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中篇）

转眼，他便来了半月有余，拜了祠堂，入了族谱，不同是你依旧对他冷漠，就像领回来谁都可以，并不在乎他到底是谁。

白玉身，金镶底，高洁而落俗，如同此时的你，袅袅白烟下，你倒了两杯茶。

“五皇子来的这样勤，可是信不过我？”你笑着递给他茶，眼底的冷意不减分毫。

五皇子假笑回之，双手接过你的茶，在太子的打压下，他逐渐会了很多事，比如虚与委蛇，又比如笼络人心。

“魏小姐多虑，今日一行，还是想见见刚刚入了族谱的那孩子。”五皇子话锋一转，将自己的不放心全转移到关切上。

你心中冷笑，面上倒是扩大笑容，唤来门口候着的听雨。

“主子。”听雨行礼，低头不看对面的五皇子，今日来的谁，她不能知情，更不能行礼，这是规矩。

“去叫拾玉来。”既然转移，那你便顺着他演下去。

拾玉以为幻听，那般漠然的人要见他，一路上听雨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多嘴饶舌，哪怕装个傻子也比说错话好。

五皇子方弱冠，对稚子并不感兴趣，只是潦草问了几句，颇像应付差事。

“怎的不送他去历练一番，难不成是你舍不得？”五皇子笑眯眯的摸了摸拾玉瘦弱的身躯，话里话外的揣测。

拾玉吃惊看向你，名义上他的姐姐，当真是舍不得他吃苦？

你摆摆手，将拾玉拉回身边，怜爱的拂去他衣物上沾染的尘土。

“玉儿才多大，自然舍不得。”

拾玉红着脸，任由你动作，诚然起初他是欢喜逃脱苦海的，只是那份欢心渐渐被你的漠视消磨到无法忍受。

渴望认可，期待你眸子绽出璀璨的笑，可现在，他觉得不重要了，你仍是关心爱护他的，过去的不闻不问，是假象。

五皇子轻咳，唤回你的视线。

“不若叫令弟去南疆罢，我会托人好好照料他。”他的算盘打得响亮，魏家钱力丰富，如今又有了拾玉这软肋，何愁军费？

你含笑应下，圣上多猜疑，故而皇子都这般愚钝？一个故意卖出的破绽，骗了不知多少人。

拾玉惊慌看你，他在害怕，像个稚子躲在你的怀抱中寻求安慰。

“别怕，待你历练归来，便有了执掌魏家的能力。”你温声安抚着，一遍又一遍拍着他的背。

而拾玉，陷入这场以弃子为前提的温情下，他渴望的，你永远不会给他。

……

南疆，温热潮湿，他的衣服每天都是湿粘的，有些虫子也不怕人，直直往他身上跳。

“这次可有什么信件？”浓密森林处，一身着银色铠甲的人不耐的问道。

其人生的五大三粗，嗓音甚是粗犷，一句本能客气的话硬是叫他说出几分威胁的气势。

商人擦着冷汗，赔笑着解释，“何大人，我家主子近来身子不好，且事物繁忙，是以这信未能交付于我……”

“没有就没有！少扯废话！”何生吐了一口，面露嫌弃，说完便头也不回走了。

何生最恨文文绉绉的文人，说话慢吞吞，若是由着他们做事，还没开始干，废话能从开春讲到明年冬至。

而等何生大步流星走到帐前，他犹豫了，他倒是痛快了，可忘问下次商队何时再来，那人有多看重信件，何生比谁都清楚。

可以说，拾玉是靠魏绒的信件活着的，何生总觉拾玉看信时的热切不像一般弟弟对姐姐的态度，更像在品味一份甜美的餐品。

何生苦了脸色，迈步掀帘入帐，左右十五军棍是躲不过了。

拾玉且在看兵书，一见不复往日大大咧咧的何生，心下便了然几分，随后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商队来期不定，十年间他也仅仅只收了十八封信，每有新的，他一字一句读着，在信中寻找你爱他的痕迹。

“你出去罢，今日五皇子派的人也随商队来了，你且保护他的安全是要紧事。”

拾玉难隐眉头的失意，俊秀的脸上有了一丝扭曲。

五皇子不信他，打从他来那天起，就一直软禁着他，幸得何生这个糙汉教了一点子拳脚，后又有你派来的高手教导，这才在武学上有了大用。

随后的几次隐藏行动中，立了大功，五皇子不得不给了他副将的职务，以堵住悠悠众口。

拾玉无疑是憎恶五皇子的，他本可与你长长久久相伴，若非他从中干扰，他怎会像如今日日盼着你的信件，乞求那点微薄爱意。

他亦隐隐感到，这点爱已无法满足他日渐扩大的胃口。

……

“可怜他？”你平淡看了一眼街头被掀翻的摊子，热汤洒了一地，摊主与妻女抱作一团，惶恐着瑟缩。

围观的人群畏惧贾家，只远远观望，而贾府的下人见此砸的更为卖力，一时间整条街道只剩下打砸的木头碰撞声。

听雨踌躇着点了点头，贾府仗了李家的势，到处索要天价保护费，根本不管摊主的死活，疯狂的敛财。

而这一家三口，是众多没能交上保护费的其中之一。

“贾府……没几天活头。”

你缓缓开口，李家将坏名声全推给贾家，却利益上只分了贾家三成，贾家老夫人早有几分不妙预感，几次三番登门要拜访你。

可已规划入囊中的财产，你又怎会轻易拿出，自是不见，自是等待太子抢功出手。

“除了工具又得了好名声，这样一石二鸟的局，我怎能忍心打乱它呢？”

你淡然喝茶，国从根上就已无可救药，腐朽、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为了权利二字便可惹的民不聊生。

五皇子和太子的权利纷争，已到最焦灼的时段，圣上早年前打仗落下的旧病也频频发作，或许一眨眼，就是另一片天了。

“拾玉，也该回来了。”你低声说道，看似冰冷的心，有了一点缝隙。

听雨神色复杂，弃子……要回来了，意味着五皇子终将要靠武力夺得政权。

“太子不会放过您的。”

听雨眉毛纠结成一团，天性残忍的太子，对待人格外的狠毒，尤其在得知你暗中帮了五皇子，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烂命一条，他要便拿去。”你苦笑，哪怕太子不杀你，你也没几年活头，这样破败的身子，撑不了几年。

所以，拾玉必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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