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郎醒来时天早已亮了,只不过窗外下起了雨。略低头便瞧见了怀中人依旧闭着眼安稳的睡着,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如同小扇一般铺开,知晓下面掩藏着的那双眸有多美,杨九郎只觉得心中一阵道不明的喜欢。
院中有走动的声音,想是他的师弟师妹们已经起身了,一把油伞在门口阖上,随即敲门声响起,“师哥,师哥可醒了?”
听着是陶筱亭的声音,杨九郎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平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起身去开门,“嘘,小点声,还睡着呢。”
“大师哥难得没有按时晨起。”陈筱云凑上前来好奇往屋中张望,却被杨九郎挡得严严的,只得怒了怒嘴,“九爷,昨夜里可看见什么了?”
“看见了,看见大风起吹得外边那棵歪脖子树晃悠,然后电闪雷鸣,下雨了。”杨九郎抬眼往积了一层雨水的地面上指了指,“别的啥也没看到。”
“你看,我就说吧,那东西就是怕大师哥。”陶筱亭仰着脸似乎还有些骄傲,一个小师弟闻言凑上前来,“不会吧,难不成大师哥真是钟馗,鬼见了都怕。”
“大师兄哪里可怕,你啊,好好练练嗓子大师哥就不整天板着个脸说教你了。”陈筱云白了那小孩一眼,推着人赶紧回屋背雨。听着门口压低声音的嘁嘁喳喳,张云雷幽幽转醒,昨夜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那人怀中睡着了,一想起来这人耳根迅速染上一抹红晕,起身看了看挡在门口的背影,不知怎得就想起孟鹤堂的话,心头涌过一丝悸动。
难道,是真的?
“下雨了啊?”张云雷望望门外打着伞的几个人,起身到门口去,“那怎么不进来,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嗐,九爷说您没醒,不让进。”陶筱亭收了伞,顺着杨九郎身旁的空隙挤进屋去,有招呼门口的几个一起进来,不顾杨九郎恨恨的目光轻车熟路找了个凳子坐下,“从小一个炕上长起来的,还忌讳这些个?”
张云雷不由得向那人望去,有些不悦的那人对上他的目光那一瞬立刻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露出个憨憨的笑,笑得张云雷迷糊糊的。
“师哥,夜里,没什么事吧?”陈筱云试探着问了句。
“没事啊,反正前半夜没事,后半夜太困了,就睡着了。”张云雷趿拉上鞋,拿起床边木柜子上的茶杯漱了口,“总之就是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吧,筱云你要是害怕就住在我那屋,左右我现在也不住在这。”
“什么?师哥你还要走啊?”陶筱亭还没坐稳就又站起来了,瞪着眼睛看着张云雷。
“……他,他这手还没好利索呢。”张云雷瞟了一眼杨九郎的胳膊,绷带倒是拆了不少,瞧着倒是还是不太方便做些细微的活动。
“诶别啊师哥,您瞧您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又要走,留下这一班子的人怎么办啊?”陶筱亭看起来似乎很急,这倒是让张云雷有些奇怪了,盯着那人不言语,只一刻那人便眼神躲闪低下了头。
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张云雷自是了解这位师弟,只想了片刻张云雷起身拿起门口的油伞,不顾院中的积水大步往陶筱亭的房间去了。身后几个人一头雾水,杨九郎忙抄起伞去追,陶筱亭倒是一言不发,打小一起长起来的,他自是也了解这位师哥,心思已经被他看破便无需再解释什么了。
未消片刻张云雷便拎着一件白袍和一顶凌乱的黑发从陶筱亭的房中出来了,将物件塞进陶筱亭的怀中便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这副神态像足了小时候练功练得不好师父发火的样子,陶筱亭只觉得心下一颤,不由得便主动开了口,“师哥,对不起。”
“说说吧,为什么?”
“师哥,您一走都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园子唱戏也不景气,师弟师妹们也都没了主心骨,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您瞧瞧筱云,您瞧她眼下的乌青,自打您一走筱云她日日夜里失眠担心您,您不心疼她我心疼。”陶筱亭看起来委屈极了,“我不这样做您会回来吗?”
张云雷看看面前这群面带无辜的师弟师妹,又回头看看在身后给自己撑伞的杨九郎,轻轻叹了口气,走时的确未想那么多,张云雷记得走时只说午后便回来,未曾想竟在那一住就是这么久,这些日子也未管过三庆的事,倒也不怨陶筱亭想些歪招了。
陈筱云看着那些个物件有些愣了,“筱亭哥,所以那鬼是你扮的?就为了骗师哥回来?”
“我就是见你日日趴在窗边愁眉苦脸的,就想着师哥回来了你也就能睡个好觉了。”陶筱亭的声音越来越小,每次想起陈筱云就着月色趴在窗口发呆的模样,陶筱亭其实更落寞些,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如果小时候师妹先瞧见的是自己,那会有所不同呢……从小到大,她永远跟在大师哥的身后,而自己就永远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热情满溢的被大师兄推开,桃花糕做了得有三车,那人却从未接受过,到头来那些糕还是陶筱亭珍视的不得了,视作珍馐爱若珍宝。
“是我考虑欠妥了,”张云雷闭眼深呼了一口气,“等九爷这手好了我立刻搬回来。”
雨滴顺着头顶的油纸伞檐滑落下来,滴答滴答滴在脚旁的水洼中,杨九郎将伞倾向张云雷,朦朦雨幕中只能恍惚看见那人清冷的背影,闻听他言欲开口说些什么,不知该说些什么。
“九郎,等我一会,我有几句话想和筱云聊聊。”张云雷轻轻扯了扯杨九郎的衣角,伏在人耳边轻声说了句,便挪身进了陈筱云的伞下,眼神示意西厢的方向,撇下一众师弟师妹二人朝着西厢去了。
陶筱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方才那点情绪收起来,又重新板起脸来挥了挥手,“都站在这做什么,都回屋练功去。”
雨幕打在车窗上掀起层层雾气,昨夜间那人温热的呼吸似乎还留在胸口,那样真实,杨九郎有些晃神,耳边只听见他说的那句等九爷的手好了我立刻搬回来。杨九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独立冷静的人,也从不喜欢别人参与自己的生活,所以才会置办了这京西的小宅子,可这自认为需要自己独处空间的人竟会因为有个人要离开自己的生活而心慌不已,杨九郎莫名有些怕,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怕。
车开得并不快,张云雷昨夜间没睡安稳,现下一路平稳倒引出些困意来,头低低的往一边倒,杨九郎忙将人扶正,又将外套裹在这人身上,这便得了句那人哼哼唧唧的谢谢。
“云雷。”杨九郎将人揽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轻声在人耳边唤了句。
“嗯?”这人显然马上便要去见那周公了,连眼皮也未曾抬起来,仅凭着意念应了一声。
“云雷,可不可以不回去?”
“不回去?不回去就一直住在你家……”张云雷声音糯糯的,半睡半醒间说话也有些慢吞吞的,半句停了好一会才接着哼唧了一句,“我住在你家算什么,跟,跟你养的外室一样……”
话音儿越来越弱,取而代之的是熟睡时特有的均匀的呼吸声,杨九郎将人往怀中拢了拢,瞧着人安稳的睡颜,不由得心中荡过一阵暖风,像偷腥的猫似的小心翼翼的在人发间落下一吻,温吞吞的声音自是传不到那人的梦中。
“怎么会是外室呢,我现下也没家没妻的,唉,你若是真愿意别说名分了,什么都是你的。”轻轻抚了抚那人熟睡的脸颊,杨九郎轻声念叨着,“只差你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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