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镇位于苗疆的牂牁郡,原住民也以部族夷人居多,联通外界,与汉人通商交易,时日一长各种人文习性也就纷繁了许多。
三十年里,外界时局动荡,频繁的战乱也让不少逃荒的难民选择在三面环山的三和镇定居。
“阿姮姐姐,又去送饭呢?”
刚从屋里出来,就看到隔壁的赖家姑娘步履轻快地跳到苗人女子跟前。
着了身轻便干练的衣裳,王姝姮拎着食盒,轻笑道:“安灵今天好早啊,平日里不都是要入巳时才起的吗?”
“啊~”小姑娘难为情地笑了笑,灵动的大眼睛藏到了眼帘之下,“阿姮姐姐就会拿我打趣!”
“不说你了。”王姝姮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愣怔片刻后,问,“那安灵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赖安灵也不难为情了,而是一脸央求的表情望向王姝姮:“阿姮姐姐,我知道你要给肖先生送饭。
我是想说,你送完饭回来,能不能带我去看戏呀?
我老早就想去看了,可是阿大和阿姆都不让我去,阿哥也是!”
赖家是被以前的家主逐出后来的这里,祖籍是离此有千里之遥的丰州,对长辈的称唤自然有所不同。
见小姑娘如此殷切,王姝姮也觉得小孩子看场戏没什么不妥,便答应下来:“好吧,既然安灵这么想去,那就去看看。不过事先说好,到了戏园可不许乱跑!”
“一定不乱跑,都听阿姮姐姐的!”赖安灵忙不迭点头,稚嫩的小脸上无比兴奋。
不知第几次踏上这条羊肠小径了,看着四周仍算葱翠的草木,王姝姮总有几分落寞和期盼。
那人向她打了包票,原就是天方夜谭的事,王姝姮还是选择信了,可是反过来想想,他真的愿意回来吗?
望着方才摸过赖安灵头的手,王姝姮神情复杂地笑了笑:“难怪喜欢摸我头呢,原来是真的很软和呀!”
阿哥,回来摸摸头吧,阿姮保证不躲了!
平了平心绪,王姝姮看了眼食盒,加快步子,认命的给那人当跑堂。
辰时过半,王姝姮来到了一个山洞前,此处里草舍不过也就二三里路,却是个极为隐秘的地界。
四周草木林立,茂密的灌木很好地掩住了洞口,若不仔细,确实很难发现。
小心拨开灌木,一进洞王姝姮就听到一阵近乎断气的呻吟声,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多少还是不放心,拎着食盒匆匆去了山洞深处。
“肖战!”
看着洞内的情景王姝姮也是一震,连忙放下食盒过去拉人。
王姝姮一脚蹬着肖战的胸口把人抵在石壁上,一边死死拽着他握着短匕的手。要是晚来一步,她看到的或许就是一具没了心的死尸了。
此刻的肖战毫无理智可言,脖颈处细密的银色纹路诡异地向上蔓延。
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肖战额头上青筋暴起,无出其右的俊朗面容此时却是目眦欲裂,眼角溢出丝丝血泪,满目凄厉。
“大巫……大巫……”
肖战一把攉开难耐的控制,刀自然也是甩了出去,步伐僵硬,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当然,结果只有扑空。
踉跄倒地,口中挣扎地念着,血泪顺着面颊流进银色的纹路,刺痛了肖战眼中的一切。
扶着洞壁,王姝姮默然转身,朝着刀劈斧砍的洞壁滞涩地叹息着。
她不知道肖战怎么了,明明逼死阿哥是他,到头来却是他疯了,这一个多月,疯的更狠了。
洞厅里回荡着肖战似哭似笑,淤塞压抑的呻吟,好似怨魂悲恨的游吟,真怕某一刻他会突然背过气去。
王姝姮提过食盒,一言不发地端着菜,等端出最后一盅汤时,忽道:“我不管你发什么疯,都别拿着巫祝给你的东西祸祸,我会替他感到不值!”
肖战双手抱头,大口喘着粗气,头发蓬乱不堪,眼尾残存的血痕深深隐没在了皮肤之下。
“我死不了。”
食盒重重跺向石桌,王姝姮面色冷沉,细长的凤眼凌冽犀利,倒是与巫祝一般无二:“你当然死不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在你身上,你有什么资格死!”
望着与巫祝有六七分像的苗女,肖战眼底划过了一抹阴翳:“我也不能死。”
巫祝,可不能予了旁人。
见肖战平复,王姝姮便不再多言,她只是不能看着阿哥用命救的人白白没了,那样如何对的起阿哥的付出?
肖战拖着身子自顾自地坐到石桌旁的蒲团上,捧碗执箸,一口一口吃着还有余温的饭食。
看着最后一盅汤饮尽,王姝姮收拾起了碗筷,淡淡问道:“我阿哥怎么样了?”
肖战道:“并无二致。”
王姝姮顿了顿,继续收捡着,虽然知晓会是如此,心里仍是忍不住的失落。
自小相依为命的兄长,因为肖战,他以那般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王姝姮此生怕是都不能做到释怀了。
“我能见见他么?”王姝姮已有许久未去看过王一博了。
肖战淡淡望过去,眼尾勾起一抹阴寒:“再等等吧。上一次咒术未成,魂魄震荡不小,还是别去惊扰了。”
面对肖战的喜怒无常,王姝姮只是淡淡点头,拎着吃空的食盒准备回去,毕竟答应了赖家姑娘要带她去看戏的。
王姝姮已走,肖战捂着胸口踉跄跑出洞外,方才吃的饭食通通喂了灌木。
抹去嘴角的涎水,肖战苍白而涣散地想着他看到的那些,那个虚幻却强大的虚影是谁,为何他能让王一博甘愿俯首称臣。
“大巫……”
肖战难耐地扣紧心口,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字眼,心脏悸痛阵阵,神魂都忍不住战栗,仿佛在为那个不知所云的“大巫”而悲恸。
“啊——!!!”
不知名的悲恸将肖战撕扯,魂魄剧痛,元神震荡,多长一时,都会神魂尽毁。
“肖战……”
王一博复杂地望着院外,似愤懑,似无耐,握着左腕一阵阵发抖。
腕上缠绕的傀儡丝滚烫,灼热,如同一股鲜血在体内沸腾,神识却如清泉涤荡,清宁无比,较之神力蕴养,不相上下。
这股力量,在试图修复他的魂魄。
待灼热渐渐退却,王一博也好像用尽了力气,双手沉沉地垂了下去。
看着腕上由银白转为殷红的灵丝,王一博感觉到这具身体,不一样了。
樟木清冽,身暖而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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