊,“卧槽啊,这尼玛,什么玩儿意炸了?”
很快有人尖叫,“我衣服好像烧起来了!”
实验室里一片混乱,化学老师见过世面,赶紧冲到门口,把闸推了下来。
只听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随后,天花板上的防火装置立刻开始工作。
刘耀文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边上的位置,离事发地点有点距离。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他转过头,“好像是把泡在煤油还是什么里的——”
话止住。
他同桌没坐在凳子上,而是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垂着头,蹲在角落里。
原本刘耀文以为他同桌这是被爆炸声吓了一跳,但再看看,就看出了不对——
宋亚轩蜷曲的手指捂着耳朵,用力到青白,看不清表情,却能发现,他整个人在打颤。
仿佛一尺以内,就有什么令他无比恐惧的东西。
不像是被爆炸声吓了。
刘耀文的视线投向了一直在响没停下来的报警器。
确定实验室里别的人都站在门口,或者在嚷嚷讨论,没人看见,刘耀文也矮身蹲了下去。
他语气故意放得很轻松,“实验室的老师柜子没锁好,不知道哪个傻哔,从柜子里拿了块放在特殊液体里的东西,直接扔到了水里,就炸了。老师开了闸,所以警报器那玩意儿一直哔哔叫,等火灭了,肯定就不叫了。”
手伸出去,刘耀文纠结了一下落点,最后放在了宋亚轩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想起在医院碰见宋亚轩那次,人就是从精神科过来的。
难道他对警报器有阴影?
没再往下想,刘耀文总觉得这样蹲着不是办法,但他哄人没多少经验,唯一的经验就是哄芽芽睡觉。可哄芽芽睡觉简单,要是滚来跳去睡不着,就拖着去楼下跑一圈,跑累了,回家洗个澡,躺床上秒睡。
刘耀文最后从校服口袋里,拿了个小东西出来。
“来,文哥送你个小东西,哄哄你。”
火被扑灭,警报声也消失了,宋亚轩稍抬起头,露出一双被寒水洗过般的眼睛来。
他先看了眼刘耀文的脸,目光下移,落在了刘耀文的手掌心,最后看清刘耀文手上躺着的,是一个粉红色草莓口味后,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刘耀文也觉得自己拿出个小孩子吃的糖不太应景,但他包里翻个底朝天,就只有这东西,没得挑。
“咦,文哥,宋亚轩?你们蹲地上干嘛?”贺峻霖和严浩翔看完热闹回来,马上发现了这个迷惑场景。
刘耀文一秒将糖重新揣回口袋里,“地上有金子,要来一起捡?”
而这时候,宋亚轩也已经把捂着耳朵的手放了下去。
一堂课上到一半发生爆炸,化学老师云淡风轻,“一点小事故,没有同学受伤,大家淡然处之。你们中有谁以后当了化学老师,就会跟我一样,大火大爆炸都曾经历过,淡定。”他拿起粉笔,“你们初中应该就做过这个实验,氧化还原,反应原理是这个式子……”
下课铃响,化学老师放下粉笔,“下课,那位十分想不开,敢悄悄把柜子打开往外拿实验品的同学,写份检查过来,顺便把这次事故中主要发生了哪些化学反应也写一写。”
等化学老师走了,刘耀文收起自己一共只写了四行字的检讨书,就听贺峻霖凑过来,“文哥,你是不是捡了金子,没分给宋亚轩?宋亚轩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检查写完了?”
贺峻霖吐血:“还没。”
半个下午,刘耀文观察他同桌,发现除了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外,没什么别的变化。当然,就宋亚轩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能发现宋亚轩话更少了,还是他观察力强。
眼保健操的音乐响起,刘耀文没拿书包,到了超市后面,翻墙出学校,去接他弟弟放学。
路过小学门口的一家小店,看见门口在卖毛线帽子,池野脚下转个弯,挑了顶灰色带毛球的。
芽芽看见刘耀文手里拎着的帽子,背着书包跟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给我买的吗!”
刘耀文挑眉,“难道我还能戴?”
“哥哥头大,不能戴!”芽芽抱着毛线帽子,舍不得马上戴上,跟宝贝似的。
刘耀文不大懂小孩子的心思,这都开春了,还戴什么毛线帽。但芽芽说他们班上的小朋友都有,那他弟弟也不能缺。
摩托车骑半路上,芽芽正给刘耀文唱今天新学的歌。
手机响了,刘耀文支使他弟弟,“帮接个电话。”
芽芽熟练地把手机拿出来,按下接听,放到他哥哥的耳朵边。
说了没两句,刘耀文减速把摩托车停在街沿,自己拿着,“现在情况怎么样?”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刘耀文皱眉挂断电话,转头跟芽芽说话时,又努力放松了神情,“是护工阿姨打来的,妈妈发烧了,我们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芽芽的概念里,发烧是很严重的病,他催促,“那我们快去!”
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住院部的电梯堪称刘耀文这辈子等过的最难等的电梯,楼层高,人多,还慢。终于带着芽芽挤上去,差不多每一层楼都要停一下。
电梯终于在27楼停下,刘耀文带着芽芽出来,等在电梯口的护工迎上来,因为芽芽在,她细声细气,“在抢救,病危通知单下来了,要家属签字。”
刘耀文握着芽芽的手,去把字签了。
这一两年,这单子他签了不知道多少次,但至今,依然做不到淡定。
“文”字最后那一勾收不住力似的划了出去,刘耀文放下笔,问护工,“病情之前不是很稳定吗?”
护工点点头,“是很稳定,前些天加了药量,效果不错,但情况……又坏了一点。药是不能再加了,医生说,最近有种新药出来,看用上了会不会好些。”
刘耀文靠着安装在走廊两侧的横杆上,强撑着力,“嗯,我知道了。钱、没问题,如果医生主张换药,就试试看。”
见芽芽抱着灰色毛线帽子,担心地仰起脑袋,刘耀文揉了揉他的头顶。
抢救完,家属不能探视,刘耀文隔着玻璃看了眼。芽芽也想看,刘耀文把他抱起来。
扒着玻璃,芽芽问,“好多管子,妈妈疼不疼?”
刘耀文凸起的喉结哽咽了两下,哑着嗓音道,“疼。”
宋亚轩路上跟外婆通了电话,外婆问他晚上在学校吃的什么,他胡诌了两个菜名。实际上,他晚上没半点食欲,水都没咽下去一口。
外婆仔细叮嘱他晚上睡觉时要关窗户,虽然已经开了春,但晚上还是凉人。又让他早上出门上学一定吃早饭,可以在楼下的包子铺买,最好再喝包牛奶或者买杯豆浆。
宋亚轩一一应下来。
挂断电话,宋亚轩轻轻呼了口气。
九章路建筑太老,比起繁华一点的地方,连灯也没那么亮。夜一深,行道树后面的老建筑就黑幢幢,树前的马路上经过的车都没几辆,安静地有点冷清。
经过小区门口,宋亚轩脚下一顿,没往里面进。他拉了拉书包带子,改往前沿着街沿走。
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五金店附近。
刘耀文家里的店把灯从白光换成了暖光,远远看着,柔和温暖。刘耀文无意识地又往前迈了两步。
刘耀文正数落他弟。
“芽芽,别的小朋友都是不吃青菜只吃肉,你反过来,只吃青菜不吃肉。哥哥采访采访你,为什么不吃肉?你就不怕长不高?”
说着,顺手拿了卷快用完的纸握手里,冒充话筒。
芽芽捏着筷子戳饭粒,假装一粒一粒戳得很认真。发现他哥很坚持地在等他回答,才小声道,“我想把肉留给妈妈吃。”
悬在半空的手滞了滞,刘耀文艰难发音,“什么?”
芽芽红着眼睛,“我在医院听见了,有个老爷爷在喂一个老奶奶吃饭,说吃了肉,病就好了,就能出院回家了。”
刘耀文喉咙疼得难受,“所以你就不吃肉了?”
“嗯。”芽芽点点头,“我不吃,我要把肉留给妈妈吃。”
刘耀文把手里捏着的卷纸放下,撕了一截下来,把他弟弟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医生现在不准妈妈吃肉,所以这肉你不吃,妈妈也吃不了。”
芽芽仰着脸,睫毛还是湿的,失望道,“真的吗?”
刘耀文:“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芽芽想了想,拿着筷子,重新吃饭。
把弟弟哄好,刘耀文心里难受得慌,站起来,“我去门口透透气。”
等他往门口一站,就看见他同桌肩上挂着黑色书包,站街沿上吹风,不知道在发个什么呆。
宋亚轩也看见了刘耀文。
他不太想跟刘耀文打招呼,化学实验课的事情,刘耀文看见了,也不知道在心里胡乱猜测些什么。正犹豫要不要转身走,就听刘耀文问他,“来我这里买东西?”
宋亚轩:“……嗯。”
刘耀文站到玻璃柜后面,问,“买什么?”
视线在店里摆出来的东西扫了一圈,宋亚轩最后回道,“来颗螺丝。”
刘耀文嘴角勾了勾,没再问螺丝的型号和规格用处,随便找了颗螺丝递过去,“五毛钱,同学优惠价,不用给钱了。”
宋亚轩伸手接下来,没坚持要给钱。
刘耀文:“这么晚了,刚下晚自习?晚饭正在吃,要不要进来一起?”
握着螺丝,宋亚轩原本想拒绝,没想到听见动静的芽芽跑出来,兴奋道,“可乐哥哥!”
宋亚轩没能把话说出来。
刘耀文看出来点什么,又支使他弟弟,“芽芽,请你可乐哥哥一起吃个晚饭。”
四方的小木桌,上面摆着蘑菇肉片汤,一盘青椒炒肉,一个土豆泥。
宋亚轩坐下,“你做的?”
刘耀文还没说话,芽芽先抢答,“对,我哥哥做的,他做菜特别好吃!”
刘耀文:“他倒也没说假话。”
宋亚轩:“……”
拿筷子夹了根肉丝,宋亚轩发现,芽芽确实没说假话。
室内比室外暖和,宋亚轩吃着饭,不知不觉地一碗就吃完了。
刘耀文正拿手机打游戏,跟脑门长了眼睛似的,“没吃饱再添,别客气,米价不贵,不会把你文哥家吃穷。”
芽芽学他哥说话,“一定要吃饱,别客气!”又补上一句,“吃饱了才能长高!”
刘耀文掀眼皮看了芽芽一眼,“教导别人说的头头是道,轮到你自己,怎么成天挑食?到底还想不想长高了?”
芽芽吐吐舌头,低头乖乖吃饭。
两盘菜一盆汤,最后都没剩下。刘耀文起身准备收碗,宋亚轩开口,“我来洗?”
刘耀文没客气,“嗯,你洗吧。”
宋亚轩动作很快,洗了碗出来,听见芽芽正在小声读语文,“清水,净水,爱护,保护,什么落,落下……”
他想起以前,他的妹妹也是这样,读近义词读得磕磕绊绊,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当没看见,直接跳过去。
刘耀文一身懒散地靠着墙,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宋亚轩过去,想跟他说准备回去了,不留神看见了淘宝搜索框里的内容——“代写检讨书。”
被宋亚轩看见,刘耀文神情十分坦然,还指指屏幕,教他,“现在互联网时代了,谁还自己写?二十五块手写包邮,科技改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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