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秀坊听雨 乞巧夜宴

“别哭啦，一会见到窈窈，她要是见到你肿着一双眼睛，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永琪尽力安慰着小燕子，揽着她的腰往会宾楼走，窈窈一向爱赖床此时还没起，永琪轻手轻脚的走到女儿身边，替她掖了掖被子，趴在床榻边上看着她满足的笑着。

大概是小时候被愉妃规训的到位，她对孙女向来都是宠归宠，但是皇家公主该有的规矩与仪态分毫都缺不得，窈窈的睡相极好，从窗格里漏出的一隙日光将她的脸映得愈发的恬淡美好，永琪怎么看都看不够，忍不住再一次感叹，“我家姑娘就是好看。”

小燕子听见他这句话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也好意思！”

“我怎么不好意思，就是皇阿玛问我也得说我们家的公主最好看！”永琪十分坚持，却被阳光晃了下眼，“诶呀你把窗帘拉开干什么？”

“干什么？都几点了还由着她睡啊！”

小燕子没他那么惯窈窈，蹭的一声把窗帘拉的更开，“你知道我这招和谁学的吗？”

“谁啊？”

“额娘！咱们刚成亲那会儿，我总是赖床，额娘又看不惯，就天天大早起把窗帘拉开，声音又大太阳又强，晃得我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了，她就板着一张脸——你看看都几点了！”

她学的惟妙惟肖，永琪不禁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小燕子还以为他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难道额娘没拉过你窗帘？”

“没有，我可从来不像小燕子姑奶奶一样，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呢！”永琪笑着揶揄她，惹得小燕子要拧他，两声闹腾的声音多少有些大，窈窈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小公主一脸被吵醒的不开心，拉起被子蒙住头缩成一个虾米一样继续睡。

永琪生怕她闷着了，再者说来时候也确实不早了，伸手碰了碰她，“窈窈～”

“别碰我！我要睡觉！”

小公主极大的火气，腿还不停的扑腾了两下，小燕子见此已经撸起了袖子要去提溜她，永琪却忍不住想，额娘要是知道自己教了半天规矩的宝贝孙女赖起床来还是这么的无赖，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窈窈，快起来了”

“萧窈，我数三个数！”

还没数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便从被子里冒了出来，窈窈坐在床上撅着嘴，“你叫醒我做什么！”

小燕子没好气的拽她手里的被子，“都几点了你还睡！”

“我梦做的好好的你叫醒我干什么！我马上就可以看见阿玛了，我都看见他的影子了，你非要把我叫醒！都怪你！”

她气呼呼的说着说着还有几分委屈，不知怎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永琪听见女儿做梦又见她哭心疼的不得了，赶忙把她搂在怀里，“窈窈，阿玛在呢～”

小姑娘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下一秒又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一双漂亮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阿玛！

“诶！”

永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想不想阿玛啊！”

“想！我刚刚做梦还梦见阿玛呢，结果被吵醒了，我就想继续睡继续做那个梦，可是怎么也接不上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他抓起女儿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你捏捏，不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阿玛！”窈窈高兴极了，伸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阿玛我想死你了！”

到底是小孩子，爱呀想呀的从不吝啬的就能说出口，偏偏永琪就吃这一套此时恨不得亲上女儿一口，小燕子佯装吃味的看着父女俩，“得，就我做了个恶人呗，打扰咱们公主做梦了！”

“额娘！”窈窈讨好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又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你们和好啦！”

“和好啦！”小燕子勾了下女儿的鼻子给她穿衣服，窈窈却突然拉住她的手，“那你们以后都不吵架好不好！”

永琪和小燕子同时愣了一下，看着窈窈眼中的祈求和希冀都觉得心头一酸，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承诺道“不吵了！以后都不吵了！”

“好！”小姑娘眉开眼笑的伸开胳膊像阿玛额娘扑了过去，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正温馨的时刻却听见咕咕两声，窈窈有些羞涩的捂住了脸，永琪哈哈大笑“阿玛带你吃饭去！”

因为快到晌午日头起来了，这时候人已经少了很多，永琪一边摇着扇子给母女俩人扇着风一边看着两人嚼的心满意足，窈窈一个还没吃完就盯着下一个，永琪拍了下她的手，“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额娘不许我吃甜的，说牙会坏掉。”

“你知道你还吃这么多！”

“阿玛带我来的！”窈窈理直气壮，说完这句倒是有点好奇，“阿玛，你为什么带我来吃驴打滚啊？”

说实话，这当早饭是有点奇怪。永琪嗯了一声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真实原因吧他不能解释，可要是编的话，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沉默了下开口道“因为……因为阿玛昨天晚上比较努力，你额娘高兴了奖励我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小燕子踹了他一脚，声音却娇媚的不行也细声细气的，窈窈根本没听见，只高高兴兴的又夹起了一块，“那以后阿玛要经常努力，天天努力！”

“啊……那天天努力阿玛倒是也受不了……”

他脱口而出，小燕子瞬间就红了脸，抬手想掐他自己却先笑弯了腰，捂着脸笑“当着孩子面……”

永琪笑着搂过她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窈窈对此司空见惯只想着趁此机会再多吃点，最后依依不舍的剩下了两个，“我给幼幼带回去！”

这姐弟俩感情好，有点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对方，幼幼年纪小谁来了见他都要给两块糖逗逗他，这孩子就都攒下来偷偷给姐姐，平时吃饭也是，小小的一个人才学会拿筷子不久，总是要把肉往姐姐盘子里绰……

小燕子又想起紫薇背过身去忍不住红了眼眶，永琪清咳一声，抱歉的看着女儿踌躇的开口道“窈窈，我们回宫不见幼幼的，他是福家的孩子。”

“我知道呀，额娘说过好多次了！她说紫薇姑姑醒了，幼幼就要跟着她的。但是我们可以去学士府看他，也可以把紫薇姑姑接进宫里去住着，额娘说了，漱芳斋就是紫薇姑姑的家！”

小燕子闻声已经落了泪，永琪轻轻拍着她的手还要给窈窈解释，“他们不在学士府，也不会住到宫城里去了，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窈窈，幼幼和你一样，也去见他的阿玛了。每个小孩子都要和自己的阿玛额娘生活在一起的。”

……

后来回宫的路上窈窈一直在哭，但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等到进永和宫的大门的时候这丫头已经哭得睡着了，永琪小心翼翼的把女儿抱进里屋，正要喊小燕子的时候却发现她正尴尬的站在门槛处。

对面是晴儿。

她甜甜一笑向两人走来，小燕子却觉得心虚的不得了，晴儿是不是知道萧剑回来过了？晴儿是不是要问萧剑去哪了？要是问了她究竟该实话实说还是撒谎呢？

她一心虚就爱往永琪身后躲，双手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晴儿看着他俩如此亲昵忍不住笑道“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昨天正阳门五福晋惊天动地，今日还要我再看一场戏啊？”

小燕子尴尬的松开了手，却见晴儿笑眯眯道“不过啊～我也不羡慕你了。”

“啊？”

“呐，我来给你送请柬。明日七夕，老佛爷要在慈宁宫后花园办乞巧宴。”

乞巧宴？小燕子一下子愣住，这宫里的名头多，赏花宴赏的是那些双十年华的如花一般美的姑娘们；这乞巧乞的便是那些翩翩少年郎做如意郎君。按这么说，老佛爷的意思是——

“你眼光这么好，帮我也掌掌眼。”

她把请柬塞到她手里挥挥手离开，全程没提到萧剑一个字。

真就这么结束了吗？

“两年之约，就这么到了？”

“晴儿说过，她愿赌服输。”

“唔”小燕子望着晴儿潇洒离去的背影感慨，“虽然的确都怪萧剑，但是到手的嫂子没了，还是有点难过。”说完又自嘲的笑了笑，“幸好我爹娘死的早现在连点灰都没剩，不然要是知道了得气出个好歹来。”

永琪听见她提到萧家父母神情也有几分尴尬，小燕子呵呵一笑，“怎么？我发发牢骚都不成了？昨天那是我一时昏了头，但你别觉得这事就过去了！我想起来一次，骂你一次！”

她故作凶狠的瞪着他，永琪却牵过她的手进了里屋，小燕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搬起一个木箱子，又轻手轻脚的把书案挪开。

那书案背后是什么她清楚的很，永琪从小到大的秘密几乎都在这里，只是她不太关心那些政事每次看见了也当没看见，这次又要扭过头的时候突然被他喊住，永琪微微侧开了身。

深褐色木质镶着白字的两个牌位伫立在那片天地中，小燕子一下子愣在那里好像连‘萧’字都不认得，木讷的被永琪牵住带到面前来，“我们给爹娘磕个头。”

他说着就要跪下，小燕子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什么，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未说话泪便如滚珠一般落了下来，永琪侧身替她抹下，“你是爹娘的牵挂，你在哪他们就想去哪。虽然杭州回不去，但是能在京城，看着他们的宝贝女儿开心快乐的过日子，也能弥补一些遗憾。”

“小燕子，你说的对。之前是我太莽撞了，是我昏了头……这些日子发生这么多事我也想明白了很多，可是其他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能做的，只有把爹娘的牌位请回来了。但是我向你保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一定会让岳父得到他该得的一切的！”

小燕子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上次拜见父母灵位还是南巡去灵隐寺，此时只顾着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大概是声音太大，原本睡着的窈窈也被吵醒，揉着眼睛看着拥抱在一起的阿玛额娘司空见惯的又闭上了眼，永琪瞧见她醒了轻轻唤她，“过来窈窈”

小姑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被吵醒的滋味很是不好，撅着嘴向阿玛怀里一靠，原本想闭眼却看见了那两个奇奇怪怪的牌位，“这是什么？萧……”

她要念出来，却把小燕子吓的顾不上哭，双手捂住她的眼睛焦急的看着永琪“你让她知道做什么！万一哪天说”

“那也比哪天她自己翻着了好，再说了，她都快八岁了，总要长大的。”永琪轻轻把小燕子的手移开，指着牌位温柔的看着女儿，“窈窈，阿玛和额娘有一个秘密，只属于咱们一家三口的秘密。”

“幼幼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了”

“长大也不会知道吗？”

“不会，只有咱们一家三口知道。”

窈窈顿时神色一正，定定的看着阿玛，听着阿玛和她说‘临安公主’的临安在哪里，听着阿玛和她说那上边的牌位又是谁，听着阿玛和她说要给外公外婆磕头要永远记着，临安的一切是谁拯救的赐予的创造的。

“窈窈，‘临安公主’的荣耀，是你外公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永琪把牌位抱回来的事情，小燕子这会儿怎么看他怎么顺眼，沐浴完才把头发绞干坐到床上就往他怀里钻，永琪原本正看折子，见她偎过来一手合上折子放到一边一手揽住她的腰，小燕子被他圈在怀里软绵绵的偎在他胸前，翘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他，见他手正穿过她半干的发丝顿时笑弯了眼，“香吧？我用的你从杭州带回来的头油！”

她越说越高兴，伸手笑眯眯的戳在他胸膛上，“你从哪淘到这么好的东西的？没想到咱们堂堂荣亲王还懂胭脂水粉呐～”

“啊？”永琪见她这么喜欢也高兴，“这要多亏了摇光，她说城南那边的铺子杭州的姑娘们最爱去，你肯定也喜欢，我挑了半天，想着你喜欢桂花，它”

“你见到了摇光？”小燕子惊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永琪点头承认，“是，她在”

“她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见，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准保你见了就认得了，她跟吃了长生不老药似的，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比从前潇洒了很多，真跟那天上的嫦娥一样！”

永琪自顾自的说着，却没发现小燕子已经变了脸色，哦了一声挣脱开他的怀抱翻了个身过去，“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啊……”

“是，所以说不成婚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瞧着——诶，你干什么去？”

他见小燕子要起身吓了一跳，还珠格格悠悠的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我去书房给王爷拿笔墨来，好让王爷赶紧写封休书，也放我过那不成婚的神仙日子去！”

她说完还哼了一声，语气里的酸意都要溢出来，永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小燕子听了更加的恼羞成怒，蹭的冲上去把他摁在床上就要打他，“你就这么高兴？我告诉你，人摇光才看不上你呢，我老了你也老了！”

永琪没防备的被她扑倒，“小燕子，我发现这次回来你很爱扑人呀！”又在她发火前连忙举着手自证清白，“我们小燕子格格二八年华，年轻着呢！”

“二八年华？”

“对啊，古人都说二八年华是一个姑娘最美的时候，你今年二十八岁，可不就是二八年华嘛……比那些小姑娘多了分风韵，又没那些中年妇人那么暮气沉沉……”他盯着小燕子的眼睛笑的认真，“我们家燕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看的姑娘！”

要命！即使知道他是在哄她，可心还是抑制不住的加速，小燕子一下子羞红了脸，可笑容是怎么也藏不住，唔了一声把脸别到一边，“你这张嘴，就会说好听的。”

“那可不是”他笑着亲在她脸颊，又在她耳廓轻轻吐着气“还会干别的呢，你要试试吗？”

小燕子忍不住身子颤了下，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劲一下子软了下来，如云朵般柔软的身子覆在他身*************************************************************************************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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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半敞着露出白嫩的肌肤来，如瀑的青丝胡乱的搭在肩头，两人分开时都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永琪翻了个身要下床却被小燕子伸手勾住，声音是自己都想不到的柔媚，“其实，我也可以试试……”

她五指轻轻的从他手腕上滑过，指甲不轻不重的划过像是在心上挠痒痒一样，小燕子咬着唇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低下了头，做了个深呼吸又抬起头来，“真的，也不是不行。”

……

老佛爷当真是疼晴儿，恨不得把满蒙八旗的俊郎君都召来慈宁宫，既有少年将军，也有新科进士，开朗的温和的稳重的严肃的，瞧着有些年龄小的不过十六七岁，倒也有成熟稳重的三十余岁模样的人……大概也怕晴儿不好意思，乞巧宴还来了许多年轻小姑娘，俊男靓女站在一处养眼的很，惹得小燕子眼睛目不暇接的飘来飘去，然后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皇阿玛喜欢选秀，啧啧啧，这看得是挺过瘾哈。”

“你呀！让老佛爷听见这话该打你板子了，我保证永琪这次都不护着你！”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老佛爷叫你过去呢。”

“叫我干什么？我又不选秀。”

晴儿无奈于她的心直口快，撂下这句话自己先回了老佛爷身边，小燕子晃晃脑袋一边走一边好心情的看着慈宁宫的好风景，却不知她此时在别人眼中，也是一道风景。

年轻的少妇风姿绰约，夏日穿得薄，枫红色的旗装剪裁合宜，将她曼妙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也许是还珠格格闹腾的名声太盛，从前见她总觉得这是个明媚张扬的少女，如今才发现少女早已长大，一举一动尽是风情，手里的团扇轻轻晃着像是摇到了人心里去，鬓边的那支白玉簪子平白多了几分纯洁的欲望，唇不点而红，莞尔一笑与旁人打了招呼，扭过头来却是明眸皓齿，整个人一幅水灵灵的红润。在坐的大多经人事，一瞧便明白五福晋这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琴瑟和鸣的很。

老佛爷敛下了眸子，她从来不怀疑小燕子的本事，只是从前觉得皇上和永琪也许喜欢她的天真活泼，可这些年永琪坚持不纳二色她心里也明白过来——这个姑娘啊，功夫可从来不一般……你瞧着虽在孝期什么都不能干，可依旧能如此神采奕奕，便知人家的法子多着呢……只不过，那是人家夫妻俩闺房里的事，肥水不流外人田，总归便宜的也是她亲孙子。

“床上能勾得住人，床下才能拴得住人。晴儿啊，往后多与小燕子学着点！”

“啊？”

晴儿吓了一跳，小燕子也正巧走到跟前，大概是听见了这句话，俏脸一红咬着唇“老佛爷吉祥”

老佛爷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坐这吧”

“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哀家叫你来干什么？你与晴儿关系那么好，应该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老佛爷顿了下，“再者说来，阖宫的女人们哪个有你眼光好？今日也给哀家擦亮眼睛了，好好给哀家的晴儿选个好人家！”

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小燕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这老太太真是有意思的很，明明是求她办事，自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过她倒是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看这些俊郎君，欣荣这次也在，坐在她旁边看得比她还入迷，一边看还一边给她介绍，“这是辅国公家的二公子，人挺爱说话的，不过袭不了爵位；那个是镇国公家的小公子，今年我记得也就才20，啧啧你瞧瞧，嫩的都能掐出水来……”

小燕子听着她的评价忍不过回过头来，突然发现欣荣不只是骂人，说什么话都是石破天惊。

永琪从养心殿出来便着急回永和宫里去，窈窈这姑娘气性大，还是一阵一阵的生气，今早起来没看见弟弟又开始难过，哄了好久也没见吃几口饭，只是他着急去见皇阿玛才没怎么管，这次从皇阿玛那里顺了点她最爱的酥酪打算好好哄一哄他这位小祖宗，快到永和宫外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冒了出来，“五阿哥吉祥”

永琪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东西差点没甩出去，强撑着稳重实际上心都快跳了出来，嗯了一声没理抬腿继续走，她又在后边喊道“五阿哥请留步。”

永琪好奇的回过头去，眼前的姑娘一身宫装打扮，不像是宫女也不像是格格，想来是今日参加乞巧宴的满洲贵女，于是他的语气也好了很多，“慈宁宫在那边，姑娘走错路了。”

“没有，我在这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五阿哥了。”

“你等我？你认识我？”

永琪实在是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知画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复又恢复了得体而甜美的笑容，“臣女陈知画，已故内阁大学士陈邦礼的侄女，杭州知府陈邦直的小女儿，乾隆三十年，五阿哥随皇上南巡杭州，就是住在臣女家里。

不久前伯父去世，我随父亲来京扶灵回乡，老佛爷传我进宫小住几日。”

永琪这才想起来她是谁，原本还挂的疏离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匆匆一面，不大记得了。”

“但是我记得，虽然只是寥寥数面，但却令知画魂牵梦绕，不敢也不舍得相忘。”

其实知画生的极美，几年过去了反而比当年更添风韵，一双眸子含情脉脉的盯着你，还说着这样直白又露骨的话，就是小燕子见了只怕都会叹一句美人柔若无骨，偏偏永琪不吃这一套，脸色冷到了极点，“老佛爷要是知道姑娘今日所作所为，只怕是恨自己看错了人。姑娘身为大家闺秀，在这宫里如此放纵，也不知羞吗？”

“不知羞？还珠格格当初逃婚难道就知羞了？还是五福晋在正阳门外扑进男人怀里叫知羞呢？

我原以为五阿哥是性情中人，没想到也和那些酸腐文人一般，用这些条条框框的来束缚女人。我追求自己的爱情，叫什么知不知羞。”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让永琪觉得她与众不同，谁知道永琪唔了一声，“我是个俗人，自然配不上姑娘。姑娘还是赶快回慈宁宫去，不然一会乞巧宴都结束了。”

他呵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知画见他油盐不进长呼一口气，“五阿哥不会忘了吧？我和还珠格格一样，都是杭州人。”

永琪的步子骤然顿住，还珠格格，杭州人？

“我不知道还珠格格是哪里人，那不过是我少年时一段风流往事罢了，如今我与福晋琴瑟和鸣，她想必也过得不错。”

永琪矢口否认，知画却继续笑道“是吗？五阿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终于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你是怎么知道她爹是当年钱塘知县的？”

“我自有办法，五阿哥，我手里握着还珠格格的身家性命。只要你肯娶我，我便会将这秘密保守一辈子。”

“除了你没人知道？”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五阿哥，我爱你，所以我不想毁了你。只要你肯娶我，我不要正妻的位置，只做一个侧福晋能陪着你就好。我会保证，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但是如果五阿哥不娶我的话，我就会把这一切告诉老佛爷，到时候福晋能不能活，那就可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了！”

她说得认真，永琪却突然笑出了声，“陈知画啊，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我很瞧不上你的脑子。”

知画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永琪立刻敛了脸上的笑，“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么一条胡闹的消息的，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还珠格格的父亲不是什么钱塘的知县，我娶得福晋是鄂尔泰大学士的孙女——西林格格。

所以，你凭什么觉得，老佛爷会信你的一面之词，而把她的亲孙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嫡福晋弃如草履？你又凭什么觉得，没了她，就会是你呢？

你口中的还珠格格是汉人，你就是满人了？你口中五福晋不够格，你就够了？

而且，你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我就是人证！”

“哦～”永琪一脸恍然大悟，“那你就更没脑子了。

你是怎么敢来威胁我的呢？既然你是人证，没了你，不就没证据了吗？”

永琪一脸理所当然的笑着，眼神冰冷至极，知画不由得颤了下向后退了一步，“你敢杀我？这是在皇宫！”

“姑娘啊，天底下只有两个地方杀人是不犯法的，一个是战场，另一个就是皇宫了。”他慢条斯理的和她解释，“你知道那太液池里有多少冤魂吗？你知道你眼前这棵大槐树上吊死过多少人吗？你知道这口井里又淹死过多少人吗？皇宫里的人命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也不多。”

永琪的声音无比的温和，可听得却像阎罗殿里的鬼魂一般，知画不敢相信的摇着头，“不，五阿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任由你往我妻子身上泼脏水？任由你一个小姑娘把我拿捏？和我谈条件，想威胁我？你也配！”

他一甩袖子转身便走，没两步又回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陈知画，“我劝你马上回你的杭州去，把你那点胡言乱语永远的给我憋在心里，若是我知道有半点关于福晋身世的谣言，我都会算在你的头上。我敢保证，我今天听了，你绝不会看见明天的太阳！”

她绝望的摇头，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温文尔雅的五阿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永琪才不管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转身进了永和宫，“窈窈！”

他一进门就喊，窈窈还在卧房躺着，听见声音头也不回，还真是谁养的像谁，她生闷气的样子和愉妃差不多，不像小燕子一样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说两句好话买点好吃的就能心软的，永琪轻手轻脚的坐在她榻子边，“快看看，阿玛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无动于衷，被子裹得又紧了些，永琪捧着酥酪往她鼻尖送，“你最喜欢的酥酪！阿玛好不容易从玛法那里给你顺来的哈！你再不吃，一会额娘回来了可就没有了！”

“我不要！”

“不喜欢啦？那你喜欢什么，阿玛给你买，你想要什么阿玛就给你买什么！诶，咱们晚上去醉仙楼吧？你不是最喜欢吃醉仙楼的鸭子了？穿着阿玛从杭州给你买的那身新裙子！”

他轻轻拍着女儿，窈窈却依旧坚持，“不要，我就要幼幼！”

“……”永琪十分无奈，搜肠刮肚把这些年她想要的自己没满足的都说了一个遍也没悖了这位公主的心意，最后只好道“除了幼幼，你还想要什么？阿玛都满足你，你先起来吃饭行不行？”

“唔……”她还真认真思考了下，然后突然弹起来看着他，“我想去骑马！”

“不行！”

去年拗不过她带着她去过一次，结果这丫头自己偷偷上了匹烈马上，又害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是他发现及时怎么也得摔个头破血流，回来结结实实被小燕子骂了三天，自己也自责的要死，这次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我就要骑马！”

……

最后还是永琪败下阵来，“那你老老实实的，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嗯嗯！”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举着小手嘿嘿笑着，“那晚上能不能也去醉仙楼啊，我想吃烤鸭……”

“你呀！”他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快点穿衣服，我们去慈宁宫接额娘！”

“去慈宁宫啊……”窈窈眼珠一转，小手瞬间抓起油纸里的酥酪，生怕小燕子下一秒冲过来似的，甜丝丝的味道漾在唇腔里，见永琪看过来嘿嘿的捂着嘴笑弯了眼睛。

永琪哭笑不得，小孩子果然是好哄啊。低头替她抹了下嘴角，“好好照照镜子，额娘要是见着了，咱俩谁也跑不了！”

慈宁宫后花园里处处张灯结彩，不少等着入仕的世家子弟一见他来都敛去了刚刚与佳人玩笑的神情，正了正衣襟忙拱手道“王爷吉祥，临安公主吉祥。”

他胡乱嗯了一声，目光掠过这些年轻的充满朝气的面庞，他说怎么回宫没见小燕子，往常老佛爷设宴她总是如坐针毡，巴不得一没人看见就溜回来央着紫苏开小灶，这次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原来在这乐不思蜀呐？

小燕子这两晚都没怎么睡好，阳光这么好已经坐的有些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萧剑，总是觉得这个人不够高，那个人不够壮，他文采不行，他又弱不惊风，挑来拣去的没一个满意的，都能说出一大串毛病来，欣荣也有几分无奈，指着这边才进来的男人道“这个是完颜将军家的大少爷，年岁和晴格格差不多。以前也是定了人家的，结果姑娘还没过门就没了，后来他随父投军，今年才从边关回来，一年两年的年龄就耽搁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真还不错。”

欣荣扭头看她，小燕子却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皇后见状冷笑道““五福晋这眼光是真高啊。”

“看我们家永琪看多了，旁人还真入不得眼。”

小燕子这会听的倒是准，不卑不亢的顶了回去，见她吃瘪俏皮的眨了眨眼，一转身还真就被迷了眼。

漫天的红绸下坠着各样花式的彩灯，永琪抱着窈窈慢悠悠的打灯下走过，窈窈身段随了愉妃很是高挑，伸手便能碰到被风吹的悠悠晃着的红叶笺，灯火映着父女俩的笑颜，小姑娘藕臂纤手，染了豆蔻色的指甲轻轻划过那些诗词，年轻的父亲一边拦着她别损了福气，一边和她讲，“乞巧节又叫女儿节，这风俗……”

他边说边顺着望不见的尽头的红绸看，眸子乍然亮了起来，挥着女儿的小手，“看，额娘在那呢！”

“额娘！”

窈窈高兴的从永琪身上蹦下来朝着她扑了过来，走到跟前的时候又规规矩矩的先见了老佛爷的礼，永琪跟在后边同样拱手，“老佛爷吉祥，今儿四哥他们说要给孙儿接风，在醉仙楼订了一桌，永琪先”

“去吧去吧，你那媳妇儿我看也在这坐下不去！”

小燕子如释重负，连忙起身告退，窈窈一手拉一个走的飞快，“快快快！去骑马！”

“骑马？”

“阿玛答应的！”

“你”

“放心好啦，这回我好好看着呢！”

“那也不”

“诶呀，你看她多高兴！”

窈窈今日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活像飞入花丛中的蝴蝶一般，翩翩飞舞着恨不得要到天上去，小燕子看着女儿开心得不得了的笑脸也跟着高兴，心也软了下来——那……你好好给她挑一匹马！

“谨遵福晋教诲！”

……

七月的草原极美，鲜亮的绿与清湛的蓝交织在一起，五颜六色的叫不上名来的小野花点缀在其中，担心了一路的小燕子见了这样的美景都不由得放松了下来，高兴的拉着窈窈在风中转圈，一红一黄的裙摆随风飘起缠绕在一起，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风飘，永琪拴好了马看着妻女的如花笑颜心里满足极了，捏了个口哨呜咽一声，哒哒的马蹄声便想了起来。

“窈窈过来！”

永琪轻轻顺着它的毛，红棕色的骏马瞧着便名贵，皮毛在阳光下油光锃亮，此时温顺的低着头吃草一边惬意的踢了踢蹄子，窈窈见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小燕子见了也忍不住摸了上去，心里暗暗有些吃味，“到底待遇不一样哈，这样好的马，她还没骑过呢！这小丫头还不会骑马呢！”

“阿玛万岁！”窈窈欢呼着激动的便要跨上去，永琪诶了一声拦住她，“又胡说，万岁的是玛法！”他说着伸手向小燕子，“你先上！”

“我？”

“呀，这……哈哈哈哈哈哈！”

小燕子高兴的不得了，蹭的就跨了上去然后洋洋得意的冲窈窈挑了挑眉，窈窈气呼呼的回头冲永琪喊，“阿玛！额娘会骑马！”

“谁说的！我也不会！”

小燕子耍无赖，一大一小母女俩大眼瞪小眼好笑极了，永琪哄完这个哄那个，抱起女儿也上了马，“教教教，一起教还不行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跨了上去，长臂向前伸着护着妻女揽着缰绳，马蹄慢悠悠的抬起又落下，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漫步……

小燕子满足的很，身后是丈夫宽阔的胸膛，身前是能紧紧护住的女儿，她丝毫不用担心窈窈会不会有危险，心情好得不得了的看着周围的景色，“呀，有蝴蝶诶！”

“是，你看那边，更多诶！唔，所以你当初应该泡完了澡来这里，也不至于被蛰的满头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闭嘴！”

她胳膊肘向后一戳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永琪唔了一声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些什么惹得小燕子一下子羞红了脸，永琪却笑得更开心，唯有窈窈一脸的不满，“阿玛你说要带我骑马的！”

“对啊，这不是骑马呢吗？”

“你骗人！我走路都比这快！”

窈窈努起嘴生气极了，挣扎的就要下马，小燕子却把她圈的严严实实的，“你骑什么马，再摔了怎么办，老老实实的在马上坐着！”

“我不！”

“萧窈！”

眼见这母女俩又要吵起来，永琪勒着缰绳的手突然一紧，用力的抽了下马鞭，“坐稳了！”

“啊！”

骏马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马蹄奔得极快在草原上穿梭，一会爬上那高高的山坡一会又朝着山谷的泉水奔去，风声呼呼的在耳边刮过，疾驰的速度让人忍不住想尖叫，可又因为身后厚实的胸膛而让人丝毫不觉得害怕，小燕子紧紧搂着窈窈一起笑，眼前万千风景掠过，永琪才稳稳的勒住了缰绳，“怎么样？阿玛没骗人吧？”

“没有！”

小姑娘笑得和花一样，永琪又问，“那她额娘呢？”

“也没有！”

“好嘞！那两位姑奶奶做好了，我们一家三口，朝着醉仙楼出发！”

“出发！”

窈窈的手举的老高，马儿又狂奔起来，一番酒足饭饱后京城才到了最热闹的时候，窈窈被特许买了个糖人高兴的在前边蹦蹦跳跳的，永琪揽着小燕子在后边慢悠悠的走，看着她手里摇着的扇子笑，“这么喜欢？我再给你画一个去！”

“啊？”小燕子低头看着扇面也笑，“原来又是一年了啊”

吵吵闹闹，又是一年烟火人间。

“阿玛额娘！”窈窈突然跑了回来，指着天上，“星星好亮啊！”

永琪和小燕子齐齐看了过去，因为白日天晴，晚上的星星的确璀璨耀眼，不过窈窈所说的并不是星星，而是一个又一个满载祝福和祈愿的孔明灯，一簇光亮跳跃在红色的油纸间晃得人心神摇曳，顺着风将所有所有人间的美好与思念都送去了天边……

“那不是星星，是孔明灯。相传三国时期诸葛亮被司马懿围困在平阳，全军上下束手无策，诸葛亮想出一条妙计，明算准风向，命人拿来白纸千张，糊成无数个灯笼，再利用烟雾向上的引力带着它们升空，一个个小小的灯笼升起，营内的士兵高呼着：“诸葛先生坐着天灯突围啦!”。司马懿竟然信以为真，带兵向天灯的方向追赶，诸葛亮得以脱险。于是后世就称这种灯笼为“孔明灯”。不过啊，也有另一种说法，说”

“那就是对着灯祈福就能实现啦！”

窈窈匆匆打断，拉着小燕子的手就要去买灯，没两步松开她的手去拉永琪，“我忘了，额娘兜里从来不装钱。阿玛，我也要买灯！”

“行！”

永琪笑着掏银子，笔握在手里问她俩要写什么，窈窈低着头想，嘴里还念念有词，小燕子听见她似乎是在纠结许愿额娘让吃糖呢还是额娘不再让她吃鸡蛋呢……哭笑不得的摇头道“再不决定，老天爷可就要等急啦，到时候一个也不听你的！”

“我想好了！”

“我们一家人，永永远远在一起！”

烛光映得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阿玛额娘和窈窈，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孔明灯慢悠悠的飞上了天，窈窈追着光跑的欢快，小燕子跟在后边让她看着点人，永琪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点点，没由来的想到关于孔明灯的另一个说法。

他们说诸葛亮曾高燃七七四十九个孔明灯，求得自己十年阳寿能为蜀国为刘备为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再操十年的心，可愿望才说完便是一阵妖风起，四十九盏明灯尽数熄灭……丞相身死蜀国灭。

所以孔明灯，到底灵不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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