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回门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二花朝节,想着有紫薇陪着她应该不会太寂寞,永琪特意趁了这个时间出宫去办了老佛爷初五就交给他的差事,小燕子则兴致冲冲一早上陪了愉妃诵了祠堂就往御花园去,结果公主府派人来报,说一大早上紫薇身子不舒服,要晚些时候再来。
小燕子不免有些失望,不过花朝节御花园还算是热闹,再加上天气不错姑娘娘娘们来的也不少,她拉着袅袅站在亭子上往下望,目光掠过那些冒着点粉意的桃花枝和开的灿烂的迎春花,竟然看见了欣荣。
她解了禁足了?
小燕子匆匆下了亭子向欣荣走过去,手还拼命的挥着,欣荣似乎察觉到有人再看她转过身去,结果只发现了小燕子落荒而逃的背影……
袅袅也觉得奇怪,小燕子姐姐喊了句‘皇后’突然转身就走,挺着大肚子在人群中还跑的飞快,没一会就不见了人影。袅袅无奈的摇摇头,目光更多的被眼前五彩斑斓的彩绳吸引了过去,三三俩俩的姑娘们正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一旁的案子上摆着各色的花朵,娇艳欲滴的映着春光明媚。
作为江南人,花朝的这些习俗她再了解不过,甚至相比于过年,她更爱花朝节,穿着当年时新的苏绣缎锦裙,梳一个高高的桃花髻,额头由着母亲点一支红梅,拎着花篮去西湖边上踏青,那时候苏堤上总有歌舞不休,一曲踏歌舞婀娜多情,她在彩绳编就的红叶笺写下那些或是可笑或是可爱的少女心事,虔诚的把它挂在花枝上。那时候姐姐总是躲在树后吓她,一边把还未盛放的桃花插到她鬓边一边笑,“我们袅袅真是好看……”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也不知道姐姐如今过得如何……
她向前取过纸笔想着也要送上一句祝福,写好后小心翼翼的吹着未干的墨水踮起脚尖要挂上去,手才碰到花枝就被人打到了一边蹭到了墨汁花了彩笺,袅袅等了几秒也不见她道歉,语气也有些不好,“你撞到人了没看见啊?”
那人面无表情的继续挂着,袅袅气不过也撞了她一下,原本这姑娘也不甘示弱的想要顶回去,被身旁人轻轻的扯了扯袖子,小声道“她是紫薇格格身边的宫女,咱们还是别惹了……”
袅袅得意洋洋的瞧着她离开,自己又拿了彩笺要写,这次选了个花纹更繁复的,才下笔就被一位嬷嬷拦下,“哪来的奴婢,也敢碰凤凰笺”
“东西就在这,我凭什么碰不得?”袅袅不服输的顶了回去,若在从前她大概并不敢,也许真是跟着小燕子久了脾气都大了不少,“我是紫薇姐姐身边的姑娘,怎么就碰不得了?”
“紫薇格格身边的?怪不得,不懂事的人能教出什么好鸟来?”又打量着她这身衣服不满的哼了一声,“瞧瞧这身打扮,一个宫女穿的如此娇艳在安着什么心思,我可告诉你,可别想着学她那个不检点的娘,妄想着爬龙床!”
“你!”
袅袅又羞又气,那嬷嬷又笑了笑,“我奉劝姑娘一句,格格出嫁了哪还有什么身边人,以后还是少打着紫薇格格的旗号做事,记着自己的身份!是奴婢就别穿的这么花枝招展,再这么打扮也成不了凤凰!”
“来人,把她这身衣裳扒了去,教教她规矩!”
已经另有两位宫女冲了上来,袅袅拼命的挣扎的大喊,“你们凭什么动我!不是说都是奴才吗,你们有什么资格?”
“姑娘,奴才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那嬷嬷笑着挥了挥手,又去迎上了下一位贵人,袅袅拼命的喊了好几句‘小燕子姐姐’也没人答应,呼喊声渐渐隐没在花朝的热闹中。直到过了很久,久到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也没力气去呼喊,默然的听着繁花盛开间欢声笑语……
她只是一位宫女,一位主子已然离开皇宫的宫女,一位哪怕救过格格也改不了身份的宫女,一位是死是活都没那么重要的宫女罢了。
小燕子不敢看皇后,她见了这个人总会想起那个可怕的上午,皇后阴测测的说出的那一句句可怕的话,可她走着走着倒也不知道该去哪,索性漫无目的的抬头望天,正好看见落在假山上的风筝。
燕子形的风筝振翅欲飞又动弹不得,她伸手够了两下发现有点费劲,反正这假山她从前倒也没少爬,于是撸起袖子蹭蹭的就踩着石头向上爬。
“怎么还是差一点……”
她努力的伸手向前够,袅袅才端了盆清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洗把脸,一抬头被上边飘着的人影吓了一跳,盆子砰的掉在了地上,声音噔的一声惊的刺耳。
“啊!”
小燕子被惊的身子一抖,手一下失了力就往下倒,手扒着石块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却都没有摔下去时的肚子疼。
哪怕她尽力的收了力,哪怕她努力的护着肚子,疼痛还是翻江倒海的袭来,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假山上痛苦的抽着气,想要喊人却发现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肚子疼的愈发的剧烈,她抑制不住的呻吟着,努力的扶着假山一点点的站起来,奋力向着御花园挪动着,湿意顺着裤子一点点的溢出,小燕子低头看着身下滴滴答答的一片,整个人慌到了极点。
她想去喊永琪,想问他从宫外回来了没有,她想去喊紫薇,想问她的轿子有没有进了神武门,她想去喊萧剑,想问他有没有办法,她想去喊爹娘,想求他们保佑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耳边好像有了声音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久到她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永和宫里挤满了人,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早春淡淡的芬芳,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又低了下去,转而被加油鼓劲的声音所盖过。永琪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永和宫,差点没撞到在院子里急得来回踱步的乾隆,整个人恨不得直接冲进卧房里去,被令妃着急的拦住,“小燕子在生产,五阿哥可进不得。”
他原本对令妃最近就没什么好脾气,此时剑眉一竖,语气十分的冲,“娘娘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少来管我!”
令妃被他推了一把差点没撞到墙,倒也没恼,“不是不让五阿哥进,这二月的天气你一身寒气,你进去了相当于要她的命!”
永琪要推门进去的手骤然停下,可又焦急难耐的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抱着汤婆子不停的搓着手奋力的祛着身上的寒气,小燕子喊得越响他就把手里的汤婆子捏的越狠,手却因为紧张的越来越凉反而脸滚烫的不像样子,整个人差不多贴在窗户上望着里面的情况。
只那么一眼,耳边所有焦急的等待与鼓劲声、痛呼声他一句也听不见。眼前只剩下剧烈晃动着的床帏,手青筋暴起的奋力拉扯着留下一道长长的汗渍,小燕子挣扎的仰起又无力的倒下,整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死死的咬着软布,痛苦的皱在一起,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血腥味似乎顺着窗子飘了出来,铜盆里的血水狰狞着在叫嚣着它的可怕,又被小燕子痛苦的呼喊搅动着涟漪,永琪扒着窗户的手差点把木框扒下来才算是没喊出声,转身一把夺过小顺子手里还在烤火的披风就要往里进,令妃识趣的没拦,福身给匆匆赶来的太后和皇后行礼。
“永琪,你干什么去?”
太后面色不愈的拦着她,一直在小祠堂诵经的愉妃听见了顿了几秒又继续虔诚的祈祷,皇后撇了撇嘴站在一边,悄声问着容嬷嬷,“怎么就突然生了?”
容嬷嬷诚实的摇头,“不知道,说不定和令妃一样,也想着挑个好日子呢。”
皇后愤愤不平的看了一眼令妃,她正温柔的在永琪和老佛爷的拉扯中说和着,但永琪似乎不太领情,道了句‘老佛爷恕罪’奋力的挣脱开拉扯他的几个小太监抬腿闯了进去。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连同血腥味和氤氲的热气一同袭来的,还有一声微弱的啼哭。
所有的争吵瞬间的停了下来,愉妃放下手里的木鱼热泪盈眶的望着眼前的佛像,听着那声啼哭一点点变得嘹亮而清脆。
这是花朝节的黄昏时刻,太阳沿着宫墙缓缓滑落,月亮露着淡淡的痕迹挂在天边,远处万里霞光给蓝色的天幕染上了一层昏黄,映得院子里的那棵紫藤萝树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好似开花了一般。
小燕子筋疲力尽的躺在榻子上,汗水和泪水把浑身上下打了个透,扭过头来看着稳婆怀里的黄色襁褓,开口时声音哑的不像样子,“孩子好不好啊?”
“恭喜福晋,是个小格格!”
小燕子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格格?怎么会是格格呢,你们一定弄错了,怎么可能是格格呢!”
她大叫着不肯相信,可嗓子刚刚早已喊的发不出什么声音,想起身却又发现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拼命挣扎着的差点翻下榻子。
“福晋小心!”一群人要去扶她,却又被小燕子用力甩开,她喃喃着‘怎么会是女儿不能是女儿’低头去摸胸前的玉坠,去发现空荡荡一片,哪有什么玉坠的影子!
“玉坠呢!我的玉坠呢!”小燕子突然发疯的尖叫起来,声音听起来凄厉的吓人,手不停的在榻子上到处摸着,想要努力起身坐起来又无力的倒了下去,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福晋使不得啊,不可乱动 啊!”
“福晋!”
……
“呀,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永琪你可是有福了。”
“可不是嘛,人都说这孩子是花朝节生,想必是花神托生的呢,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呀!她还冲我笑了!”
紫薇和尔康挤在摇篮前逗着才出生的小宝贝,永琪坐在一旁也一脸慈爱的看着女儿笑,“但愿她能让我省点心,你瞧瞧我们家那两个大的,我额娘嘛一贯如此我早习惯了,这小燕子不知怎么也拗起来了……”
他轻轻碰了碰女儿粉嫩嫩软乎乎的小手,小姑娘笑的咯咯的惹得永琪笑的更加灿烂,尔康更是奇怪,‘这么可爱的闺女,小燕子真到现在一眼都没看?这可都五天了!”
永琪长叹一口气,“是,一眼都没见。无论我怎么说,哪怕是把孩子都抱到她面前了她也不肯见。我这几天算是精疲力尽,哄完小的哄大的,哄完大的哄老的,我现在觉得儿子是挺不错的,这三个女人啊算是把我折腾的够呛。宝贝啊,你以后可不能气着阿玛!”
“话不能这么说,愉妃娘娘也好,小燕子也罢,谁不都是从小时候过来的嘛,做姑娘时也是千好百好的,怎么做了别人的媳妇儿后反而变了样了?永琪,你不反思一下?”
永琪愧疚的承认着,“是,这回宫后的日子看着是平平淡淡的,其实暗潮涌流,我也不像从前一样能一步步的跟着她,有时候忙起来甚至还有些疏忽她,她又心疼我忙,嘴上也不说。尤其这次,我想想都害怕,她一个人是怎么一步步的挪到御花园的啊!可我又不在她身边。……”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总归是过去了,母女平安就好了。不过,永琪你总得想想办法,她总得见孩子呀。”
半下午的永和宫里安安静静的,小燕子一个人躺在榻子上望着卧房发呆,也不知道她睡的香不香,奶娘有没有及时喂奶,她有没有比刚生下来时长胖一点……她知道女儿就在帘子对面掩着的小屋里,那间屋子还是去年夏天才得知怀孕时她和永琪一同布置的,按着永琪的意思要布置成小姑娘喜欢的样子,她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布置,永琪就笑着问她,“你想想你小时候最想要什么?”
她小时候呀,最想要一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最想要一桌有肉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最想要街上那个憨态可掬的兔儿爷,最想要那串红彤彤的甜丝丝的糖葫芦……最最想要的是,是哄着她的爹和娘。
小燕子想着想着就想哭,眼泪啪嗒啪嗒的打湿了枕头一片,她如何不想抱着她呢,只是她怕自己看到了就不舍得撒手,看到了就会忍不住去想,她的女儿,她这么好的女儿,有一天难道真的会……
她不敢看,好像自己不看,噩运就不会降临到她的身上,好像她不看,将来就还能接受那些未知的未来。
“哇~哇~”
一阵哭声瞬间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小燕子本能的就想扑过去看,一边极力忍耐着告诉自己‘会有人哄的’一边喊人,然而把‘永琪’‘明月’甚至‘山眉’都喊了一个遍也没看见有人来,孩子哭的更加的响,一声声的仿佛在撕扯她的心一般让人无论如何也忍不住,跳下了床第一次进了那个房间。
小小的一团就躺在那个粉色的摇篮里,见到她的一刻突然止了哭反而咯咯的笑出了声,小燕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是她的女儿,眼睛像她,宛如繁星一般明亮,鼻子又像永琪,高挺挺的好看极了,还有嘴巴……
“你拉拉她的手,或者抱抱她”
永琪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小燕子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大概真是十月怀胎母女连心,小丫头头偏过头去偎在她的怀里,还舒服的伸了两下小拳头,小燕子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抔水,抱着女儿咿咿呀呀的逗了起来,永琪给她披上披风,小燕子哼了一声甩开,“现在能找着人了,刚刚孩子哭的那么狠,你人呢?”
永琪颇有几分自得“我不用这招,你什么时候才肯看她?”
“爱新觉罗·永琪!”小燕子气的直接踹了他一脚,“你有毛病吧?你放着她在那哭就为了引我出去?你不怕她饿着了或者万一有点啥事?有你这么当爹的嘛!”
永琪无辜的摸了摸鼻子,“我看着呢,一直躲在门后,你要真是再不出现我肯定得去哄啊。再说了,刚刚奶娘才喂过的,就算饿死我我也不舍得委屈她半分。”
永琪揽着她坐下,又把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的,小燕子还别过脸去不理他,他只好坐在床边,女儿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的狼狈,惹得永琪戳了戳她的小脸蛋,才碰着就被小燕子推开,“你从外边进来多凉啊就碰孩子。”
“瞧瞧,刚刚还一副那是谁家孩子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样子呢,让你抱抱她结果你说‘有那么奶娘围着呢又不缺我一个’,现在倒是宝贝的不撒手了。”
他笑着揶揄了两句,又沉默的看着哄着女儿的小燕子好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联姻蒙古的不是什么老姑娘,是皇后的女儿和安公主。她”
“你给孩子起名了吗?再不起我可就要嚯嚯啦!”小燕子猛地扭过头来打断他,完全不想提关于皇后和联姻的任何事,“你觉得叫什么好听,她是花朝节出生的,叫小”
“我起好了!”未免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名字,永琪赶紧打断了她,拉过她的手一笔一画的写了两个字,小燕子就跟着念——萧~遥?
“对,我们这一生也许要被这宫城困住了,但我希望我们的女儿能代替我们历尽山河,踏遍繁华。你觉得好听吗?”
“不好”小燕子立刻摇头否定,“这个‘遥’字不好,我的女儿才不要走那么远呢,我就希望她在我身边,平平安安的一辈子。”
永琪思索了两下,“那这个字怎么样?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时世妆浓澹,朝云梦窈冥’,况且她生在日落之时,也正合了这‘窈’的含义。萧窈,小字就唤做窈窈如何?”
“萧窈?姓萧?”
“当然了,你为了我舍弃了本家姓,我总得找个机会还回去。小燕子,我们家欠了你们那么多,可你不仅不计前嫌,甚至还送给我了一份这么大的圆满,我真的感激不尽。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聊表心意。”
“什么叫我送的嘛,这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要这么说,你也送给我了一场圆满啊,我刚刚看到她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当娘了,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竟然是我的女儿!”
小燕子说着就红了眼眶,抱着女儿‘窈窈’‘窈窈’的喊着,她如漆如墨的眼眸亮盈盈的跟着她转,小嘴一张一张的可爱极了,永琪念着她未出月子想让她去休息,还没抱过去就被小燕子死死的护在了怀里,“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女儿。”
“不抢不抢,你回去歇着,我看着她。”
永琪柔声安慰着,却根本驱不散刚刚那个动作带给小燕子的害怕,从前没见过她没抱过她也便罢了,如今看着这小小的一团在怀里,想着有一天她会慢慢长大,然后也会……
她不敢去想,拼命的告诉不会的,可又想到了那个能保平安的却离奇丢失的玉佩,顿时觉得心一抽一抽的发紧,永琪在她身边还专心逗着女儿,一会‘萧窈’,一会‘窈窈’的喊着高兴极了。
萧窈,萧……
“永琪,我有个请求。”
“哈?你想干啥直接说呗,还请求,我哪有不依你的。”
“我们把窈窈抱给我哥养吧”
“啥?”
永琪有点没太听懂,小燕子又说着,“反正你也说了她姓萧,那不如就当她当个真正的萧家女儿,我们把她送去会宾楼,我”
“小燕子!”
“这是我们的女儿,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舍得她把往外送!给萧剑养?是我爱新觉罗·永琪养不起她还是你觉得我养不好她?”
“我没有这么觉得,你很爱她,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你们爱新觉罗家富有四海谁都养的起,可是永琪,我问你,你能保证我的女儿一辈子都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吗?你能保证她不会被嫁到蒙古去吗?你能保证她不会像五格格一样嫁给一个都能做她爹的快死的人吗?”
永琪刚刚的气势陡然弱了下去,低着头沉默着,小燕子抱着女儿一双眼睛通红着望着他,“你说啊,你向我保证,你发誓!”
“你说啊!”
“我不能”
永琪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她的目光,“我不能”
“你不能,我就知道你不能!当初南阳的那场大雨你就不能,现在我们的女儿你还是不能。你们皇家人嘛,皇子要承担责任,公主也要随时做好被嫁出去的准备。你们说的都对,受万民供养就得付出点什么,但是永琪,我可以,我可以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爱情放弃我的姓氏放弃我的自由放弃我的仇恨就为你了,可是我不能放弃我的女儿,我不能把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给搭进去!
不是说公主受万民供养就得承担责任吗?那我的女儿不当这个公主行不行?我不用百姓的钱,我用我自己 ,用我自己的所有来养她,她谁都不欠行不行?”
小燕子抱着女儿痛哭出声,永琪轻轻搂住她想安慰又被她甩开,叹了口气道“小燕子,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们。”
“相信你?好,那我现在问你,如果有一天,也有一个快死了的老头要来娶我的窈窈,你会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我会让人一刀了结了他,提前送他上路。”
“爱新觉罗·永琪,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永琪回答的极为镇定,“我想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都会在她身后,我们永远都会是她的退路。五格格的悲剧是因为皇阿玛不爱她,可窈窈不一样,我们会用生命来爱她,我们会给她所有所有的尽可能及的一切,我们会陪着她长大,哪怕有一天当真如此,大不了我们就跟着她去蒙古,那么大的草原难道还能没有咱们俩的一席之地?她过得好我们就看着她笑,她过得不好我们就把她接回来,真要守寡那就咱们一家三口一块过日子,总之只要我们在,我们的窈窈这辈子都不会受苦。
小燕子,权力和地位不能抵挡所有的苦难,但是爱可以。
而窈窈,她拥有了。”
“你不是让我发誓吗,我不敢发誓保证说她这辈子不会嫁到蒙古去,不会和亲不会联姻不会遇到磨难,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用生命去爱你,去爱我们的女儿,我会用我的所有来保护你们母女,如有违背,天~”
小燕子突然撞进了他怀里,眼泪啪嗒啪嗒的顺着心口流,永琪抱着她轻轻安慰着,“别总哭,月子里总哭多伤身体……好啦好啦,窈窈的眼泪都没你多……”
永琪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心安,小燕子不到傍晚就睡熟了,这是她自从听了皇后的话后难得睡的一个安稳觉,几个时辰里完全没做什么梦,但毕竟白天睡的太多,半夜还是醒来了一次,习惯的向旁边挪了挪却发现没有落到意料之中的怀抱中去,她好奇的向里屋望,永琪果然正趴在摇篮旁边。
小姑娘睡的安稳又香甜,永琪一下两下的轻轻晃着摇篮,看了会又起身出来,吓得小燕子连忙背过身去装作睡着,却发现他只是替她盖了盖被子又离开,转身进了祠堂。
祠堂里点着一盏烛火,永琪虔诚的跪在蒲团垫子上,“求神佛保佑,吾儿一生顺遂,觅得良缘。”
可怜天下父母心,原来他也生怕女儿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原来他也在害怕,只是要强撑着替妻子女儿撑起一片天。
小燕子又觉得眼睛有些酸,轻手轻脚的去看了女儿,也轻轻晃着摇篮笑,“宝贝啊,你阿玛真是疼你疼到骨子里了……”
也爱我爱的深沉。
三月十二,窈窈满月。乾隆下旨大办八旗家宴以给窈窈庆生,在京城的二品以上官员都被要求携妻子儿女出席,小燕子好不容易出了月子还没来得及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就被明月摁在梳妆台前,“格格可不能丢了小格格的面子!”
小燕子连声道着是由着她折腾,紫薇进来的时候她正自己对着铜镜带白玉簪,看见紫薇进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又看了看她身后,“袅袅没来?这丫头当初天天对着我的肚子念叨,真生了怎么不见她影子了?你告诉她一声,不收她礼!这个小财迷呦~”
“我也不知道,一大早没见她人,你也别墨迹了,我瞧着愉妃娘娘都已经去了。”又压下声音问,“我碰见她和她寒暄了几句小格格怎么样,她好像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不是和你说过别和她提这个字眼嘛”
“可这是她亲孙女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们窈窈的?!”
“我也想问呀!”小燕子满不在乎的笑出了声,起身挽着她“走啦,我自从怀孕后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的,这次可得大吃一顿!”
小燕子算是这次八旗家宴的主角,才进了正堂就有一圈人围了上来,怀孕后记忆力大不如前的小燕子内心直喊天,这一群姑娘媳妇们穿着打扮都一个样她哪里认得出来,幸好晴儿走了过来替她解了围,乐得小燕子直接搂住了她,“呜呜呜还是嫂子疼我。”
“又胡说!”
晴儿啪的打了她一下,小燕子高深莫测的笑笑,“现在不承认,一会你巴不得承认呢。我哥可来了啊!”
“在哪呢!”
晴儿立刻松开了她目光四处寻找着,小燕子笑的合不拢嘴,“你这也太不收敛了。我听永琪说,皇阿玛今日会为你们指婚,借着窈窈满月礼想必太后也不会说什么阻拦的话。”
“真的?”
“当然了,你呀,可得好好谢谢我们窈窈!”
乾隆的确有此打算,家宴开始后没多久就挑起了话茬,才喊了萧剑起身就被老佛爷接了过去,“听皇帝说,你是小燕子的哥哥,云南茶商的孩子,自小跟着叔父长大的?”
“是”
“但是文韬武略样样在行,诗书文章皆成一派?”
“草民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皇家的孩子心气傲,永琪和晴儿都这么夸你,那自然是真的了。既如此,今年秋闱你可有把握?”
萧剑惊讶的抬起头,太后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怎么,没把握?”
原本等着贺喜的几人同时都变了脸色,参加秋闱,这不就是入朝做官的意思?那萧剑怎么可能答应,他要真有这个意思,五年前或者一年前不就考了嘛!
小燕子想开口替萧剑说话,永琪已经站了起来,“老佛爷,这文人多崇尚谦虚,您当这么多人问,我这大舅哥怎么好意思说,再说了,纪大人出题一向有本事,任是谁也不敢说有把握不是?”
他三两句缓和了氛围,老佛爷摆摆手让他坐下,乾隆也不太好再提赐婚的意思,但倒是颇为满意永琪的表现,这个除了那次陪着小燕子跳‘腰鼓舞’外一向宫宴上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不显山不露水的孩子,终于也开始显露锋芒了。
看来成家立业这说法果然没错。
乾隆老神在在的捋着胡子,突然开口道“永琪,你们给窈窈起了大名没?”
一般这阵仗就是起了也要说没起,偏偏永琪实话实说,“皇阿玛,大名就叫萧窈。”
才说话席下一阵议论纷纷,早就听闻这位五福晋就是当年的还珠格格,如今孩子又姓萧,这岂不是挑明了?
乾隆也瞬间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大笔一挥道“既然起好了朕就不和你抢这差事了。那朕给她个封号吧,临安公主如何?”
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永琪更是震惊无比,杭州古称临安,那这临安公主,难道?
他还没来及的说小燕子已经先笑道“临安?这个名字好,降临平安,光临平安,皇阿玛金口玉言,窈窈一定福满寿满!”
“还是小燕子懂朕的心意!”乾隆哈哈大笑,又朗声道“户部尚书何在!传朕旨意,仿前朝旧制,敕封五阿哥长女萧窈为临安公主,杭州一应赋税皆为公主食邑。”
“臣遵旨!”
“皇阿玛,这如何使得!请皇阿玛收回成命!”永琪急忙跪下,先不说国朝从未有给公主食邑的传统,这杭州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每年都是国库的赋税主要来源,全给了窈窈……
他极力推辞着,连小燕子都听出了点不对也跟着他跪下,乾隆望着这一双儿女笑的慈祥,“有什么担不起的,朕是祖父,疼自己的孙女有什么不成的?这就是祖父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祖父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永琪终于明白了乾隆的意思,这杭州哪里是他送给窈窈的礼物,分明是小燕子的爹送给外孙女的一份礼物,他用性命保下来的杭州,终有一天也给了自己的孩子……
他和乾隆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补偿着萧家。
永琪不再推辞,替窈窈接受了这份来自祖父也来自外祖的礼物,众人已经起身行礼,齐呼“临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燕子抱着女儿还有些懵,永琪伸手揽住她,目光却在看萧剑,他的脸色比刚刚缓和了好多,斟了杯酒遥遥与他相敬。
他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妹妹的确没有嫁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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