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旦夕祸福 离合悲欢

乾隆二十六年的初雪来得极早，还没到十一月就下了一场不小的雪，自从初雪那晚她缠着永琪偷跑出去差点滑倒以后就成了宫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连老佛爷都发话说她毛手毛脚的路上滑别再出点什么事让她不用来请安，她一个人卧在榻子上拿着毛笔随意的写写画画，明月一边磨墨一边笑，“格格，您不是答应了五阿哥要练字嘛，怎么又画起了小花猫？”

她哼了一声，想着自己就是着了永琪的道。眼看着外边大雪漫天不能出去她整天气都不顺，连平日里爱看的话本子都读不下去，永琪坐在一边批折子看她翻来覆去的在榻子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圈一会动动这一会摸摸那的无聊，随手抽出了张绢纸递给她。

小燕子一脸烦躁，“我已经够烦了，你再让我学习我跟你急。”

他笑的十足的真诚，“谁让你学习了，就你曲解成语那个劲，再把我闺女教坏了。”

小燕子切一声就要翻身，永琪连忙拉住她，“练练字就行，就写我的名字吧。‘永琪’这两个字不难吧？往后过年过节亲戚们走动总要少不了，人一问你是谁家的，连我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多让人看笑话。”

小燕子听得觉得有道理，还真就在他身边老老实实的坐了一下午，然而写了好几天也没见有多大长进也慢慢回过来味，他们家哪户亲戚能这么破落让客人自己写名字的？再说了最多不就写个‘五’嘛，谁那么胆大敢直呼他五阿哥的尊姓大名？

“爱新觉罗·永琪，你敢骗我！”小燕子在心里狠狠的给永琪记了一笔，却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门外还真就传来了永琪的呼唤。

“小燕子！”

她哼了一声扔掉笔就躺回了榻子上，脸朝着墙不肯看他，永琪笑着冲明月摆了摆手，自己坐在榻子上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你又惹额娘生气啦？告诉额娘有好东西呢！”

“我不稀罕！我就稀罕外边！”

小燕子气鼓鼓的推开他的手，声音大的把正要进门的班杰明吓了一跳，永琪尴尬的笑了笑，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哄着，“班杰明来了，你稍微给我点面子！”

小燕子惊讶的转过身，果然看见班杰明站在屋里，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两人，“你，你们？”

小燕子啊了一声从榻子上爬了起来，往常穿着披风尚且看不出什么，此时因为屋里炭火烧的旺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湖蓝色长袍，快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显了怀，有些笨拙的翻身坐起来，见永琪熟稔的替她穿鞋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脚，小声戳了戳永琪“当着人呢我自己来吧”

毕竟人也是个皇子，平日里闺房中愿意怎么闹腾也就罢了，在外边她还是知道得给永琪几分面子的。

永琪满不在乎的握住她乱晃的脚踝，“班杰明又不是什么外人，自尔泰走了以后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而且人家国家和咱们这不一样，男女都是平等的，丈夫给妻子穿鞋有什么不行的？”

“是吧班杰明？”

“班杰明？”

永琪抬头看他，他却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随口应着，“啊 ？对！”

“是什么啊你就对！”小燕子向旁边措了措给永琪留了个位置，“你是不是有点懵啊？我就说嘛，这宫里的火太旺了闷的人要死，他偏不听！”

小燕子嗔怪的瞪了一眼永琪，他讨好的搂住她，班杰明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你们不是兄妹？”

“啊？”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小燕子爱闹，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着永琪，“你问我哥～”

永琪无奈的点了点她额头，偏头向班杰明，“你肯定是被她这鬼丫头给骗了，这是我妻子，我和你提过的！”

这的确不是个陌生的词，永琪经常和他提起这个人，两人第一次相遇一见如故也匆匆别过，后来班杰明问过他怎么那么着急，他说急着接妻子回家；后来他邀请永琪去如意馆，这位见多识广的阿哥瞧着满屋子的异国风情也不仅感叹，下一句就是‘可不能我那宝贝媳妇儿知道了，不然你这间屋子怕是不保喽！’后来很多次两人相谈甚欢他总想着要留永琪吃饭，他总是嘿嘿一笑看一眼将暗未暗的天色，“下次我带她一起过来，她最近胃口一般，我要是不在旁边陪着，谁也劝不住她多吃几口饭……”于是班杰明对这位‘福晋’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想象，但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古灵精怪的曾经救过自己命的‘女侠’就是永琪口中那段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爱情的女主角。

怪不得她知道自己是宫廷里新来的宫廷画师。

怪不得那日中秋两人的举止如此的亲密无间。

怪不得每每她提起永琪的时候总是笑的眉眼弯弯。

怪不得……

“诶，什么香味啊？”

小燕子嗅了两下好奇的看着班杰明手里的东西，永琪笑她刚刚还有骨气的说不稀罕呢也张罗着让班杰明拿出来，他稳了稳心神，晃了晃手里的两个白瓷壶，“有杯子吗？”

“有有有！”永琪跑到一边翻箱倒柜的拿出了几个杯子，小燕子看见了啧啧两声，“班杰明你够有面的呀！这套茶具五阿哥可是宝贝的不得了，平常都不让我碰。”

“哪副茶具在姑奶奶你手上能活过一个月啊？”永琪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摆齐，羊脂白玉作成的杯子外壁雕着各种图案，无论多么滚烫的茶水倒进去摸起来都是温凉的触感，小燕子看着班杰明举高了茶壶倒了两杯，推在他们面前。

浓郁的黑色茶汤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小燕子闻了下扭头向永琪，“我要是喝不了你就替我喝了”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尝，被永琪拦下问，“这个，她怀着孕能喝吗？”

她依依不舍的收回了手，班杰明愣了下神，目光停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不能喝太多，但可以尝尝。诶！”

小燕子已经捧着杯子喝了下去，才尝了一口又烫又苦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想说话又被呛的咳嗽手一松杯子应声落地，晶莹剔透的碎玉混在黑色里宛如金子一般，小燕子忍不住心疼，“你怎么不接着呢。”

正拍着她背的永琪一脸无奈，“是我高估你了，这杯子在你手里一天都没活过。”又看着她的表情高声喊着“明月你去拿碟点心来！”

“喝这个吧，热chocolate，很甜！”班杰明已经又倒了一般，小燕子将信将疑的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玉杯，颜色淡了些有点发棕，甜丝丝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她长了记性试探的抿了一小口，发现的确甜腻腻的好喝的不得了，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一杯已经见了底，笑眯眯的伸手想他讨第二杯，还顺便把另一杯黑不溜秋的推给永琪，“这个没有中药苦～”

舌头已经有点发苦的永琪欲哭无泪，感叹了句还是听话的喝了下去，小燕子嘿嘿笑着捧着杯子“呐，还有半杯奖励你的！”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打闹，班杰明自觉有些尴尬，鞋踩在碎玉上发出嘎吱的声响，被外边的通传声压的严严实实。

“这么热闹啊！”

乾隆身后跟着紫薇慢悠悠的走过来，和愉妃不咸不淡聊了几句转身向小燕子，“本来还怕你闷得慌，现在看来是朕多虑啦！”

“没有没有，皇阿玛我快闷死啦！”

“诶！”乾隆嗔怪的打了下她的手，“怀着孩子说话还是这么不知道忌讳！”

小燕子吐了吐舌头躲到了一边，乾隆才看见班杰明，得知他来送什么coffee、chocolate还有几分好奇，喝了一口以后不屑的摆了摆手，“一个太苦一个太甜，还是我们大清的茶好喝！班杰明，你尝过没有啊？”

“回皇上，大不列颠也有茶叶。我们叫做红茶，是从东方运来的，不过只有贵族才能喝到，臣也是来中国前觐见女王时才喝到的。”

乾隆听了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小路子，去把朕珍藏的好茶拿过来！班杰明啊朕让你瞧瞧我们大清真正的茶是什么呀的，那什么红茶啊绿茶啊都算不上数！

这西湖边上有龙井，清明雨前采最佳；云南山上有碧螺春，云山雾绕的味最正；安徽遍地名茶更多，六安瓜片清爽宜人；还有……”乾隆似乎有意要展示一下中原的地大物博，“总之这大江南北不同的风土人情孕育出不同的名茶滋味，水淡茶浓，味甘而清。有时间你去向紫薇丫头讨杯茶喝，她的荷露茶才是一绝呢……”

说完又看了眼永琪，这孩子最近和班杰明走的似乎太近了些，朝中大臣已经有了不少微辞，于是敲打了一下“别什么都跟着洋人学！”

又看向班杰明，“这些喝的吃的新奇玩意你们年轻人喜欢也就罢了，传教是万万不许的！”

“完了，永琪咱们宫里还有茶不？”小燕子突然打岔，众人都不解的看着她，她一脸理所当然，“肚子里这孩子今天听了这么多，估计一出生不爱喝奶就爱喝茶呢！”

几人哈哈大笑，刚刚紧张的氛围被缓和了不少，永琪宠溺的捏了捏小燕子的脸，手抚在她已然隆起的肚子上，紫薇见了就问“诶永琪，你给孩子起名字了吗？”

永琪摇着头笑，“不知道男孩女孩还没起呢。”

“那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永琪看了眼乾隆没说话，小燕子憋不住笑，“看来他还是最怕皇阿玛，平常念叨女孩念叨的响亮，对着皇阿玛倒是不敢说了哈哈哈哈哈。皇阿玛，你喜欢孙子还是孙女？”

她不用猜都知道乾隆会说是男孩，毕竟人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哪知道乾隆沉默了几秒怜爱的看着她的肚子，“从皇帝的角度朕希望这个是男孩，不过从阿玛的角度，我希望这是个女孩。”

“为什么呀？”

“女孩多贴心。”

“我也贴心？”

“那还是儿子吧，永琪更贴心点！”

“皇阿玛！”

小燕子不满的努着嘴，乾隆却深深的看了一眼永琪。

他们都希望这是个女儿，因为小燕子的地位在他们心里的位置不需要儿子来稳固。但对于太后来说，一旦小燕子有了儿子就意味着对西林家有了交代，那便没什么能阻拦她要永琪纳侧福晋的心思了。

嫡长子有了，嫡福晋的位置稳了，小燕子啊小燕子，你还敢图什么呢？

第三十九章

“前日我缠着永琪出门，路过了铁狮子胡同那。”

紫薇绣荷包的手一顿，嗯了一声又继续，小燕子不禁甘拜下风，伸手夺过针线，“我瞧着尔康天天急的上火，你怎么这么淡定？”

“出嫁的事情有什么着急的，我还没孝敬够皇阿玛呢！”

“切！和我还有什么实话不能说的，欣荣变着花的问我那拉家那位公子的事，晴儿和我哥几个月的见不着面，你就在这得了便宜卖乖，我看真不让你嫁了你慌不慌！”

“你胡说什么！”

尔康急吼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永琪安抚的拍着他的肩，小燕子嘿了一声气性也上来了，“福尔康，大早起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招你惹你了！”

紫薇瞥着他的脸色不太好端了杯才煮好的茶关心着问“是皇阿玛因为什么训斥你了吗？还是最近差事太忙了？”

紫薇温温柔柔的话扰的尔康又是心烦意乱又是难受，无奈的说道“今日蒙古递了折子，蒙古王爷病危了。”

“塞娅的爹？不是比皇阿玛还要小几岁吗？”

小燕子也顾不上生气“塞娅不是去年才生了儿子，哥哥也没了，要是再没了爹，日子该怎么过啊。”

“不仅如此，如今西北在打仗，葛尔丹部落始终是个大患，蒙古目前实在是太重要了”

尔康的语气充满了焦虑，紫薇已经明白过来尔康如今这幅焦躁情绪的原因。

蒙古亲王一旦殁了，袭爵的只会是塞娅的儿子，尔泰就是事实上的蒙古王，连带着福家都不一般，再加上令妃刚生了十五阿哥……已然如此声名显赫，福家哪里还敢娶公主，乾隆又哪里愿意嫁公主？

紫薇瘫坐在椅子上，她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乾隆会为了她的幸福去冒这么大的险……

“尔康……”她六神无主的拽着他的衣服，尔康心疼的抱住她，扭头看向从进门就一言不发的永琪，“永琪，你还是不肯松口吗？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吗？”

“我哪有这个意思！”永琪连忙辩白，“可是那也不能让欣荣去啊！”

“欣荣？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小燕子和紫薇都有些不解，尔康叹了口气，“蒙古递来的折子上说，求娶格格嫁与王爷冲喜。说是长生天给了感应，皇上和几位娘娘的意思是，让欣荣去。”又白了一眼永琪，“结果你们家这位五阿哥愣是不同意，不是你当初扭着脖子恨不得亡命天涯也不肯娶的时候了！”

永琪无奈的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现在牺牲了我能保全你们两个的幸福那我心甘情愿，可是欣荣真不行啊！她是左都御史的女儿，她阿玛以及整个索绰罗家族几代人都是忠臣，不娶他们家的女儿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把人往火坑里推呢！这必然会寒了大臣门的心，可这江山社稷不就是靠这些人来守的嘛！皇帝看起来富贵无边，可要是无人拥护，要是人心涣散，那也离改朝换代不远了！明朝怎么亡的你难道不清楚？！”

永琪的话掷地有声还带着点威严，和平常的他判若两人，又让人没办法反驳，一向胆子大的小燕子声音都小了不少，“那，那也不能他们要和亲就和亲啊，大清一点面子不要的，皇阿玛一点面子都不要的？养那些兵士是留着过年看冰嬉的？”

“这不是和亲，是联姻！”

永琪说得极为沉重，“要是和亲当然容易了，大不了打过去也不能让自己的姑娘们受委屈，可满蒙联姻那是老祖宗的规矩，哪一朝哪一代都会满人或嫁或娶蒙古人，老佛爷的小女儿也嫁去了蒙古，三姐和敬公主也嫁给了蒙古的贝勒……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留着蒙古人的血，尤其是我，我额娘就是蒙古的姑娘。十几岁的时候就背井离乡来了京城，但她也不是和亲。”

“可，可那个蒙古王爷不是要死了吗？”

“人家提了出来，有时候朋友比敌人更难缠。草原多信长生天，这也是满人的信仰，人家白纸黑字写的长生天传意，就算是指名道姓要娶皇后皇阿玛都不能拒绝。可这么大的火坑，不能让别人家的女儿跳啊。自家的公主格格受万民供养，锦衣玉食的富贵无边，可人家的姑娘是自己的爹拼着一身本事甚至是命养大的，咱们没有让人家的爹前脚为国出力，后脚就把人家的姑娘嫁去蒙古的道理啊”

永琪说的合情合理，小燕子忍不住担忧，“那公主的话，不也就晴儿和紫薇了……天呐，会是晴儿或者紫薇吗？！”

小燕子慌张的握住紫薇的手，她同样身子抖的不行，还没说话眼眶已经红了，“永琪说得对，如果，如果真的，那我也心甘情愿。”

“紫薇！”小燕子急的不得了，永琪看着姐妹俩恨不得抱头痛哭的阵仗忍不住摇头，斩钉截铁的否认“不会，皇阿玛不会把紫薇嫁过去的。”

“为什么啊”

永琪抬头看着尔康，“因为福家。”他刻意不说完，小燕子还以为是因为紫薇已经指婚的缘故，紫薇却是听的明白。

因为福家。

紫薇和尔康的关系已然不需要用什么婚姻来定义了，真要把紫薇嫁往蒙古，她与尔泰这个事实上的小叔子一旦联手，那蒙古可不就直接姓福了嘛！

“那会是晴儿吗？！”

“你休想！敢打我晴儿的算盘，你做梦！”

老佛爷拿起手边的玉如意就扔了过去，“好啊，这就是我的好儿子，我辛辛苦苦养大给他铺路说着孝顺的好儿子！你明知道晴儿是我的命还敢打这样的算盘，你这是不想让我活了！”

老佛爷气得声音都发颤，抚着心口差点晕过去。乾隆连忙扶着她坐下，“额娘莫生气，是儿子错了。”

“当然是你的错！你那么媳妇儿那么多女儿哪一个不行，当我们晴儿无父无母就好欺负是不是！皇帝啊皇帝，你也想想晴儿的阿玛，你的兄弟，你这么做对得起他为大清流的血丧得命嘛！你这么做得多让镶白旗的将士们寒心啊！”

乾隆不停的点头称是，“是儿子糊涂了，儿子糊涂了……”

他道了小半个时辰的歉才算哄好太后，走出慈宁宫的一瞬间都觉得有些虚脱，十一月的天气他却热的出了一身的汗，身边的小路子端着茶瞧着他的脸色猜测着，“万岁爷，咱们再去哪？”

“坤宁宫！”

正在禁足中的皇后听到通传声吓了一跳，自己素衣简钗的什么都没打扮慌张极了，见了皇上还有点语无伦次，才要行礼就被乾隆搀起，“无需多礼，也委屈你了。”

“只要皇上心里明白，臣妾就不委屈。”皇后难得有了软姿态，吩咐着容嬷嬷上茶，乾隆张望着这多少有些陌生的坤宁宫没话找话道“和，啊，五格格还好吧。”

“皇上是问安儿？”皇后忍不住惊讶，这么多年他几乎都没怎么过问过这个女儿，甚至连名字都没起过，这个时候怎么想起来了，但还是连忙道“她在后院读书呢，我让容嬷嬷去”

“不用了，朕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说，安儿”他顿了顿似乎在算着什么“我记得是乾隆八年生的，今年也十八了，该嫁人了。”

皇后眼前一亮，蹭蹭的坐到他身边“皇上有人选了？”

乾隆呵呵笑了两声，多少有些难以启齿，“是，今个蒙古给朕上了折子，这蒙古王妃缺空多年，蒙古王爷又”

“蒙古王妃？皇上要把安儿嫁到蒙古去？！”皇后蹭的站了起来，“我说呢皇上怎么有空来坤宁宫了，多少年了也不见你惦记起这个女儿这个时候想起来了，原来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算盘，那”

“皇上！就算你不疼安儿，就算你因为她生的时辰不对因为钦天监的话不喜欢她，可她毕竟也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忍心把她火坑里推？”

“这怎么能是火坑吗！满蒙联姻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再说了孝贤的和敬公主，朕那么疼她不也把她嫁到蒙古去了”

“那能一样吗！她和敬嫁的是谁？通蒙古难得的巴图鲁好男儿，她自出嫁后在蒙古住过一天吗？我的安儿要嫁的是谁？那就是个糟老头子，嫁过去守寡吗？！我的女儿，我头生的宝贝女儿，就是嫁给一个乡野村夫我也不会让她嫁给那个将死之人！”

“皇后！”

乾隆大吼一声，“记着你的身份！那是蒙古的王爷！而你是皇后，是一国之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给朕记清楚了！”

“呵，记着我的身份？皇上现在想起来我是皇后了？你让我当着那么多命妇妃子的面给孝贤磕头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皇后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还是偏袒令妃让我禁足说我莽撞冲动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皇后了！现在想起来我是皇后了，现在想起来我的安儿了，你好大的脸！”

“啪”的一声极其清脆，头上的凤钗应声而落，皇后捂着半边火辣辣刺痛的脸又昂起头看着手还未落下的乾隆，笑着笑着就哭出了眼泪，“皇上当真是半点夫妻之情都不念。”

乾隆也有点后悔，“朕，朕也是没办法。祖宗家法谁也变不得，七格格九格格年幼，宫中适龄公主只有她一个。朕也不愿意啊，可是朕是皇帝，皇帝看似拥有四海可也不能随心所欲，皇帝的女儿自小金尊玉贵可也有责任要担，朕……”

“如果小燕子也未嫁，皇上也会舍得把她嫁出去吗？”

“啊？”

“我问，如果小燕子也未嫁，皇上也会舍得把她嫁出去吗？！”

乾隆一言不发，皇后凄凄的笑出了声“偏心就是偏心，不要拿什么大义来遮掩。夫妻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死心，我不求像富察皇后那般能得到帝王的爱，也不求像令妃那样能得到皇上的宠，我只想要一个公平而已。可你呢？你偏心，你一直都偏心，你从潜邸的时候就偏心。我的安儿和永琪都排行第五你怎么不都喜欢？你明明知道令妃不是我推的可是你还是要偏心，因为你不舍得她；现在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是要偏心！安儿出生的日子她能决定我能决定吗？可你为了所谓的‘孝顺’的名声对她一直冷眼相待，我不敢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不敢和你提起她，可你这么多年忘了就是忘了，你这个时候想起来她干什么？！你女儿多的是，真的假的，宫里的民间的，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乾隆被说的哑口无言，心里也觉得愧疚无比，想拉她起身却被她拽住，“皇上，求您看在安儿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的份上，放过她吧好不好？皇上……皇上！！！”

皇后瘫在地上看着绝望的看着乾隆远走的背影哭的凄惨， “容嬷嬷，你看看，你看看啊。这就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从潜邸到皇宫，我陪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就得不到他的一点真心呢？”

她拼命的晃着容嬷嬷“可他不喜欢我我认了，他凭什么这么对我的女儿？凭什么都是排行第五，永琪就受尽宠爱，我的女儿就要躲在宫里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凭什么啊？我比不过富察，难道还比不过愉妃吗？！”

“娘娘，娘娘！”容嬷嬷心疼的搂住她，“愉妃的女儿也没了，咱们安格格至少”

“我恨不得我没生过她！至少我不会看着她痛苦，至少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养的花一样的女儿就这么的让人去糟蹋！”

皇后声嘶力竭的吼着，痛哭的扑在地上……

十一月十五，因着生辰犯了忌讳被皇后藏的好好的五格格终于被册封为公主，封号为和安，指婚于蒙古王爷为继王妃。因为指婚匆忙，一切婚仪从简，太后自觉心里不忍托病未参加，乾隆有意要补偿，特意换了身吉袍亲自来送亲，才到坤宁宫却发现皇后还是那日的装束，连旗头都未梳。看见皇帝一脸的冷漠，“皇上不必如此假惺惺的。”

“朕”

“皇上日理万机，还是走吧”说着就直接关上了门，一身蒙古婚服打扮的五格格心疼的搂住她，“额娘不该把皇阿玛拦在门外的。”

“他不是你的皇阿玛！他也配！”

“额娘！”五格格拼命的扶住她的肩，“额娘，没有我您还有小十二，为了弟弟您也不能和皇阿玛撕破脸啊。”她说起小十二脸上难得撑起了一道笑容，“皇子的路说好也好，说坏也坏。他是嫡子，哪怕不争不抢将来新君即位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必须争，必须争过五阿哥，必须争过令妃的十五阿哥！可自己争是一回事，皇阿玛喜欢是另一回事，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开罪于皇阿玛，就算为了小十二也得忍下去！”

皇后从未想到自己的女儿还会想着这些，此时更觉得心疼她，“可是，可是委屈了你啊。”

“额娘，女儿不委屈。”她拼命忍着泪，“女儿一点都不委屈。那王爷死了又如何，王妃的位置还是我的，蒙古就是我的。和敬从来都眼高于顶，嫁的俊郎君满蒙第一巴图鲁又如何，也没有袭爵的份！那个夏紫薇受尽宠爱又如何，也不过嫁给一个大臣的儿子！小燕子更不用说了，凭她的心眼儿真要斗起来能活几年？额娘，从前她们都看不起我，姐姐妹妹都不喜欢和我玩，可从今往后我是蒙古的王妃，无论她们愿意不愿意，都再也不敢得罪我。你的身后，弟弟的身后，不再是没有助力的乌拉那拉家族，而是整个蒙古！”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努力让皇后放心，听着外边的声音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愿额娘诸事顺利，身康体健，莫要怪念女儿！”

“安儿！”

皇后猛的把她抱在怀里，不过才十八岁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额娘，我不舍得 ，我害怕……”

永琪在门口听的五味杂陈，心里不住的后悔着怎么就接了这么个差事，可眼看着吉时已到不可耽搁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皇额娘，时辰到了，请公主上轿。”

他敲了两下只能听见哭声，没办法只能推开了门，皇后紧紧搂着女儿不撒手哭的肝肠寸断，还是五格格先冷静了下来，站起来回头看了他一眼瞬间止住了眼泪，憋红了眼眶也再没落下一颗，转身又跪下行了大礼，“额娘保重。”又向容嬷嬷行了礼，“嬷嬷，照顾好我额娘。”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坤宁宫。

坤宁宫的哭声瞬间爆炸了天，永琪拱手行了礼也跟上，皇后哭成了泪人倒在地上，容嬷嬷轻声安慰着，“娘娘，安格格长大了，娘娘也别太担心。”

“她越懂事我越难受，我护不住她啊，我给了她什么，可她到现在都只惦记着我和她弟弟……”

“那娘娘更该振作起来，奴婢听说，原本皇上定的欣荣格格去，是五阿哥劝的皇上。”

“他不是最烦欣荣了吗？”

“谁知道呢，那还珠格格之前不还找您给欣荣格格做媒嘛，说喜欢咱们家的大少爷。那群人不是一向信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他们的爱情是爱情，我女儿的爱情就不是了吗？！”皇后红着眼吼着，内心的火蹭的烧了起来，从地上爬起来就向外走，一阵风的进了永和宫，愉妃还在慈宁宫请安未归，只有小燕子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慢悠悠的晒太阳。

“皇，皇后娘娘？”

小燕子差点没从秋千上滑倒，站稳了扶着腰看着半边脸肿起披头散发的皇后，本能的护着肚子向后退了一步，警觉的问“你想干什么？”

明月已经冲了出来，皇后呵呵笑了两声，“我想干什么？原来你也知道心疼孩子，原来你也知道护着孩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在这装傻？你们有本事把我女儿送出去嫁给那个糟老头子，没本事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啊？”小燕子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礼炮声声，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嫁往蒙古的是皇后的女儿。

永琪不是和她说是宗室的一位孀居多年的老姑娘吗？

小燕子还没来得及细想，皇后已经向前逼近了一步，指着她的肚子狰狞的笑，“小燕子，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有孩子，你也会生女儿，我就诅咒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会远嫁他乡，也会嫁给一个快死了的老头子，一辈子去守寡！也会”

“你闭嘴！”小燕子尖叫着要上前捂她的嘴，“你骂我可以，我不允许你骂我的孩子！”

皇后向后一躲晃了晃才站稳，“原来你也会着急啊，原来你也知道对孩子好啊，原来你也知道每个母亲把孩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啊！那你恨我为什么不朝我来呢？是，你们逃亡的杀手是我安排的，永琪的瞎也是我指使的，那你有气又恨朝着我来啊，你为什么要害我女儿呢，她才十八岁，她有什么错！”

她整个人颤抖着嘶吼出来，最后反而笑出了声，“路还长着呢，总有一天，你会比我更痛苦，你的女儿也会比我的女儿更痛苦！”

她转身离开，听着小燕子痛苦的尖叫大笑出声……

震天响的礼炮终究是盖过了这一切，正阳门外的风劲劲刮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车匣上的红稠呼啦啦响着，司礼官高声喊着‘吉时已到’，和安公主回头漠然的与永琪的目光相接。

算起来这也许是永琪第一次和这个妹妹相处。大概是因为自己排行第五，从小他对这个数字总是各位敏感些，比如五经背的比四书要熟一些，又比如他曾好奇的问过“四哥有四妹妹，小六也有六妹妹，为什么我没有五妹妹？”

那时候他还养在孝贤皇后身边，她一脸尴尬的摸摸他的头没回答，直到后来他爱上了天文历法自己偷摸摸进了钦天监翻书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有一位五妹妹的。

是如今皇后当年娴妃的第一个的女儿，比他小两岁，生在七月初七，钦天监所说的两星相冲，妨碍正宫吉星的日子，可宫里主正宫吉星的恰巧是乾隆此生最爱的太后和皇后两人，于是娴妃生产后立刻被送去了圆明园，待孩子三岁时才接回了皇宫，谁知回宫没多久七阿哥和皇后先后去世，五格格是个‘冲星’的谶言似乎真的奏效了……

自那以后所有关于这位五格格的记载全部消失，她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如今看着她这幅端庄的仪态永琪又忍不住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后无论如何，对这个女儿也是真的好……

把她藏的严严实实的以免那些流言蜚语怪力乱神危及她的生命，可又把女儿教的落落大方、端庄持重一副天家贵女姿态。只是这样好的这样她用生命去疼的女儿，又怎么舍得把女儿送出去。

大概是因为也快要做父亲，大概是因为他日日念叨着女儿，他无法想象如今在小燕子肚子的孩子，那个他早上趴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有时能听见动静的在一点点的长大的孩子，那个他晚上总要捧着书对着她不停的念叨的孩子，那个他和小燕子两个人约定要把世界上一切一切美好都捧到她面前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也是这样的结局，他会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永琪十分的愧疚，看着眼前小姑娘单薄的身影也忍不住心疼，向前走了一步“五妹妹，请上”

永琪想扶她一把却被五格格甩开，回过头的眸子里猩红的骇人，语气带着点不屑，“我是皇后嫡女，我弟弟是唯一的嫡子，你一个当年潜邸格格所生的儿子，也配扶我上轿？”

尔康不满的想要上前被永琪拦下，他看了眼身后前来送亲的后妃与格格，笑着一如往常，“公主有气我都理解，公主不认我这个哥哥也无所谓。但还是请公主放心，大清永远站在身后。”

和安自嘲的笑了笑，随即目光被冰冷侵占“大清？五阿哥别打算盘了，蒙古不会姓福，大清也不会成为你的盘中物。你与其在这假惺惺的为我考虑，倒不如想想你自己的路将来怎么走！”

说完她自己掀开帘子上了花轿，永琪的笑容僵在嘴角，弯腰行礼“恭送公主”

鼓乐声敲敲打打的随着红色的长龙渐行渐远，永琪缓缓的直起了身子，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警告道“福尔康，下不为例。”

长生天感应？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原本松了一口气的尔康瞬间绷直了身体，看着永琪犀利的目光想躲却又无处逃，惭愧的低下头，“你都知道了。但是永琪，我真没想到会是皇后的女儿”

“你没想到，是因为你不知道宫里还有位五格格，可福大人不知道，令妃难道也不知道？”

尔康没想到永琪已经猜出了令妃，但还是想为她辩解着，“她说民间多智，冲喜的法子是有用的。永琪，我和紫薇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有多不容易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啊。所以她当时一提这个法子，我就昏了头……但是永琪，我真的没想过会是皇后的女儿！”

“是谁家的女儿没那么重要，总归是我们的幸福上搭上了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一生，不是她还有别人！”永琪的语气不自觉的重了许多，“另外你也要做好准备，这位五格格我瞧着是真人不露相，尔泰和塞娅在蒙古的日子未必好过。皇后只要想一想就会明白这次的事怪谁，我力劝皇阿玛不要嫁欣荣的事情她也会知道，你，我，小燕子，紫薇，谁都没法独善其身。”

只除了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尔康的表情也不自觉的凝重起来，车架已经完全出了城门只剩下远方一道细细的红线，永琪“你告诉她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都理解，可她筹谋的也太远了些，小心折了孩子的福气。”

“她咒我的女儿，她凭什么咒我的女儿……”

“格格？”明月慌张的扶着小燕子，她身子一直在抖，瞪大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又一言不发，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不断的涌出落在地上融进了土里，手冰凉的半点温度都没有，吓得明月慌张的大喊，“快！快喊太医！”

“不许去！”

小燕子说完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却还是死死的拉着明月，冲着要出门的小宫女喊，“不许喊太医！”

“不去，不去。”明月连忙哄着她，“咱们让她去寻五阿哥呢，还不快去”明月才说完小燕子就立即大喊，“也不能去！”

“不能去，不能让永琪知道，不能让他知道……他那么盼着这个孩子，他那么盼着一个女儿，他不肯告诉我要嫁的是皇后的公主就是怕我胡思乱想。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杀了皇后，会不会比我还害怕……他已经为了我操了太多心了，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小燕子不停的自言自语着，然而越说情绪也越崩溃，“可是我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皇后的女儿能嫁，我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嫁……可不能，我不能……”

她身子又开始止不住的发抖，嘴唇也颤抖的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明月又急又怕，整个人六神无主的也想哭，想着要是紫薇在就好了。

紫薇！

她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格格，咱们去找紫薇格格好不好？她懂得多，她一定有办法的。”

小燕子也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赞同还是不赞同，总之就是站在原地喃喃着哭着，她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回屋去拿披风和汤婆子。

左右不过进个屋出个门的功夫，再出门时，偌大的院子里哪还有小燕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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