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瞬,朝夕幻灭,若之无形,千算万算,感念为之,虽无根本,幻其无形,悲欢由此生。
烁金博物院最先让白久感到阴郁的,其实并非地形,而是踏入的一瞬间,满眼都是她以往大大小小的物件,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地方邪门,消遣,奢侈,偏偏还不缺钱的有达官贵族前来时不时的捧场,算是发她这个死人财了。
可她在尚海城已经有些时日,该打听的,了解的事,尽都详尽了,烁金博物院的创始人,就是鹤容世。
也难怪这栋金屋没什么正经老板,本就公开,最多只有白少君这个不知事的孩子,帮他守了十几年,最后还落得个人财两空,背井离乡的下场。
当然他后者的决定,全由自己自愿如此,白久也是看不懂想不通,当时鹤容世就站在她身边,为何会这样的置之不理,任由他去?传言之中的他,对白少君算是格外抬举了。
白少君,本为父母双亡的九尾狐,遭难时险些丧命,幼小的身体已经羸弱得承受不了九尾狐遗传的高强妖丹,在白藏主的央求下,鹤容世才断了他一尾,带走了他的妖丹,保住了他性命。
算是可惜了,白少君是苦命,但白久经过这么一遭,实在是同情不起来了。
沉海十几年,她已然不是以前那个不经世事,干净纯粹得毫无半分戾气,高风亮节的段久卿了。
她将世态炎凉大彻大悟,深入骨髓习以为常,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麻木不仁,尚存良心了。
白久先前还是好好的躺在床上的,不经意间瞥见了他落下在椅子靠背上的黑色外套,这才后脚下床出去,给他送上。
人生莫不过的就是大起大落,出了这烁金博物院大门的一瞬,爆破响起,夷为平地,化为乌有。
鹤容世眼疾手快,将她抱起一跃后退了好几十仗远。
“……咳咳,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白久紧靠着鹤容世,大口喘息之时恰巧吸入了硝烟,呛口大咳嗽,“虽说这里头只是我曾经的一些旧物,但敢断我财路的,我势必要他升官发财。”
“先别说这些了,只是没了个房子罢了,夫人要是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稍等半月,便会还给你一套新的,怎样?”鹤容世安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扶着到了一块平整大石上坐下,“不过那些东西还是免不了会落灰的,先在这等我一下。”
“嗯,尽力而为就好,不要太勉强了,拿不完就叫人过来帮忙,到时候给他们工钱就是了,否则你离开我身旁久了,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白久双眼不停来回的打量着他全身上下,心神不定的嘱咐了一嘴。
“会的,速去速回。”鹤容世穿上她先前拿在手上的外套,回头朝他眯眼一笑,转身就遁入了还未散去的浓烟之中。
“卖报了,卖报了!百乐门经理无故自首,特在警察署哭了三天三夜,正式入狱!”小少年身上挎着个大布包,满是灰白报纸,手里还挥舞着叫喊。
白久刚好坐的是直对巷口外的位置,不偏不倚的看了个正着,心不在焉的惯性摸着肚子,想着无尽的好事。
等肚子里的落了地,是个男孩的话会省事些了,养几个年头就可以像这么大的孩子一样去卖报,贴补家用之外还能养养他的胆子,将来就不会像娇养的那般,对人对事不知所措了。
她想到这,不自觉的低着头止不住的笑,天无绝人之路啊!一举两得的好事源源不断。
摸着摸着,抬起头来,又想到苏小婷先前一大早的登门拜访,门面上是聊家常,可这背地里,临走前是给她塞了纸条的。
上面是给她下的新指令,还是个闲散自在的任务,她看的时候险些笑出了声。
让她从了鹤容世的意愿,但切不可用以往的身份,涉及一个字都不可,改头换面,最好是造出一个噱头,让人人得以震慑,隐姓埋名,又让人不敢算计。
在他身边要做的事,要第一时间掌握鹤容世的账本和财物的所有权,好方便清扫统治中州的财政,谋财害命的事常年横出上百件,早无王法。
还有不少暗地里导私进贩卖大烟的,高价出售见不得光,残害了不少人的前程性命,的确致命。
根据调查,这事起源是西部,想来雨师赋不可能不知道其中来源,这些外来者,比不了中州的兵强马壮,就下毒下药的尽使些旁门左道,残害人命,心术不正得很。
看来这一朝反叛,了表今朝,白久心里也难受得很,自己的阿娘也是西部人,着实不想赶尽杀绝,可世道总是忙不迭的将他们往刀尖上推。
既然如此,那便是天道酬勤,不能放过了。
“都让开!别妨碍我们警察署查案!”马不停蹄的,将那孩子撞到了一旁的地上,长靴齐齐跑过。
白久定睛一看,他们走动的方位正好是绕着外面往烁金博物院去的。
她心里暗叫不好,站起转身的一瞬撞到了人,鹤容世趁机反手抱紧了她的腰,不顾她慌忙惊吓,朝她笑了笑:“这就着急了?”
“还知道从死人堆里面出来啊?”白久眼瞅着面前这人,百无一用的就是个金条罢了,一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受得住,想不通会跟他情投意合的。
“还不走吗?”她往他后边歪头一看,已经瞧见了一个黑衣服的警察走过来围场了,站好四下扫视,硬是没看见什么。
“奇怪,他怎么……”白久一时间没有开窍,心中起疑,就算是假装也没有这么好的心吧?
“该走了,这里灰尘大,尽量靠我身上紧一点。”鹤容世还在悠然的耍着流氓,脸不红心不跳的带她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再现时,就是在白府门前了,天光大亮,天边无阳,让白久眼睛格外的舒坦。
“真是忘了,你还有法术。”她看着走在前边,率先打开门进去的鹤容世,不由感叹,“要是人人都能将这些修道术法好好传扬,也不至于授人以柄,受制于人,终有穷尽了。”
“人一旦软弱无能了,就会成为潜藏的本性,所以他们往往,总是会走捷径,来完成自己的欲望,将罪深入骨髓,成为本性。”鹤容世侃侃而谈,随口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这会子他已经卸下身上的物件,毫不遮掩的放下经羽,当门栓挂在门把手上,图个吉利似的。
“眼下这警察署也是正邪不分的,会是雨师赋派来的吗?”白久坐在沙发上,只敢靠着后倾,不敢整个人安安心心的躺在上面小憩了,眉宇紧皱,“我记得当时,雨师赋是好不容易对付了白少君,才从他手里拿到了烁金博物院的归属契,后来又被人追杀,才会跳海赌一把,这才会遇到我的,他这是卸磨杀驴得来的东西,无缘无故的会这么舍得来对付我?”
“在他身边,还有商照薰。”鹤容世拿出了新鲜的枣米糕端到了她面前,配着泡了杯暖茶,“她的尸身已经成了未开封的僵尸了,后来无故失踪,却没想到被路西法当成了挡箭牌。”
“她现在除了晚上,其他时候都不能出来了?”白久听着双眼一亮,笑眼弯弯的没有光亮,“那她现在,八九不离十的大概就在雨师赋的宅邸里了,随便选个晴光大好的时候,只要带上一把枪,足矣了。”
“现在可不行。”鹤容世摇了摇头,二郎腿一翘,与世无争的打算陪着她在这安度晚年了,“我还得忙活着打扫你那些宝贝,暂时陪不了你了,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胡闹出个什么闪失,这些警察署大概会就很快跟再你见面的。”
“少拿这些吓唬我。”白久坐直了身子,和他两两对视,“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心急如焚的求我回去,现在又迟迟不回了,你要是找我没什么正事,我为什么不能办完这些毕生大事?”
“听你这么说,这是想跟他们同归于尽了?”鹤容世瞧着她较真样,就觉得有趣,一下子笑了,“也不是不可能,就怕你嫌累,到时候得不偿失啊。”
白久听得懂,岂止是字面意思,就怕到时候她做出什么差错,被他揪住了辫子可不是好说歹说的后果了,眼下这鹤容世,比其他什么人都要难缠得更多。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快重伤他们,然后你也要答应我,马上带我走。”白久积极到了点上,低下头来跟他服软,双手抓着裙摆,撇了撇嘴不太爽快。
“这才乖。”鹤容世满意至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都要如愿以偿的出去了,还摆着一张苦脸吗?”
“……没有,我高兴得很。”白久还是被他捏着脸,咧开嘴强颜欢笑难看得很。
“我可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是夫人太过娇气了。”鹤容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这样说她。
白久憋着不说话,任他随便说也不接茬了,单看着他站起身去收拾东西,关上了她的房门下楼来。
“来,我们走吧。”看他整装待发的,白久笑容灿烂的上前挽着他的手,笑得教人迷惑不堪。
“重小姐,我们该走了,这边还有些衣服角料没清扫呢!”女声尖锐响起在不起眼的角落制衣房内,中州主京宫内,这算是犄角旮旯的奴隶才待的地方了。
“好的姑姑,我这就来。”重惊鸿梳着寰鬓,穿戴简谱为桃粉色的宫服,灰头土脸的多少是手上擦汗留下的灰尘,沾了汗成的渍。
“这刚来的人,就是手脚不太利索,听说是城里来的大小姐,是吧?”这管事姑姑拉扯着嗓子说话,笑着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狠厉。
“……”重惊鸿看得习惯了,低着头看一眼就不敢惹,搓好了抹布,提起水桶朝她走来。
“我问你话呢,怎么不答应?”倒是没惹她生气发火,反而笑得更甚,“怎么,当初刚进主京,觐见主母时,你可是哭爹喊娘的一个劲的卖惨,这事传出去之后,惹得众神官大人都为之唾弃变色,可真真是再无你这般自讨没趣的人了。”
“姑姑教训得是,我今后也得全靠仰仗姑姑教导,埋头苦干,为您长脸,也算是不枉此行了。”重惊鸿低眉顺目,平静出口。
“我区区一个主京仙仆,可禁不起你重大小姐的敬重。”管事姑姑捂嘴又笑了笑,意味不明,“在我们这,毫无建树功德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博同情更是自取其辱,你作为一个妖,自然是比无用的凡人更高些才是,否则只不过是优胜劣汰的命,这怨不得别人。”
“姑姑教导,我字字谨记在心。”重惊鸿连忙将水桶放下,给她磕头行了个大礼。
“你不需要跟一个比你还低贱的人说感恩尊重,失了上下礼数。”她皱眉,“我只不过痛恨你这样的单纯之人,训诫你几句,毕竟如你所说,你现在被分配到了我们这,出了什么事,和我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姑姑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我母亲一样的长辈,自当受得了我这一拜。”重惊鸿带着浅浅的笑,双目真诚的看她。
“我不是你母亲,对你所作所为都不纯粹,更谈不上什么良苦用心。”管事姑姑说话,也认真柔和了些,叹了口气,“你要真是悟到了什么,该谢的,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
“是。”她低头应下,重新拿起了水桶。
“走吧,那边应该等急了。”掌事姑姑转身,领着她走了。
重惊鸿进来之后,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成了什么重用的贵人,恰是在殿上和那兰所说的那些话,被尽数传了出去。
说她心机颇深,所说经历和当初的妖后段久卿颇为相似,有篡位取而代之之心,心术不正,不得重用。
此话一出,主京里个个都是有眼力见的人精,万众一心,那兰事物繁忙也管不了这么多,所以她也就得此下场了。
“果然只有这种指令,他才能乖乖听话。”坐于凉亭内,那兰算是松了口气,看着眼前摆好的糕饼,触景生情的唉声叹气,“但还是不能见上一面,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听拉斐尔火急火燎的说,久卿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像她这样弱的身体,不好好进补是不行的。”
“您多想了,主神当年流落在外,虽说是被您和公主收留的,可作为一介下人,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算看得出,主神是个稳妥之人。”在旁的主事侍女给她倒好了茶,“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孩子,他这心里头自然会有更多的打算了。”
“很多事啊,旁人是看不出来的,他这人万事随性,碰上久卿了,更是如此了,就怕他行事偏激,到时候我们想拦也拦不住了。”那兰拿起盏茶就是一个顺口,喝下后呼出一口气来,“这样想来,的确是太不合时宜了些。”
那兰刚这样说时,见着旁边走来了人,瞟了一眼,认出来了是重惊鸿,她为之一笑。
“奴婢参见主母。”领着她的掌事姑姑有眼见,上来就行了大拜。
“都免礼。”那兰吐气如兰,说话平和慢慢悠悠些,“这些时日,实在是要委屈重小姐了,这些粗活琐碎,我也是想让你沉些心来,让你磨练几天,可有觉得疲惫不堪?”
“重惊鸿谢过主母关怀,并无疲惫,反而充实。”她低着头回话,那兰也瞧不清是什么脸色了。
那兰现在,确实心不在她,段久卿的消息来了,她当然是自顾不暇焦头烂额,再者,少司命都特意进言的人,实属是不太巧了。
不死鸟的确为妖族,但算来,也和凤凰有些血亲的,能进主京,但最多只能讨个为官为仆的职位,已算抬举。
“如此,便好。”那兰也不笑了,平心静气的收回了目光,对着掌事姑姑又笑了笑,“好了,你们忙去吧。”
“是。”虽说看清了,但也还是笑着领她走,且是脚步极快的那种了。
“主母可是在惋惜?”人走后,那兰身边的主事侍女说话了。
“想当初,我明白他自顾不暇,才会接任他这职位。”她双眼迷离,望向当空背后乍亮的阴云,“却没想到会习以为常的,想着让所有人能够完满,真的这样,那就好了。”
“主母切勿多想了,人各有命,奴婢想,重小姐是不会怪您的。”小心进言了几句,有些支支吾吾了。
“可她刚见到我时,是满心期待的。”那兰苦笑罢,“她会怪我的,怪我出尔反尔,中途反悔,未能从一而终。”
“嘀嗒……”近前的竹筒倒过,点水浮萍,青葱脆响。
“你在干什么?是打算把我锁在这吗?”雨师赋四肢一动,铁链砰磅,实在不解商照薰现在的做法是意欲何为。
他心里急着要去给白久收尸,双眼泛红,血丝四溢。
“为了你能够静心修养,我只好让你这样。”商照薰留了个门缝,跟他说话,“之后的事你大可以交给我去做,你放心,我会留她一口气回来跟你见面的。”
“你给我回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声嘶力竭,发力间从后脑勺牵动了入骨疼痛,“可恶!”
“无可救药。”路西法扶额叹气,挥手示意了门外的两个守卫,自行离去。
白久穿着踩地无声的平底鞋,不自在的抓着鹤容世的手更紧。
三寸金莲穿得久了,突然没了厚底,站着都不踏实。
出门前也是做了个打算的,先去一趟码头,找到温渔,寻好一搜船定好,届时就能走得快一点,顺道也把行李放在上头。
“这就是码头了吗?”白久抬头一看,多是云彩后边压着天光,却不像是日光的样子,“还是大海边上的景色,才能让我觉得宾至如归的自在。”
“以后,会一直都有的。”鹤容世看着她的脸色,的确和之前相比变了许多。
她段久卿,在以往还是云苏国最受宠的公主时,能够随意出入宫闱里外,虽无人管辖,但到底还是要回到困着自己的红墙之中的。
她历来不怎么喜欢红色,所住宫殿里外,皆是素净的装潢,没有半分是春色,如她人一样的肃穆。
可她生来就是一张艳丽的脸,被自己怎样糟蹋也掩盖不住,别说是雨师赋了,鹤容世当时就觉着,若是送她一件像样的衣服,定是两相欢喜的好事。
她一生安稳平静,步步稳当,受不得大红的惊诧,只求为一心安定,独当一方。
云苏国多灾多难,其国所需,正是她一生所求。
段久卿委实是生来的龙脉命,世间起伏跌宕,全系她一身,娇躯承载千山万水,总归有筋疲力尽的一日。
鹤容世顾她而不见周遭,沉思多想之余,看到了她脚上的难过,渐渐被这海风生息安抚,步伐自在的走在了他前面。
“鹤容世,你看。”她抬手遮着头上吹来的风,回头唤他,“这才是风啊……”
“你现在身子不稳,小心些看着路。”他笑得心满意足,出口的皆是让她当心的话语。
“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家伙,嘴上说着讨厌他,其实比我还要紧张它嘛!”白久抓着仔细嘲笑他婆婆妈妈,步伐也慢了些,鹤容世也走到了她身旁。
“白小姐,好久不见。”打招呼的声音格外耳熟,白久与鹤容世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去。
“羽长官这么久不见,还是这样的丰神俊朗,一点也没变。”白久本就高兴,夸他时都是带着欢笑的。
“还未出七天,他一个长了这么大的活人,还能变到哪去?”鹤容世在旁先是瞥一眼刀到了羽橄榄,随后又看回白久,抱住了她的肩膀,“我们是过来探望亲人的,还请你行个方便。”
“当然……可以,只不过里头都是干活的伙计,难免粗犷,还请夫人小心些。”羽橄榄冒了薄薄冷汗,眼前的鹤容世,仅仅方才那一眼,就让他如芒在背。
“用不着你费心,这种事我比你还要清楚。”鹤容世还是不放过,紧紧抱着白久,越过他走进去。
“的确,您着实有传闻之中的样子,无人能敌,以一当十啊。”羽橄榄接过白久默默递过来的通行证,瞟了一眼,立刻双手奉还。
“嘿!前面的两位,这是有事来找谁啊?”风风火火的,刚没走几步,温渔火急火燎的随之敢来,“最近这码头天气不好,怎么还带着妻儿过来这种地方啊?”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诗尽词来春回远,去时化雪,归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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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末:
微末:开太阳了,大家春天快乐!(什)
微末:迟发了哈哈哈请体谅!
微末:加更见周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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