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最终定了完颜家的大公子,但却并不太着急让两人成婚,只是先接触着看,让人把他接进了宫就住在慈宁宫的偏殿里。也许是之前雨水大,七月的天气反而京城是晴空万里,乾隆年龄大了觉得天热也停了早朝,于是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种懒洋洋的放松中。然而七月初八天才蒙蒙亮,声声鞭响便将清晨的静谧震了个粉碎。
永和宫瞬间点了起灯,小燕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永琪已经穿好了衣服,小桂子在他身旁同样是一脸焦急,“这么着急叫早朝,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
永琪未发一言,拿起朝珠便急匆匆的向外走,才进前朝便看见破晓黎明中一个个步履匆匆的身影,看来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
乾隆就坐在龙椅上,整个人散发着压人的愤怒,应该也是起的着急,苍白的须发未加掩藏的在风中飘着,他未带龙冠,整个人佝偻着背瞧着比往常苍老了许多。
“傅恒,你把这折子给大家念念。”
他把折子扔了下去,傅恒双手捡起摊开来,看到的第一眼也瞬间眉头紧簇,抬眸与永琪对视一眼才开口念道“格登山失守,准已入额尔齐斯河内驻营。”
此言一毕连永璂都清醒了过来,额尔齐斯河,这已经到了边界了呀,原本的想法是在准噶尔境内大,可这再打,不就到了科尔沁,不就成了在自己的地盘上打吗?
要是科尔沁再没守住,那要打到哪里来?打过长城吗?
“珠尔就是个废物!区区准噶尔竟然都打不过,还让人家跨到自己的地盘上来!”乾隆龙颜大怒,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八旗兵这些年早就不是当年草原上的骁勇悍将,正黄与正白两旗又是皇族亲管那更是养尊处优,可人准噶尔能与大清分庭抗礼这么些年必然是有两把刷子在的,一切错在轻敌。
“兵部马上选人出来,珠尔押解回京,立刻处斩!”
“请皇上三思!”
朝臣们纷纷跪下求情,哪有打一场败仗就砍人的道理呢?再说了,这可是您的宝贝公主的女婿啊哪能说砍就砍呢……求了半天情人或许能保的住,但是这场仗的主将要换,是板上钉钉。但要换谁去,却又犯了难。
珠尔虽然是乾隆派过去想给三女婿捞个便宜军功的,但也并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人物,也打过大大小小好几场仗,可还是输了可见准噶尔实力不容小觑;再加上瞧皇帝这阵仗,这次和清缅还不一样,上百年的深仇大恨,那是奔着灭国去的啊!
谁也不敢毛遂自荐,谁也不想惹这么一桩子事上身,倒是那些文官们各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心里盘算着人选。
傅恒将军?经验有,但年龄也不小了。
完颜将军?年龄合适,但最多当个副将。
……
最为重要的是,大清和准噶尔打了这么多年,次次大战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必有一位皇家子孙在里面。
圣祖皇帝亲征,后来派得是十四阿哥大将军王;乾隆皇帝就是当初随军征战准噶尔才封的宝亲王;到了如今,又该派哪位阿哥去呢?
按理说,最合适的当属五阿哥。
一来年轻,但又没有那么年轻,明年将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二来经验,清缅一战成名换来多少年的边境安宁;要是这仗也打出威风来,那大位非他莫属。
可难就难在这上边!
皇上的态度愈发的琢磨不透,五阿哥在户部和吏部折腾的那么一出还是惹恼了皇帝,虽然南阳赢了民心但是目前还是个光头阿哥,论起来还不如十二贝子,人家可是实打实握着吏部呢!
还有刑部,虽然讷礼被贬,但影响还在;更不容忽视的是——科尔沁的当家人是人家的亲姐姐。
‘璂琪,玉属也。’大家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这句话,初初听时觉得这实在是荒谬,十二阿哥如何能与五阿哥相抗衡,可如今准噶尔这一仗,似乎将两人的差距骤然缩小了。
皇上会如何选择呢?
众人抬头看向端坐在正首的皇帝,等着他的决断,却没想到人家摆了摆手,宣了退朝。
人退了心却没退,傅恒一下朝变直奔会宾楼,和江墨商量了一通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得去,这一仗,无论如何得要我们来打。
“其实我觉得小十二比我更合适。科尔沁的态度,其实微妙的很。
他们不希望准噶尔太过强大,却也不希望准噶尔消失。因为准噶尔在一天,科尔沁的地位便会高一天,若真是整个西北都安宁了,还要他科尔沁亲王做什么?干脆撤了设行省不更好?所以科尔沁会出力,但是出多少力,全看科尔沁那位大妃的意思了。”
永琪其实并不恨和安,甚至在听到‘璂琪,玉属也’的时候还对她有些佩服,一介女流,顶着灾星的名头能够在异国他乡独掌大权,是他们爱新觉罗家公主该有的风范。
“如果小十二去,那是她亲弟弟,她必然会偏向于这边出的力便大些。若是我去,只怕她恨不得给我使绊子让我吃个大亏才好。我吃亏便也罢了,可这是两国交战的大事,平时在家里怎么闹无所谓,总得一致对外吧?”
“但十二阿哥没上过战场啊,他”
“有和安公主在,永璂能躺着赢。”
永琪轻笑一声,他丝毫不怀疑和安的手段和能力,甚至也在想,这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人李唐的公主能披挂上阵,他们满清的公主就不能了?若是和安能成为一名威名赫赫的女将军,也不算埋没了她。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这么和小燕子说起来,她唔了一声塞了一大口米饭,“你指望和安?你还不如指望塞娅去打仗。”
“为什么啊?”
“我要是和安,我最恨的不是你,而是皇阿玛,我巴不得把他的大清给搅得乌烟瘴气的!”
“不会吧……”永琪不太相信,小燕子也不管他信不信,“无所谓,你不去就行。谁爱去谁去,像缅甸那仗再打一回,我可受不住!”
永琪夹肉的筷子一顿,“我才不去呢,去一趟小半年,我可忍不了。”
“你忍不了啥?”
小燕子没太听懂,抬着头疑惑的看着他,永琪勾了勾唇夹起肉搁到嘴里嚼的欢快极了,眼神暧昧的瞧了她一眼,小燕子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腿直接踹了过去,“老不正经!”
“我再说一遍啊,我还没三十我不老!”
永琪固执的坚持着,小燕子瞧着他这幅狡辩的模样觉得好笑极了,变着声音阴阳怪气的看他,“是,我们王爷英明神武,永远十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她笑得前仰后合,余光瞟了眼坐在一边的窈窈,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流露着心虚,她突然止了笑,“萧窈!你又偷吃糖,再吃牙没了!”
她放下筷子就要打她的手,窈窈嘻嘻一笑躲了个弯倒退着跑,没跑两步却撞到一个怀抱里,小路子诶呦一声,“公主慢点”
又朝着永琪打了个钎,“五阿哥,皇上有旨。”
“为什么让我去?我要去找皇阿玛,我哪会打仗啊!”
“你不会不能学吗?你是皇子,理应为你皇阿玛分忧!”
“那也不应该我是主将,五哥是副将啊?这从哪论的是,皇阿玛莫不是昏了头!”
“混账!”皇后看着永璂这幅胆小瑟缩百般不愿的样子就气得头疼,“从哪论?你是嫡他是庶,你不做主将谁做主将?
再者说来,那科尔沁当家的是你姐姐,又不是他姐姐,你不做主将谁做主将?”
“可……可是,额娘啊,我是什么样的得性您心里不清楚吗?这让我去打仗,那等于是拱手相送啊!只怕五哥和五姐加起来,都救不回来我一个!”
永璂深知自己完全不是那块料,他这人诗词歌赋还感点兴趣,那兵书自小就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此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瘫在贵妃榻上,十二福晋在一旁也跟着抹泪,“皇额娘,爷还小,那战场上刀剑又不长眼,您干嘛要他去那地方呢!”
皇后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便觉得心烦,当初选福晋的时候她也为难,皇上和老佛爷挑的她打心眼里膈应就是不喜欢,可那些她能瞧得上的家世显贵的姑娘一听十二阿哥要选福晋都由家里急匆匆地定了亲,她挑来挑去想着自家侄女也不错,模样不是最出众但胜在清秀,家世不是世家大族但也是满蒙贵族皇后母家,瞧着人也稳当,可谁知道是个闷葫芦,一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的,“哭哭哭!你除了哭会别的吗?你去看看人小燕子,她的丈夫要出征,人家拦过没有?说过丧气话没有!”
小燕子当然不会说那些丧气话,她听见圣旨的时候人都傻了,小路子才读完还没合上就见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啪的攥在手里就要去找乾隆,被永琪从后搂着小腿还不停的扑腾着,“爱新觉罗·永琪,你放我下来!”
“你别杀去乾清宫,我就把你放下来!”
窈窈看着刚刚还雄纠纠气昂昂想找她算账的额娘像只小鸡一样被拎起来觉得好笑,小嘴才一咧开就被小燕子瞪了一眼,没好气道“笑!你有什么可笑的,你阿玛又要出征了!”又怕她不明白,“你忘了?你四岁那年,从年初一直到年尾!”
窈窈这才反应过来出征是什么意思,她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其实记不大清了,但那不是什么好日子却清清楚楚的明白,顿时瘪了嘴哇的哭了出来,永琪看着这一大一小十足的无奈,“这次用不了那么久,准噶尔没那么远。”
“没那么远也要半年吧?你才回来几天啊,他又要让你出去,就是骡子也不是这么使的吧!再说了”小燕子颇有几分忿忿不平,“凭什么你是副的,小十二是正的啊?”
永琪噗嗤笑出声来,“合着你是官迷啊?”
小燕子抬脚便要踹他,永琪利落的躲开去把圣旨收起来,卷起来的时候看着其上的旨意无奈的摇了摇头,帝王心术,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搞制衡啊。
乾隆倒真不是想搞什么制衡。黄河一事不仅吓到了小燕子也吓到了他,这次如此安排说到底还是想着给永琪避风头,他丝毫不怀疑,他这个儿子待在京城一天,就敢再查一天的账,无论他管不管户部和吏部!去了科尔沁虽然一路上辛苦些,但他总不至于去查人准噶尔的账去,至于为什么让永璂去,一来皇后实在是叨叨的他耳朵疼,二来和安毕竟是永璂的亲姐姐,派永璂去还能省点永琪的事,毕竟自上次和安省亲他就看出来了,他的五儿子和五女儿,关系相处的可没那么好!
大军定在三日后启程,小燕子翻箱倒柜的给永琪收拾东西,尽管永琪一直告诉她大军什么都不缺却还是拦不住,只好随她去罢,自己一个人半卧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小燕子突然凑了过来,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笑,却让永琪心里发毛。
“你又想干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
“打住!”她每次这么说就没什么好事,做势要翻身躲开却被小燕子死死拽住,“诶呀,我这个想法很成熟!
我要和你一起去打仗!”
“啥?”这也太荒谬了,永琪立马摇头,“那是行军打仗,又不是南巡,你去干什么?”
“我怎么不能去了!你去南阳那次要不是因为咱俩吵架我就跟着去了,从逃亡回来后就南巡过一次我就没出过京城的门,在这里闷都要闷死了!”她又凑上前去,“再说了,我不影响你们,我带着窈窈住在科尔沁找塞娅去,我和塞娅也十年都没见了呢!”她举起一只手,“我保证不会影响你们打仗!”
“那也不行”永琪无奈的把她的手摁了下去,“我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我打仗带着媳妇儿,人家却好多年连家都没回过,这让大家怎么想?军心一散仗还怎么打?”
小燕子挫败的垂下了脑袋,但还是有几分不满,“做女人真是倒霉,哪都不能去,不像你们男人,假公济私,露水红颜。”
她阴阳怪气的说着话,永琪一脸疑惑,“谁假公济私?”
“说谁谁知道!”她哼了一声,一只手轻轻的勾住他的扣子,“某人啊,南阳一场大雨又忆起往昔来了,还专门去灵隐寺会见老情人呢”
扣子乍然崩开,她眨了眨眼翘着手指划过他微敞的胸膛画着圈,颇有几分挑逗的意思,永琪被她惹得想笑,也向前蹭了蹭,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含笑与她对视“我发现哈,你每次提起来人家摇光,怎么都这么激动呢?”
“阿玛!啊!”窈窈瞬间背过身去,永琪连忙收回手系着扣子,小燕子恼羞成怒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呢!”
永琪一边系扣子一边看她——咱家还有这规矩呢?
“好了过来吧”永琪笑着招呼女儿坐过来,她举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地图指给他看,“我知道了,阿玛要去这里!”
永琪看着地图上准噶尔的标志笑,“对,那有种花特别好看,阿玛给你摘花回来好不好?”
“不要,我要白鹰!”
“白鹰?”
“嗯,当初我遇见过一个梳着两根长长辫子的男人,他和我说,等我去了就把白鹰给我玩!阿玛,那个老鹰长得好好看呀,它的羽毛是白色的,而且还”
“什么时候啊?”
“我忘了……就记得回来的时候额娘和玛嬷已经打起来了……”
那就是乾隆三十二年初的事情,窈窈走丢在前朝的时候。长长辫子的男人——准噶尔的使臣?
那白鹰是准噶尔的?
七月十一,大军正式北征,此次随军的主要是正蓝镶蓝两旗,察里图激动的恨不得飞起来跟在永琪左右寸步不离身,满面春风道“将军,大家一听要和您去打准噶尔,都高兴的不得了呢!”
“打仗又不是什么好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至于这么高兴嘛!”他好笑的拍在他肩上,跟着他寻防营帐,路过将军帐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永璂把被子胡乱的踢在了一边睡的正香。
这孩子和小燕子一个毛病!永琪叹笑的摇了摇头,打算进去给他盖上被子,却被守在营帐口的两名守卫拦下,目不斜视道“五阿哥,将军营帐,非请勿入。”
这是皇后专门给永璂挑的两个大内高手,一个叫赛威一个叫赛广,就是为了保护永璂的安全,重点防范对象就是永琪。
“嘿~什么叫非请勿入,我家将军能”察里图脾气上来就要往里闯,被永琪扯着袖子拉到了身后推着走,察里图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一扎营就睡觉一扎营就睡觉,巡防的事跟和他没关系似的,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让他来当正将!”
“察里图!”永琪语气重了些,“若要是让有心人听见了这句话,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见他垂头丧气像只委屈的大狗一样又软了口气,“他年龄小,又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这骑马行军一走就是一天,到了晚上累了也是正常的。”
“那五阿哥当初去缅甸的时候,就不是第一次了?”
“我啊?还真不是第一次!”永琪爽朗一笑推着他去吃烤兔子,“你没听说我那轰轰烈烈的逃婚事迹?别说一走就是一天了,那是说跑就跑!”
对于永琪的这种乐观精神永璂表示十分不解,一次又见他和人边走边聊终于忍不住问道“五哥怎么这么高兴?”
“马上要到科尔沁就能见到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了,为什么不高兴?你马上就要见到你姐姐了,你不高兴吗?”
永璂想了下,然后诚实的摇了摇头,“不高兴。”
“我见她还不如见小燕子姐姐高兴。小燕子姐姐会带着我玩,会夸我。可是我姐姐只会督促我读书,每次寄来的信上总是翻来覆去那些话。从前我们住在一个宫里,我姐姐因为出不去就总是发脾气,我就怕见她;后来这些年她都不在京城,我其实也没多少感觉。”
“你姐姐她,也不容易”
“我知道她不容易,我可以同情她,但是我没办法喜欢她。”
永璂十分诚实,抬头看永琪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胆子也大了起来,“但是就算是要见到老朋友,五哥也不该这么高兴啊?马上就要打仗了,打仗就要死人的,无论是我们还是对方,最惨的还是百姓,我们就算抱着必胜的决心去,也不该高兴啊!”
“额”永琪顿了下, 深觉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面觉得他的话有些幼稚的可笑一面又觉得感慨,“是,你说的对,打仗就是要死人的,甚至可能我们自己都回不来……但是永璂啊,你要明白一点,和平虽好,但世上从来都没有永远的和平。
我们与准噶尔打了这么多年,边境一直被骚扰,每年都会有百姓和士兵因此而丧生。可若毕其功于一役,若是准噶尔像科尔沁一样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们,那以后才是太平呢。所以我们去打这场仗,不是为了消灭谁,而是为了未来的和平,未来的安稳。”
永璂若有所思,没点头也没摇头,永琪瞧着他总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一般,还很天真,还很善良,还很相信——大家不能都好好的,不打吗?
不能啊,怎么可能呢?
“好啦!收拾好心情,看,前边就是科尔沁了!”
永琪长鞭剑指北方,西边的落日正缓缓划过天际,火红的霞光万道映着广袤无际的草原,牛羊在茂盛的青草间奔跑,拖着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似乎有一个人从那火红的圆球里冲出来一般,身影越来越大,一手扬鞭一手高高挥舞着,声音顺着风送的悠长——永琪!永琪!
是尔泰!
一路上都克己复礼保持着跟在永璂半步后的位置的永琪也顾不上什么规矩,‘驾’的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两道矫健的身姿愈来愈近,在相遇的那一刻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向东而行,烈马像是飞起来一般迈着矫健的蹄子踏碎了草原的安宁,风声呼号着从耳边刮过,像是要奔到遥远的天际尽头去……
那两道影子时而并肩时而岔开,你追我赶的追风逐鹿在夕阳下美得不可方物,景与人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连这群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粗汉子们都忍不住驻足感叹——当真是,银鞍白马度春风。
“吁~”
清亮的声音随风响起,尔泰笑着看向不过半步之遥的永琪,他姿态清朗,比从前多了许多的稳重,一时间心里涌出许多感慨来“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赛过马了?”
多久了?很久了吧……小时候两个人每次上书房都爱比谁跑得快,被愉妃撞见过一次听说让永琪跪了小半天的祠堂,后来两人学聪明了就去西山跑马,那人少没人跟着,而且跑马可比赛跑痛快的多!快快慢慢的还是永琪赢得更多些,于是尔泰总也不服气,就连到了围场上还放言要和永琪比试一次呢……
“最后一次,是乾隆二十四年木兰秋狝吧?”
永琪感慨的笑了笑,“那场木兰秋狝,可是改变了太多事啊!”
和小燕子的相遇,多了紫薇这个妹妹,从此后和尔康还有萧剑牵扯不清,再加上一个晴儿,然后逃婚、成婚、有了窈窈、没了尔康和额娘……
他不想做这些伤感之语,转头冲着满面红光的尔泰拱手,“我们科尔沁额附大人身手不凡啊!几年未见,大有长进!”
“承让承让!五阿哥这些年也是进步不小哇!”
尔泰翻身下马,紧紧的与张开怀抱的永琪相拥,“好兄弟,终于再见着你了!”
“是,从你乾隆二十九年回京,一晃又是六七年过去了。”
“还说呢,我多少次想回京城,你都拦着我!”
……
永琪有些尴尬,尔泰却也了解,揽过他的肩膀向草地上一躺,手搁在脑后晃晃悠悠的盯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永琪偏头看他,尔泰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随意揉捏着,“但是我也是真心想为你做点事,而不是在这草原上当个闲人,每天就是跑跑马,看看天。”
“和安……如今在科尔沁已经有如此大的权势了吗?”
“你见了就知道了!”
永琪终于明白,什么叫‘你见了就知道了’的意思。
和安的排场摆的极大,似乎要故意晾晾他一样,一行侍卫到他面前站定,“奉大妃的命令,请将军前去一叙”还着重加了声,“是正将。”
察里图一听便着急,替永琪打抱不平道“什么正将不正将的,我们将军”
“察里图!”永琪拍了拍他的肩,却也因为和安这并不高明的阴阳怪气而觉得有些好笑,亏他如此看重和安,怎么这点也要争呢?
“准噶尔大妃好大的威风啊,我们远道而来,竟然就在帐子里迎接?我们将军乃是圣上亲封,单枪匹马的进去,大妃这是要摆鸿门宴啊?”
永琪与帐子里的和安对视,虽然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听见和安声音里夹杂的愠怒,“我要见我的弟弟,难道还要我跪下迎接不成?我要见我的弟弟,难道还要你们都陪着不成?”
“五妹妹若是想见十二弟,那自然没问题。但是大妃刚刚说得是见我们将军,那可是不合规矩!”说完他正色道“请大妃亲自出帐迎接。”
和安竭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怒气,脚下步子却极快,蹭蹭的就冲到了永琪跟前和他对视,永璂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位哥哥姐姐的无声的交锋而默默向后退了两步,谁知道两人又同时回头看他,“永璂!”
被点名的十二阿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神仙打架找我做什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扯了抹假的要死的笑容,“五哥五姐消消气……消消气……”
“你怎么还和她刚上了?”
晚上篝火宴的时候尔泰兴冲冲的问永琪,“要知道,大妃在我们科尔沁可是说一不二,你还是第一个能面对面怼她的人。”
“我就是想探探她底细,没想到这姑娘,心思深是深,但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我原以为,那么多年的深宫岁月会把她的性子磨得很平,现在看来是本性难移,她和皇后一个模样。”永琪笑着摇头,内心其实稳了不少,自从和安省亲后他便发觉这位五公主不简单,却总也打听不到她的半点消息,如今来一趟科尔沁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又问,“你刚刚说,她在科尔沁说一不二,你那岳父大人呢?还真就连面都不露?”
“害,大病过一场的人,哪还有这心思呢?总沉迷些什么灵丹妙药的,塞娅和她阿布都快吵翻了天也没用,我瞧着,最多一两年的事!”
怎么年龄大了都爱这些仙丹什么的?永琪觉得好笑,“你这危言耸听了吧?我瞧着老王爷老当益壮,塞娅人弟弟才多大,还没我们家窈窈大呢!”
正说着瞧见那边一团小小的影子在帐子前跑过,似乎也看到了他,犹豫了下又朝着他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他。
“不认识我了?”永琪心情极好,蹲下身子和他平视,“比武大会上,我可教了你好几招呢!”
顺古尔大概也认出了他是谁,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窈窈没来吗?”
“啊?”永琪原本和蔼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没……你和她很熟?”
小孩子一声不吭的跑远,尔泰看着永琪这幅表情顿时笑弯了腰,“失败了吧?还搁着装什么慈善老舅!人看上你闺女了!”
永琪幽幽的转过身来盯着尔泰,还没开口骂他就见塞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一手叉着腰一手揪着他耳朵,“福尔泰,你还笑话人家呢!我们家儿媳妇儿都要被人拐跑了你还笑话人家呢!”
永琪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一听这个又来了气,“不是?谁是你家儿媳妇儿,你就见过我们家姑娘一次就成你儿媳妇儿了?”
“那怎么不是了?我见她第一眼就看上了,多好看的小姑娘啊,粉粉嫩嫩的,一笑起来呀……”塞娅当真是喜欢极了窈窈,哪怕当时两个小团子打得不可开交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再说了,我们家阿图也不差,他”还没说完就看见阿图跑了过来,十岁的小男孩算不上高但却强壮,一身白色的蒙古袍梳着两条黑粗的辫子,恭恭敬敬的单手抚肩,“伯父吉祥!”
“伯父?这个称呼怪有意思的,总感觉像是我多老似的哈哈哈哈”永琪爽朗大笑,塞娅骄傲的搂着阿图,“怎么样?我们家儿子不错吧?不比那个顺古尔好多了?要我说五阿哥,赶紧定了我们家阿图,不然到时候有你哭得!”
塞娅说话向来无遮无拦,还带着蒙古姑娘特有的大嗓门的豪爽,永琪哼了一声,“怎么,全天底下就这两个男人了?我们家姑娘非得在这两个里面挑?”
“不然呢?你们家公主哪个不是嫁到我们蒙古来了?不是顺古尔就是阿图,我那是看在小燕子的面子上,不舍得她受委屈,我们蒙古”
“不劳塞娅公主操心了,我们家窈窈一个都看不上!”
“你怎么知道她看不上?”
“我就不许她看上!”
永琪说这话时夹杂了怒气显得更加威严,啪的把杯子往案上一放引得不少人看了过来,塞娅呵了一声快要被气笑了,“不许?五阿哥,你怎么也跟别人似的还搞父母之命啊!不许……呵,几年不见五阿哥脾气见长啊!”
塞娅公主即使三十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双手一叉腰就要和他对上,大概是抬头看永琪觉得气势不足,又掂起脚尖来瞪圆了眼睛,尔泰一脸无奈的拉着她走,“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吵什么……”
“什么叫我和他吵,你看他那个态度,跟个皇帝似的吹胡子瞪眼的,脾气这样大还不知道小燕子是怎么过得呢,你看看,来一趟科尔沁连媳妇儿都不带,我看他就是要把小燕子一辈子闷死在那个皇宫里!”
“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了……”尔泰温声哄着媳妇儿,让阿图赶紧把她拉走,折腾的满头大汗转过身来无语的看着坐在案前喝酒的永琪,“我说你也是,我们家塞娅话说得直了些,可她就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大气?”
永琪晃着酒杯望着那清亮亮的酒酿里倒映的月亮出神,“我知道塞娅说的是实话。”
他像是讲一个遥远的故事一样,“你大概没想到,小燕子听说是个女孩的时候差点没昏死过去,五天, 整整五天任是我用了什么法子她都不肯看窈窈一眼,甚至还和我说——要把孩子抱给萧剑养,就是因为怕这个,怕她被嫁到蒙古来,嫁到我们护不住她的地方去……那时候我觉得,责任嘛,她是公主她该担的,可是我……”他有些说不下去,用手比划着,“她出生的时候也就这么长,从她这么小,我抱着她搂着她背着她牵着她,听着她每天在我耳边‘阿玛阿玛’的喊……一步步的把我们家姑娘养得这么好,出落的亭亭玉立的谁见谁夸,你们现在说,要她嫁人,还是嫁到这么远的蒙古来,我怎么可能舍得啊?!”
他盯着尔泰的眼睛,“福大人和福晋,很想你。”
尔泰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壮实的蒙古汉子眼眶突然泛了红,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永琪瞧着他这幅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可他们还有尔康,但是尔泰,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这辈子,应该也就这么一个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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