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去,高高的宫墙遮住了本就微弱的阳光,十一月的寒风吹着宽大的袖子呼啦啦的响,宫女太监们纷纷低着头双手缩进袖子里奋力的抵抗着寒冷,冷风打在脸上冰冷的疼,她却感受不到一点寒意。
“你也有孩子,你也会生女儿,我就诅咒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会远嫁他乡,也会嫁给一个快死了的老头子,一辈子去守寡!”
“路还长着呢,总有一天,你会比我更痛苦,你的女儿也会比我的女儿更痛苦!”
“你也有孩子,你也会生女儿,我就诅咒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会远嫁他乡,也会嫁给一个快死了的老头子,一辈子去守寡!”
“路还长着呢,总有一天,你会比我更痛苦,你的女儿也会比我的女儿更痛苦!”
皇后的话一遍遍的在她脑海里在她的心里回荡着,她拼命的摇着头想要忘记这些话就越清晰,清晰到皇后说这话时的眼里的狠绝和嗤笑,清晰到她当时的震惊和惧怕都一遍遍的又捶打着她,胃里翻腾倒海的难受,她扶着树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合抱粗的树木的躯干粗糙的磨的人生疼,腰没办法弯的太狠只能拼命的用力,咳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刚刚那一场噩梦也吐出来似的,却又根本吐不出什么,黄绿色的胆汁混着眼泪一齐陷进了褐色的干裂的土块中……
“小燕子?”
好像有人喊了她一声,小燕子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了眼是班杰明反而松了口气,如果是永琪是乾隆是紫薇,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福,你没事吧?”
她的脸色实在是有些差,脸颊也不知被风吹的还是情绪太过激动红彤彤的骇人,眼睛也哭得红肿还挂着泪珠,她想摆手站起来又起的太猛晃悠了两下,吓得班杰明想也不想的赶紧伸手扶住了她,语气更是焦急,“出了什么事吗?”
班杰明不问还好,一问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低着头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言不发的拼命摇着头,班杰明看着她这幅样子以为是永琪怎么了“是永琪出了什么事吗?”
小燕子依旧摇着头,看的班杰明心里又疑惑又着急,一低头看见了她单薄的宫装下隆起的肚子,不确定的问“那是孩子有什么事?”
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捧着肚子哽咽道“他不能有事……我不允许他有事……”
班杰明见她这幅崩溃样子又担忧又无措,急的东张西望看不见一个人,只好又问她“那永琪人呢?你不舒服他怎么不陪着你?我去找他去!”
“你别去!”小燕子死死的攥着班杰明的袖子,语气里甚至带了点祈求,“你别去,我不想让他知道”
他从来没见过小燕子这幅样子,初见时以为这是位明艳大方的格格,出手相救又像个侠女,那时候他还暗暗佩服皇家的公主果然不一般;后来再见时她总是和永琪在一起,每天嘻嘻哈哈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用永琪的话说‘我们家的那个活宝媳妇儿啊,你可别惹她……’
“好”
他转过身扶着她站稳,尽力替她挡住外边的寒风,软了口气来哄她,“进去说吧,外边太冷了,你怀着孩子别冻着了。”
小燕子嗯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如意馆,原本正在门边打盹的三个小太监见状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突然进来的‘贵人’,班杰明已经招呼道“这位是五阿哥的福晋,你们去端盆炭火来!”
三人齐齐下跪,“五福晋吉祥”
小燕子哪还有心思管这些,木讷的抬腿进了正堂,班杰明看着她萧索的背影,突然想起当初永琪第一次来如意馆时。
他立在正中央环顾了一圈,第一句先不是感叹西洋物件新奇有趣,而是摇着头笑“你这么间屋子可别让我那宝贝媳妇儿知道了,不然啊整个屋子都得给你拆了……”
“福晋脾气不好?”
“害,她就是活泼爱动了些,见到什么新奇玩意都要摸一摸看一看,偏偏又毛手毛脚的,没嫁给我的时候永和宫那间书房她就拆了一半,如今更是了不得。”
可如今他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落泪的小燕子,又觉得永琪大概也没有那么了解她。
“喝点热的暖暖身子。”班杰明倒了杯热巧克力给她,“小时候我每次被师傅骂了我母亲就会给我煮热巧克力喝,她说‘Candy gives sweet mood ’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捧着杯子终于肯抬头,从她的角度看去柜子后边似乎隐着一幅画——一位母亲面带微笑的抱着怀里的孩子。
那是位面额饱满的女人,棕黄色的卷发、高挺的鼻梁、丰腴的身姿……一切的一切与她常见的东方女性并不相同,可脸上的神情又别无二致,看来普天之下的母亲,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对孩子的那颗心都是一样的。
“这是你小时候吗?”
小燕子回头问班杰明,他被小燕子这猜测吓了一跳,双手在胸前画了好几个十字喊着‘阿门’,才无奈的解释道“这是圣母玛利亚和她的孩子耶和华,是我们西方的神。不过宫里禁止传教,虽说在如意馆里没人管,但师父说还是要小心些。”
竟然是神啊。
她觉得惊讶不已,她小时候在尼姑庵长大见多了那些带着灰白色帽子的道教师父,后来穷困潦倒时也偷偷藏在庙里偷贡品,自从怀了孩子不管是情愿还是被迫的也没少跟愉妃在祠堂里拜菩萨,可那些画上的、金雕的、泥塑的,庙里供的、家里摆的神都是一副庄严的样子让人见了就心生敬畏,不像眼前这位,让她觉得又亲切又心安,好像她的微笑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轻抚着她这颗颤抖不止的心。
她突然就闭上了眼,没学会班杰明的手势就用了东方人特有的方式,双手合十的默念着,虽然没记住你是谁,但求你看在我们同为母亲的份上保佑我的孩子,保佑她一辈子平安顺遂……一切,一切不幸我都”
“啊!”
肚子突然疼了两下,她低下头去看,圆滚滚的肚子翘起来遮住了脚,手抚在肚皮上还能感受到微微的颤动,不知是他的手还是脚在动,总之是这个孩子在向她表现着自己旺盛又顽强的生命力。
小燕子激动的热泪盈眶,这孩子也许是个温吞的性格,旁人吐的天昏地暗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后来肚子渐长渐大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甚至有时候小燕子都会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孩子真的还在她的肚子里好好地活着吗?
她扑在永琪怀里晃着毛茸茸的脑袋快要哭出来,永琪止不住的摇头,“我闺女当然像我了,沉稳安静!再说了……”
“切,就爱给自己脸上贴金。诶,再说什么?”
她猛的从怀里钻出来瞪大了眼睛拼命挥着拳头威胁他,永琪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她那么小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估计动的时候你比她动的还欢呢!”
“爱新觉罗·永琪!”
她愤愤不平的扑了过去,永琪向后躺倒甘愿做了人肉垫子,双手张开护着她顺便把他的两个宝贝抱在怀里,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动了!她动了!
……
她伸手轻轻抚着肚子,抬头看向墙上的神祇,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她周围染了一道淡黄的光晕,真像是神仙显灵一般。
神仙,显灵?!
她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转身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走,徒留班杰明还站在原地,十字坠被紧紧的攥进了手心里。
“娘娘,老爷差人送来了封信。”
容嬷嬷推门进了内室,皇后正坐在梳妆镜前发呆,桃木的羊角梳从上到下梳到尾的一遍又一遍也不知在想什么,容嬷嬷叹了口气把信递给她接过梳子轻轻为她梳发,手利落的绾了个后髻还没拿起钗子就看见镜子里的皇后拿着信手不停的颤抖着。
“哥哥说额娘因为安儿的事情气病了,是我不孝,让额娘为我操心了一辈子。”
“儿行千里母担忧,太夫人疼您,自然不舍得您受一点委屈。”
“那皇上不是当爹的吗?怎么他就能跟没事人一样?呵,也是,他的孩子那么多,前脚送走了我的女儿,后脚还有别人的女儿承欢膝下;看不见我的儿子,总归有别人的儿子让他享天伦之乐!”她越说越气看着铜镜里金灿灿的凤钗更是羞愤,“长发绾君心,君心从未在我这里,我为什么要替他去装这个端庄大方的皇后!”
说着她一把扯下才绾好的发髻惊的钿子怦然坠落,珍珠滴滴答答的在低下弹了好几下,又滚远了……
“娘娘何必和皇上置气,安格格都明白的道理您怎么不明白呢。皇家人自古都是薄情寡义,咱们不是为了皇上,是为了安格格,是为了十二阿哥,是为了那拉家族!娘娘不能,呀!娘娘!”
容嬷嬷惊恐的看着皇后突然拿起见到吓的惊慌失措,声音都喊破喉咙“娘娘千万别做傻事啊!”
“不会的,他不值得我去为他死。”
皇后自嘲的笑了下手上已经用了力,速度快到容嬷嬷都来不及拦,一缕青丝已然飘落下来。
容嬷嬷大喘着气默念着幸好幸好,不过一缕头发而已,碍不得大事,可又心疼的看着她“娘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在宫里耍耍性子也就罢了,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后置若罔闻,弯腰捡起那一缕头发拿在手中,借着烛光看它泛起的光泽,然后感慨的笑出了声,“我也不过才四十岁,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白头发啊?‘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疑’,年轻时不曾与他有过红烛结发之礼,如今磕磕绊绊倒也白了头。这缕头发权当偿还了他封我为后的情意吧。”
说罢她笑着松开了手,“从此后我与他再也没了任何的夫妻情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别怪谁心狠。”
“容嬷嬷,替我梳妆,我们去长春宫。”
长春宫一如往日,七月法事的那场热闹仿佛只是一场旧梦,倏忽而过又迎来了一如既往的冬天,小宫女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烤火听宫里的老嬷嬷讲故事,一会哭一会笑的倒也多了几分生趣,惹得旁人也舍了手里的活来听,唯独欣荣听见点风吹草动就往宫门口跑,然后又失望的靠在墙上叹气,惹得老嬷嬷笑她,“这宫里最近喜事办多了就是勾你们这些小姑娘的魂,一个个的都想男人呐?要我说,嫁人可不一定是件好事,得看嫁给谁。不然你是皇后的女儿又如何?”
“皇后的女儿?”
有小宫女已经凑了上去,“皇后还有女儿?宫里上次敲锣打鼓的办的是她的婚事?我还以为是紫薇格格的呢”
“紫薇格格才得了旨意,这段日子估计忙得不可开交,没看都顾不上咱们欣荣格格了?要我说你也别等了,那还珠格格人再好,也不能放着亲姐妹的婚事不管来见你吧。诶呀,你也别这幅垂头丧气的样子了,今天还能站在这你就谢天谢地吧,那前几日的婚事原本是你的。”
“我?”欣荣吃惊的指着自己,那老嬷嬷肯定的点着头,“可不是嘛,听说是蒙古王爷来求亲,原本定的是你,也不知道怎么就换成了皇后的女儿。要我说那也是个可怜姑娘,先皇后还在时我见过一眼,才出生就被送去了园子里,回来没多久先皇后就没了,连丧事都没让参加……”一群小宫女太监们瞪大了眼睛听着原来宫里还有位‘五格格’,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听见门口传来了通传声,皇后一身明黄色冬袄挂着白狐毛尽显雍容华贵,抬眼环视了一周被吓得不清的满屋子长春宫人们冷笑了声,“怎么,本宫进不得这长春宫?”
“皇后娘娘吉祥”
说谁谁就到,一群人颇有种背后说人的心虚感,跪在地上的身子都是抖的,头也不敢抬的听见皇后道“都下去吧,欣荣留下。”
“是”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迅速的退下,欣荣也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盯着她满眼都是恨意,“我以为皇后娘娘不敢来见我。”
皇后挥了挥手里的信,“我不来,谁给你送这封信?小燕子吗?”
欣荣瞬间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盼了好几天的信竟然会在皇后手里,皇后似乎明白她想问什么“皇上已经定了婚期,小燕子她们这几天忙着紫薇的婚事哪还顾得上你,我那好侄子就眼巴巴的把信送到我这来了。要我说他真是没出息,永琪不要的人他还这么上赶着!”
“娘娘对我不满意大可以直接骂我,没必要损自己的侄子。”
欣荣强压着怒火瞪着她,皇后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对你不满意,当初我是怎么想的现在还是怎么想的,永琪不要你是她傻。我当初出此下策就是因为觉得你太过优秀,从我的角度,我不愿看着你嫁入永和宫成为他的贤内助。”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禁足长春宫的一年里她实在是太少听到有人夸她,恍惚间才想起,她其实是满洲名臣的世家嫡女,当初也是作为贵客请进的宫,也曾惊才艳绝……
可下一秒皇后就变了语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欣荣啊欣荣,你人瞧着这么机灵怎么做起事来这么糊涂。你和小燕子当初是什么关系,你差点抢了她的男人,竟然还想着和她做朋友?要不是我,现在在蒙古戈壁上哭得就是你!”
欣荣突然想起刚刚老嬷嬷的话,后怕的摇着头,“我不信,小燕子不会这么做的。她不会害人的”
皇后并不否认,“这点我也承认,她不会主动害人。可她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你当初对她的羞辱她怎么可能不讨回来。我们都是女人,我就问你要是那拉那小子也有个未婚妻拉拉扯扯的你心里能好受吗?更何况,她这次是为了紫薇,你觉得你在她心里能比得过紫薇一根手指头吗?”
欣荣脑子乱糟糟的,被皇后的几声疑问搞得更是晕头转向,内心的不确定也越来越强,“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不忍心看你被愉妃被永琪和小燕子耽误了。如今这件事,就算是我的补偿吧。我是公主的额娘,也是一国之后,天下女儿的母亲,嫁了别人的女儿人家的母亲难道就不痛苦吗?这都是我该得的”
皇后说着说着又想起来独自远嫁的女儿忍不住红了眼眶,把信放下又背过身去,“信我送到了也没拆开过,你自己看吧”
欣荣看着桌子上的信愣了几秒,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你不拦着?”
“我说过,我是一国之后,天下的姑娘都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她语气哀婉,说完就扶着容嬷嬷的手匆匆离去,走出了长春宫好远容嬷嬷才敢问,“娘娘就这么走了?”
“不可操之过急,她现在并不信任我。我得让她相信,我真的是因为愧疚、因为皇后的责任才帮她,也得让她相信,小燕子她们放弃了背叛了她。”
“还是娘娘深谋远虑。”
“你当我想吗?永琪当初当面威胁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反击的,都怪我太软弱让他们以为我多好欺负,打起了我的安儿的主意!我倒要让他们看看,当初我能让永琪瞎,以后我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但欣荣会信吗?”
“她不信也得信,你去告诉她身边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此后的几天欣荣都是晕晕乎乎的,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皇后说的斩钉截铁,女儿也的确嫁去了蒙古,可她又不想相信小燕子她们当真就这么的把她推了出去。她们口口声声说着真爱至上,难道就是这么为她的爱情努力的吗?
“我今天路过漱芳斋,不是要办喜事了吗?怎么也不见有什么灯笼喜稠的,我记得去年还珠格格出嫁那排场大的,咱长春宫没被震塌了”
“太着急了吧,我听说皇上火急火燎的下的旨意,人都去置办嫁妆了哪还有功夫在漱芳斋折腾。”
“那么着急干什么?额附还能跑了不成?”
“这不是蒙古王爷等不及了嘛,用了冲喜的法子也不知道能撑几天,紫薇格格这喜事再不办,将来就难了。不过皇上真是偏心,紫薇格格是格格,那五公主还是嫡公主呢”
“一开始又不是五公主。不过这还珠格格瞧着人整天傻乐呵,实际上真是聪明,要真是把欣荣嫁过去了,那不是出了口恶气?”
长春宫的人闲着没事就爱闲聊,天南海北的不知道从哪个宫的宫女太监那里听到的都能当个新闻一样聊上半天,这次倒像是故意躲着她一样。可里里外外的也让她拼凑出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们都是女人,我就问你要是那拉那小子也有个未婚妻拉拉扯扯的你心里能好受吗?更何况,她这次是为了紫薇,你觉得你在她心里能比得过紫薇一根手指头吗?”
皇后的话声声入耳,她扪心自问,她大概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在选择时总会先考虑自身、先考虑身边的人,如果能顺便帮到其他人更好,帮不了的话也只能耸耸肩,说一句爱莫能助。
可她总还抱着点希望,总觉得当初长春宫小燕子那一番话是真心实意,思来想去还是唤了小宫女去请小燕子来长春宫一趟。
然后自己靠在门口等。
等着等着又开始想到那拉寄来的那封信,信上说想她,信上说京城的腊月年味有多么的足,信上说前天和他一起长大的瓜尔佳娶了福晋,信上说等着明年也娶她进门……
手把帕子搅乱了又展开,不停的告诉自己,这群人可是当初能为了香妃亡命天涯的人,如何会不帮自己……
不,他们是为了香妃吗?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吗?难道不是因为永琪拗着不肯娶她急得愉妃以死相逼吗?
她突然觉得手在不停的颤抖着,不远处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的确只有她一个人。
“永和宫的大门关着,也没看见里面有人。我又去了漱芳斋还没进门就被一个小宫女给撵了回来,说是什么人也配找她们格格……”
小燕子,你果然不敢见我吗?
“谁呀?”
“不认识,来找她的。”
紫薇绣花的手一顿,有些紧张的问她,“你说小燕子出宫了?”
“没有”袅袅趴在桌子上闷闷的应了一声,“我说五福晋是永和宫的福晋,要找她去永和宫找,来我们漱芳斋有什么用。”
紫薇好笑的看着她这幅撅着嘴生闷气的小孩子模样,轻轻帮她揉着虎口处的红色烫伤安慰着“你这气性真是像小燕子,她那天是心情不好,你何必和一个孕妇置气呢,她对你有多好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说我也就算了,凭什么和姐姐吵?要不是我及时,那一碗滚烫的热茶泼下来,姐姐这新娘子就破相了!”
“哪有那么严重,她一直都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再说了,你不护上来小燕子就算舍了自己也得冲上来!”
“那姐姐还要我做什么,我就是多余的呗”
“诶呀,你瞧瞧怎么还吃上醋了!”紫薇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多亏了你了,要是她护上来再滑倒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说着自己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肚子那么大了怎么还出宫了呢,永琪也是,怎么又又着她胡来。”
“肯定是永琪哥哥拗不,呀,永琪哥哥!”
她笑着跳起来,永琪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是和小燕子不学好,跳起来再摔了”
“我才没她那么……”说到一半又噤了声,永琪笑她小孩子脾气压根不在意,伸手把油纸袋递给她,“呐,你小燕子姐姐让我给你拿的,还生她气呢?”
她颇有骨气的摆摆手,“我不要,又来哄小孩子了,每次和她吵架她都这么哄我”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
“我不小了,过了年我就十七了!”
袅袅愤愤不平的喊了一声转身跑出了漱芳斋,永琪摇摇头随她去,紫薇已经拉住了他“小燕子什么时候回来呀,她怎么突然就要出宫了,你竟然也同意了,她挺着那么大肚子你倒是放心!”
“怀孕多思,她说有日子没见萧剑了,我想着会宾楼反正有一群人呢,就随她去吧,能高兴点总比天天在宫里愁眉苦脸的来的好不是?”
“那她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啊?那天来漱芳斋的时候我就瞧着她脸色不太好。”
“闷得慌吧可能”
永琪低着头喝茶,想着那天送完五格格回宫时见到小燕子和愉妃一同从小祠堂出来,他原本还以为愉妃消停了阵子又要拉着小燕子去祈福,却没想到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她早出晚归无比的虔诚的差不多把宫里的祠堂都进了一个遍,卧房里常点的果香被她换成了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梵香,天不亮就起来折腾熏得永琪瞬间惊醒还以为着了火,一睁眼却发现她正在跪在床榻上冲着案上摆着的菩萨念念有辞。
吓得永琪差点没喊破嗓子让小顺子赶紧去找常太医来把平安脉,脉象平滑有力怎么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斟酌着语气“福晋和公主都”
“不是公主!”
小燕子尖声否认着,永琪连忙拍着她的背顺气,常寿一脸懵的看着态度突然大变的小燕子想着当初不是你们夫妻俩一口一个公主的喊着?
“有劳常太医了。”永琪引着常寿出去,看他盯着周围的佛龛香炉吃惊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着“这几天一直都是如此,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太医可有什么法子?”
常寿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药也不敢随便开,只好写了几个食补的方子,永琪道了谢去厨房端了份蜜子糕又进了房,“上次陪着老佛爷去法华寺的时候见你瞧着它发呆,我特意买了回来,昨天太晚了就没给你,快来尝尝。”
永琪献宝似的坐在她身边,小燕子似乎没多大兴趣,摇着他的胳膊问,“永琪,我想出宫……”
“啊?”
那时候一个念头砰的钻进了他脑子里,小燕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在害怕什么?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小燕子做了什么吗?
令妃不至于,皇后,大概还没缓过劲来……
“也行,马上过年了宫里人多混杂,你出宫去会宾楼住段日子也能换个心情。”他爽快的答应,心里也觉得其实宫外比宫里还安全些,如今他只觉得周围危机四伏却又摸不清楚对方的名牌,小燕子还怀着孕他更不能随意冒险,出宫的确是个好去处。
“皇后最近有来看过你吗?”
“皇后娘娘?她来干什么?”
紫薇茫然的摇摇头,永琪又把心里的那个念头狠狠的压了下去,紫薇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何况小燕子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估计也就是在宫里憋久了想出去透透气罢了。
紫薇和尔康的婚事定在了正月十五,萧剑借着送小燕子入宫的名头也进了宫,一路上眼睛一直盯着慈宁宫的方向瞟,小燕子故意想逗她,清清嗓子喊“明月,咱们先去漱芳斋瞧瞧去。”
“诶,漱芳斋现在是不是人太多?”
“也是,那咱们去永和宫,给额娘请个安去。”
“啊,不得先”
萧剑语无伦次的想要让小燕子回心转意,一看她虽然拼命用帕子掩着嘴却是笑的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忍不住哼了一声,“现在有心情开你哥的玩笑了,这段日子不知道是谁天天带着你东奔西跑的,那庙里捐的香油钱都够我娶媳妇儿了!”
“是是是,我欠你一个媳妇儿!这就先去慈宁宫请安!”
小燕子到的时候永琪正陪着尔康来请老佛爷准婚,太后难得着了一身带着点亮色的衣裳,看着堂下一身喜服英姿挺拔的尔康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遗憾,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是和晴儿没什么缘分。
晴儿撒娇的晃了晃老佛爷的手,示意她看向走到院子里来请安的兄妹俩,
太后原本知道她今日回宫想了一肚子话斥责她作为福晋竟然宫外居住不成体统,低头一看见她圆滚滚的肚子倒也消了不少的气,面无表情的问了几句她身子如何孩子如何,又交待了一堆要照顾好小阿哥云云,更多的时间反而是一直在打量站在她身边的萧剑。
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虽然长于江湖但入宫来却是不卑不亢一派大家风范,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没夺了他半分的光华,一身镶着红边的玄色长袍即使站在一身红色的尔康身边依然不落下乘。本来还想着再和永琪比较下,结果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就溜到了小燕子身边,小夫妻俩正旁若无人的低声说着话……
她又偏头去看晴儿,这一年来晴儿虽不常和她提起这个人但她心里也清楚,这姑娘大概还真是认定了他。从前觉得总是委屈了晴儿,如今眼看着永琪的孩子要出生,紫薇也马上要出嫁才觉得,晴儿也许真的是留不住也不该留了。
“行了,时辰不早了都别在哀家这围着了。晴儿,你也去送送紫薇。”
“是!”
晴儿的声音掩饰不住的雀跃,与萧剑对视一眼笑容藏都藏不住,尔康最着急早早的走远,永琪和小燕子走在最后,攥着她的手揣在怀里偏头听她讲在宫外的见闻,还不忘低头把她有些扯开的披风又紧了紧,一眼瞥到她胸前带着个雕花玉坠,“这是什么花,怪好看的。”
“萱草花,我去庙里的时候大师父给我的。”
“这管用吗?”
“你能不能虔诚点!这是开过光的!”
她一把松开永琪自己蹭蹭的进了漱芳斋,红绸漫天的透着喜庆,紫薇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小燕子高喊了声‘紫薇’就扑了过去。
“我快想死你了!”
“想我你不回来,我真当你因为那天吵架连我大婚都不来呢。”
她心虚的笑了笑,其实关于这场婚礼,她的确想了很久要不要来。毕竟这场婚事是用另一个姑娘的幸福换来的,这厢是喜气洋洋红宵帐暖,却不是他乡是不是黄土陇头埋白骨。
她更害怕见到这样的场合会不受控制的想到那个咒言,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送女儿出嫁……若不是这段日子香油钱捐的够多,每日求神拜佛的足够虔诚,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也许真的不会来。
再多的思绪被热闹吹散,迎亲的队伍已经吹吹打打到了漱芳斋外,红盖头一点点遮住了新娘子艳比桃夭的笑容,鼓乐声喧天的唱诵着一对新人的幸福渐渐走远……
漱芳斋渐渐静了下来,原本来送亲的福晋后妃们三三俩俩的四散离开,永琪送紫薇上花轿还未回来,上元节的烟火不知什么时候在头顶绽放,小燕子昂着头看去,璀璨的烟火点点垂下落了满身的影子。
永琪正站在那里,望着已经看不见影子的车架默然无语。
也许他也想到了远在蒙古的五格格吧。
去年的冬天来得早去的也早,二月才开了春天气就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初七的时候永琪生辰,小燕子张罗着人好好的摆了一桌宴席,等到请人的时候又忍不住叹气,“好像也没什么人哈。”
尔泰在蒙古,紫薇嫁出了宫还没到回门的日子,晴儿因着太后病了也脱不开身,令妃自从有了十五阿哥后似乎忙了不少,连带着七格格九格格也不常走动,从前十二阿哥还回来,如今因为联姻的事情再也没出现在她眼前过……
就连四大美女也只剩下了明月在身边。
她捧起面又放下觉得心里有点发堵,明明周围所有人都过得很好都过的越来越好,明明天下的确没有不散的筵席,明明他们其实过不了多久还能再见,可她还是总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
“小燕子!”
永琪突然探头在门外,身后一左一右的也探出两个脑袋,小燕子惊喜的喊道“袅袅!班杰明!”
她已经上前抱住了袅袅,永琪看着她这幅样子碰了碰班杰明的胳膊,“瞧见没,我生辰还得想尽办法哄她高兴……不过啊,她高兴我就高兴。”
……
“你刚刚许得什么愿?”
小燕子挤眉弄眼的贴在他身边也没听见,班杰明却十分了然,“他能许什么,肯定是希望你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永琪被说中心思还有些不好意思,张罗着让大家喝酒,小燕子闻了一口啧啧两声,“你俩这次可是有口福,咱们五阿哥这桃花露啊可宝贝的很呢!当初说的好听,‘什么喝了你们永和宫的桃花露要做你们永和宫的福晋的’,好嘛,我被你骗的当了你们永和宫的福晋,反倒是一口也喝不上了!我真是亏大发啦!”
“哪有不让你喝,等儿子出生了,让你喝个够!”永琪被小燕子耳提面命太多次终于也改了称呼,或者在他自己的心里,在看着五格格出嫁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儿子好啊,至少能一辈子守在自己身边。
小燕子对他这个称呼十分的满意,兴致也高了不少,不知怎么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袅袅和班杰明突然起了几分心思,捧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扑哧的笑出了声,“班杰明,你今年多大了?”
“啊”班杰明艰难的咽下嘴里的菜,“二十……怎么了?”
“唔,二十,那我们”
她还没说完永琪已经猜出来了她的心思,小声在她耳边说着‘别乱点鸳鸯谱人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你瞎折腾啥’,被小燕子不满的怼了回去,“什么叫乱点鸳鸯谱嘛!你和班杰明也不是一个国家的两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那我和班杰明也不是一个国家的关系也很好呀。对了,我上次想和你说来了,你这名字太拗口了读起来不顺,我叫你‘斑鸠’怎么样?和我是本家都是鸟!诶,也和我们袅袅是本家!”
“你看看你怎么又胡乱给别人起名字!”
永琪扯了扯她的袖子,班杰明倒是满脸无所谓甚至觉得这名字怪有趣的,袅袅已经变了脸色,小时候就因为这个名字没少被人开玩笑,长大了读了几本书才知道这名字竟然寄予了父母如此多的祝福才觉得这名字好,如今又被小燕子开玩笑忍不住道“我这个名字不是……”
“就是,人家这名字取自屈原的《九歌》‘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你少在这胡乱联想啦!”
“嘿嘿嘿,那是我没文化啦,袅袅你别介意!”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倒显得她有些小题大做,袅袅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小燕子很快又开始想着做媒,还是从班杰明下手,“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班杰明这次彻底被呛到,咳嗽的脸都红了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低着头声音很小很小,“有”
“真的呀!谁呀,我认识不,长啥样呀?”
永琪比小燕子还激动,班杰明长舒一口气笑道“你们不认识,是我在大不列颠认识的一个叫pearl的姑娘,长得很好看,大大的蓝眼睛眨起来的时候就像星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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