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修依然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马嘉祺趁着空档将地契收叠整齐,偶然间的一瞥,他注意到上官修那张掉落在地的符纸。
而符纸上的符文,已经开始变黑。
马嘉祺面无波澜,心下却当即警觉。
纸符变黑,必出邪祟。
他瞄了一眼有些呆滞的上官修,烛光忽明忽暗,将他们的影子摊在地面上。
马嘉祺突然发现,上官修的影子似乎有点过于模糊,简直看不清轮廓。再去看人,只见他目光板直,神情木楞,瞳仁中没有聚焦。
坏了。
如果说之前警告上官修被“鬼上身”尚且可以视为一种激将法,那么如今,这法子似乎要上升到另一个高度了。
大爷的我只是说说而已,还真给面子。
有这么一种说法:人有三把火,分别是神火,天火和灵火。鬼上身者通常会被邪祟压灭一火,光减一火,剩下最后一火是阳体的最终防线,虽说不易熄灭,但时间一长必定出事,此类情况类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情形更严重。
他死与不死马嘉祺本身并不在乎,只是奈何上官修偏偏坐拥清平府,如果随随便便就死了那自己也难逃其责。
秉持如此理念,他果断从衣袖中抽出符纸,一个转身抽出背上的桃木剑,剑锋在空中划裂风声,端指上官修。
上官修见他拔剑直指自己,木楞的眼神中泛起几分诧异,张了张嘴,然而没发能出一点声。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了,干涩又无力。
马嘉祺在此时突然道:“你生前的是非早已烟消云散,十年太平,也难换你放下恩怨纠缠。即便执念未消,但你肆意横行,照样留不得。”
这话云里雾里的,上官修根本听不明白,他下意识想询问,却不受控制般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咯咯……”
他惊恐万分,手足无措的拧住自己的脖子,却依旧无法阻止这种宛如骨骼错位磨合的动静。上官修瞪大双眼,他感觉自己的筋骨被某种力量牵扯起来,正不断拉伸,拉伸。
窒息的疼痛传遍全身,他冷汗直流,跌在地上不停的扭动,此刻,恐惧,不解,绝望……他自诩清高果敢一世,却难以克制对死亡的恐惧。痛苦的边缘,他眼前迷蒙,求生本能使他拼力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拽住了马嘉祺的衣摆。
马嘉祺立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神情莫测,只让剑锋未动分毫。
上官修的眼中布满哀求,他不想死。
烛光“呼哧”爆亮一瞬,紧接着便渐渐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成了残屑,上官修拼了命的呼吸,神识却还是愈渐模糊。
…………
马嘉祺默默听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轻微,依然岿然不动。直到衣摆处的坠感缓缓消失,上官修瘫在地上,彻底晕死过去。
堂内陷入一派死寂。
他深知上官修死不了,让他昏过去,只是为了让其肉体被邪祟占据,更方便进行交涉。
过了片刻,马嘉祺以剑背拍了拍上官修的脸,确定人已经没有动静后,他幽幽开口。
“佛童子?”
没有回应。
“别不承认啊,”马嘉祺语气平淡,剑锋抵住上官修的脖颈,多用些力就能血溅当场,“佛童子,又可称古曼童。取已故孩童的骨灰,用特殊手法加以炮制,放入像体供奉,可保平安,甚至满足人的心愿。这种东西我师傅年轻时曾见过,说制成此物不难,但极损阴德,成效越高反噬越重,旧时出现在富贵人家中居多,没曾想如今风气下竟还能碰见。”
话音刚落,地上匍匐的人突然开始蠕动,窸窸窣窣的,却因被桃木剑锋抵着所以没有过多动作。
瞎猫碰上死耗子,算是蒙对了。
是这东西作祟的话,很多事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佛童子。不同于其他邪祟,它本身并不隶属于任何鬼魅,单纯只算一件供奉用的器物,只是阴气戾气过重,生了邪性,大概与像体里骨灰的主人脱不开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它就附身在上官修身上,自己却依旧没能真正察觉,以及,屡次三番没能发现它实体的原因。
至于这支撑佛童子肆意妄为的灵体,结合上官修本人的故事和府里发生的恩怨情仇,马嘉祺大致能猜出来是谁。
“你是常青。”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地上的人不动了。
接着,堂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密集的“咯咯”声!仿佛有无数根骨头骨节磨蹭,又仿佛是利齿磨合发出的诡异声响!嘈杂的噪音瞬间袭卷整个画堂,撞击又游走,此起彼伏。
魔音般的声音如雷贯耳,马嘉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猝不及防。他慌忙捂住耳朵,然而没有用,“咯咯”声宛如一根根有生命的游丝般往耳朵里钻,简直避无可避!
神经被牵连拉扯,头痛欲裂的感觉瞬间爆发。马嘉祺心说不好,这鬼童的叫声具有迷丧神智的能力。自己是驱邪师是一回事,但归根结底是人,肉体根本无法对抗这种无形的攻击。
腿脚因痛苦而难以站稳,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马嘉祺紧咬牙关,一个不稳便跪倒在地。
“咯咯”的叫声还在继续,心脏跟着加速跳动,血脉偾张,血液直冲天灵盖,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乱搅一通。头昏眼花间,马嘉祺突然感觉有水滴滑过面颊,他下意识抬手去擦,触感缺粘湿滚烫。他愣愣地盯着手指看了一会儿,借助依稀月光,他发现那些根本不是水,而是血。
在他愣神的功夫,又有一滴血顺着脸颊坠落手背。
眼眶粘湿,鼻腔酸涩,耳边嗡鸣,口腔甜腻——七窍出血。
大爷的。
马嘉祺顾不得擦拭,终于明白这次遇到的对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当即从袖中甩出符纸,符纸纷纷而下。同时口中快速默念咒语,在符纸即将落地的刹那,敕令下达!
符纹发出红光,如同余烬中夹杂的火信子,悬浮于半空。马嘉祺长袖一挥掀起风来,符纸宛如脱弓之箭般射向四壁,霎时间,光芒四起。
这光芒十分刺目,瞬间便将黑暗逼退,整个空间亮如白昼!符纸靠念力支持,马嘉祺力不能支,额角落着汗,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咬破舌尖,让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同时找准时机,对着上官修已然扭曲的脸就啐出一口血沫。
啐的时候他还抽空想了一下,如果上官修知道自己被人吐了唾沫会不会直接垂死病中惊坐起?
“咯咯”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凄厉尖锐的哀嚎。
就是死了爹娘都未必嚎得出来的那种。惨绝人寰。
转神儿的功夫,符纸燃到头,光芒来得快去的也快,周遭再次陷入黑暗。
马嘉祺不敢松懈,手肘撑住柜子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身,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劲,尝试了几次后,他最终选择安安稳稳的跪着。
“我当这佛童子那么多年……终于遇见一个能打的……”
正在此时,空中缓缓飘起一个声音,沙哑,却难掩稚嫩。
“兼信则明,偏信则暗……咯咯……驱邪师……比小女子更懂这道理吧……”
“……”
“常青,常青……十二年了……连名字都变得陌生了……以为他全忘了,如若他全忘了……我尚且可以劝自己放过他……可他只是个骗子,他全记得,全记得……”
不是大姐,你在说啥?你在跟谁说话?
可能是知道自己的不解,那声音悠悠扬扬,忽然反问他。
“他的话……你信几分?”
“……啥?”
“信一分,挖眼摘心;信两分,剥皮削骨……全信了,就让外面的那两妖一人,跟着你陪葬好了……”
我去小姑娘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马嘉祺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水,又听它似冷笑道:“如果此刻还在这里苟延残喘是他……我早就剥下他的皮挂起来……”
挂起来?
东南西北风,梁上悬人皮。
马嘉祺抬头问:“先前那张些挂在房梁上的人皮,是你搞的鬼?”
“呵呵……”它笑得诡异,语气冷到冰点:“你果然还是受了他的影响……他讲故事向来不错,故事里的他,通常无辜又正直……大哥哥,未知全貌,不予评价……倒不如让我来讲一讲,关于这些故事的真正结局……”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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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每一位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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