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13

日子一旦有了期限，每天都像沙漏里的细沙一般，眼看着一刻不停的流过却束手无策，杨九郎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看着老钟表的指针一时一刻的跳动着。现下过的每一天都被挂上了倒计时牌，却不知究竟是哪一天他会悄然离开。

张云雷端着杯才温好的牛奶轻轻敲了敲门，门本就是半掩着的，微一推便自己开了。张云雷见人坐在藤椅上出神，便将牛奶轻轻放在桌子上，抬手便瞥见了桌子上已经放冷了的那碗药，“九郎，这药都放凉了你还没喝，眼看骨折的地方都快好了，旁边的擦伤还总是反反复复的发炎，怎么总是忘记喝药呢。”

瞧着这人念念叨叨的温声埋怨，杨九郎只觉得若不是他看起来这般清冷俊朗，光听声音定是个贤妻良母，抬手扯了扯那人的袖口将他拉近些，也不言语，就想静静的看他一会。

“好了，我去把药端给刘婶叫她热热。”张云雷略略用力将衣袖从人手中抽出来，像哄小孩一样留下一个甜甜的笑便端着碗走了。

杨九郎抬起胳膊看了看一天天痊愈的伤口，仿佛瞧见了那人的身影随着这些伤痕越来越模糊，感受过无论应酬到何时门口都有一盏等待归家的灯，便再也无法接受孤独了。瑞士军刀的锋芒闪着寒光，杨九郎的手有些颤抖，冰凉的刀刃触到皮肤时不由得冰得人一颤，眼看便要用力的手忽然被一声呵斥拦住。

“杨九郎你干嘛呢？”孟鹤堂来时迎面碰见要去热药的张云雷，张云雷说杨九郎在屋里坐着呢，现下自己也没时间招呼他，便叫他先进屋和九郎呆一会，谁知一进门就瞧见这人拿个刀对着自己，吓得这人门也来不及敲就冲进去了。

“说说吧，你这是啥意思？”孟鹤堂手里把玩着刚从人手里抢过来的刀，斜眼瞥了那人一眼，“你最好快点说，一会筱春回来了。”

“他说，我手好了他就搬回去。”

“那你就拿刀剌自己啊？”孟鹤堂瞪着眼睛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将刀插回笔筒中，“今儿剌一道，明儿好了再剌一道，你就算天天剌这些伤也总有痊愈的一天吧。要不你直接自杀得了，他准能记你一辈子。”

“你这叫什么话？”杨九郎拍拍桌子瞪了孟鹤堂一眼。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喜欢人家倒是告诉人家啊，难不成你指望靠这点伤栓人家一辈子啊？”孟鹤堂透过窗张望着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的张云雷，感慨的摇了摇头，“人家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你在这给人家制造麻烦，唉，筱春要是知道了……”

“不许和他说啊！”杨九郎立刻警戒起来，盯着孟鹤堂威胁到，“你要是在云雷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你小时候哭着要娶哪家小姐的事，周老板可就知道了。”

“你，你算什么朋友，亏咱俩还一起长大的呢，不管你了。”孟鹤堂气哼哼的瞪了他一眼，瞧见张云雷端着碗到了门口，过去将药碗夺过来重重放在杨九郎面前，头也不回的拉着张云雷的胳膊往外拽，“我们走，不管他了。”

今儿难得陶筱亭下戏的时候瞧见了陈筱云，自前些日子闹得一出之后，整个园子中的气氛都有些怪怪的，尤其二人同时出现时，师弟师妹们总是一句话也不敢问。今儿她竟然主动等在后台。

“怎么了？怎么今儿没出去逛？”陶筱亭不知陈筱云意思，试探着问了句，却还要故作不经意。陈筱云将藏在身后的碟子放在人面前的妆台上，“师哥，饿了吧，我做了桃花糕。”

陶筱亭迟疑的看了眼盘里精致的糕，又看看面带着些笑的陈筱云，犹豫着拿起一块糕放进嘴里，香甜的桃花气瞬间在舌尖浮动，这糕还有些温热，应是才出锅不久的，这下陶筱亭心中更犯寻思了，“今儿怎么做了糕？我还是头一回吃到热乎的呢。”

“师哥，你不必和大师哥去比的。”陈筱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们从小就是大师哥带大的，他就像我们的亲哥哥一样，他戏唱的那样好，长得又那般俊逸，我当然很喜欢他，可……我发现这喜欢是崇拜多一些的。”

“那件事之后，我会坚持要和大师哥一起来北平，也是实在担心他。那天大师哥和我说了许多话，是关于你的……”陈筱云抬起头望向认真看着自己的陶筱亭，“筱亭哥，如果你喜欢这些糕的话，我可以直接做给你吃，你不用等着吃大师哥剩下的那些的。”

未等多问，小姑娘便红着脸跑回了西厢房，留下陶筱亭一人细细咂么着今日着糕的滋味。

站在窗边的人看着孟鹤堂上了车，与自家小角儿挥手作别，这才飞似的下了楼赶到张云雷身边，手拿把折扇为人扇着风，“车都开走了，咱别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了。”

张云雷点点头，又伸手抢过杨九郎手中的折扇，“你这手可别再活动了，好容易才好些的。”

“今儿孟鹤堂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杨九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生怕方才孟鹤堂一个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他家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说是那家的大老爷占着江南的官道，几次三番扣下孟家的粮，近些日子两家才修好，说是要与那家的小姐结亲以求往后两家友好。”张云雷似是很替孟鹤堂发愁，烟眉紧蹙叹了口气，“唉，他自然是千万个不乐意的。”

“我说他今儿怎么说话这么冲呢。”杨九郎想了想方才那人的模样，心下有些明了，见张云雷闷闷不乐的，杨九郎想了想，“你看，要是我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哪家的小姐应该也不会吵着想要嫁给我这个离过婚的吧。”

“这事有什么可骄傲的。”张云雷无奈的看一眼杨九郎，大步往屋里去了。杨九郎看着独自进屋去的背影摇摇头，轻叹口气。

“我这不是想让你知道，要是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安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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