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许墨三生三世
第一世 缘起,情丝牵
纤月一剪,沁着刺骨的冷意。
浓雾氤氲这方仅余残烬的天地,一声声啜泣时隐时现,随即又碾碎在风里。
一滴,两滴,花露剔透晶莹,似珍珠从蕊心坠下,是离人的眼泪,晕开一圈圈水痕,生气亦随将沉的月轮缓缓流逝。
“要死了么?”拖拽着破败的身躯,每每挪动分毫便是噬骨啮心的剧痛,冷汗湿透脊背,你已不能前进半步。
唇畔一张一翕,目光所及之处哀鸿遍野,山林毁了,你的心也空了。
犹记当初,此地乃远近闻名的盛景桃源,而你,作为小小的花灵,默默守候这处仙境,经年累月,未曾懈怠。
然而,曾经的美好,都在那乌鸦哀鸣的长夜中彻底打碎。
不知哪里来的妖怪,大肆虐杀屠戮,一只鹤,一头鹿,甚至连花花草草也不放过。
尤其是在你拒绝与他为伍后,对方恼羞成怒,直接放火点燃山林。
霎那间,熊熊烈火烧红了整片天空,直至日薄西山也没有停歇的迹象。
绝望的哭喊,惨叫,几乎震碎耳蜗。
你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火舌吞噬,化为灰烬,自己却无能为力,因为你比他们伤得更深更重。
赖以生存的灵泉干涸枯竭,你的茎叶被连根拔起,狠狠折成几段,只剩一缕筋脉藕断丝连,白色血液汩汩而出。
“要死了么?”地面滚烫,体温却一点点转凉,失神地瞥向空中残月,你喃喃着。
空灵的笛音悠悠响起,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遥遥飘来,你循着声瞧去,影影绰绰中,一袭月白的男子渐次清晰。
月色溶溶,瓷白的面庞掩映在墨发间,嘴角隐隐噙着笑弧。
他步履款款,踏过的每一寸土地伴随笛声,逐渐恢复原貌,重新焕发生机。
当他驻足在你面前时,昔日的热闹喧嚣又回来了,好像从未离开过。
已然没有气力发声,你只能怔怔地凝着他,泪如雨下。
他的人在月光中浸了个透,淹得遍体通明。
点点银辉溅上发梢,沿着挑起的眉尾,悄悄流淌进那蝶翼长睫下的瞳孔里,愈加衬托的他面容温润,俊美无俦。
低沉的嗓音,他探手,轻触你的伤口,“疼么?”叹息声溢出喉间,眸底尽是惋惜之色。
视线再度模糊,你艰涩地露出笑容,想要告诉他不疼的,但在他眸中,仅仅是花朵因风颤了颤,别无其他。
是啊,他是白泽,浮生万物于他而言,不过云烟过眼,从未记挂心上,更遑论你一介小小花灵,又岂会让他留意。
意识慢慢溃散,时间不多了,你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这样,也好。这么想着,你恋恋不舍地凝望他,想要把他的样貌烙印记忆里。
正在这时,他微凉的指尖变得暖意融融,阵阵眩晕袭来,你感觉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缓过神时,你已经化作白色的光圈跳跃在他掌心。
心中还纳罕,对方的左手也凑了过来,是只奄奄一息的蝶,周身被夜露浸湿,且缠绕着蛛丝,“倘若你不嫌弃,暂时寄居在它身上吧。”亦说亦将两只手靠近了些,静静等待你的答案。
如豆的微光浮起落下,徐徐没入蝴蝶,原本折断的翅膀一颤一颤,渐渐挺立迎风摆动,密密匝匝的蛛丝也悄然滑下。
笑意转浓,他看着那小小的蝶绕着他转了一圈,“去吧,小蝴蝶,再见。”,晨光熹微,孱弱的蝴蝶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明媚春色里。
珠流璧转,春去秋来。
清风携缕缕花香钻进鼻腔,你懒洋洋地抬眸,瞥了眼天色,瞬时从花床上弹起。
“糟了睡过头了!!!!!”顾不得乱蓬蓬的头发,你一猛子扎进空中,心急如焚地朝山林飞去。
金乌西坠,夜幕初临,一路上,你四下环顾,矮矮草丛间,萤火虫早已不知去向,见此情形,你赶紧加快了速度,挥动翅膀向前。
快点!再快点!!
距目的地一步之遥时,突然闯入的身影让你猝不及防,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
重心不稳的你,情急之下一把薅住离得最近的事物,换来对方若有似无的轻笑。
几分温几分凉,长指高高挑起,你是以和他对视,他冰雪尽消的眉眼间,点点荧光摇摇欲坠:“嗯,是迷路了么?可爱的小蝴蝶。”
依旧是那晚辗转流动的清辉,依旧是玲珑剔透神仙般的人儿,但此时此刻,你的心情截然相反,不复当初的悔恨迷惘,而是重逢的喜悦感动。
你巧笑倩兮,转身投进那片暖黄,无数微弱的光犹如一盏盏小小的天灯,将整片树林照得明晃晃的,宛若白昼。
璀璨星河间眼波流转,彩蝶摇身一变,少女翼翼楚楚轻轻落下,一圈,两圈,三圈,你沐浴在银白和暖金交染的光圈里,翩翩起舞。
这是你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每年的今天,他都会出现在此,风雨无阻,你原本不知为何,后来才打听到,今天是他生辰,但他素来不喜热闹,所以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
今时不同往日,既然你知道了这个特别的日子,便不会再让他孤单。所以你在数月前,灵力才恢复不久,便召集其他小动物,一起为他庆贺生辰。
许是他的眸光过于温煦,又或是你太紧张,总之,好好的舞步被你跳得七零八碎,毫无美感,不仅如此,你还踩到旁边的小鹿,疼得小家伙龇牙咧嘴,狠狠地赏了你一个屁股墩。
“嗯,很可爱。”笑声变大了些,你脸颊倏地漫上云霞,恨不得立马找地缝钻进去。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你本想着早点结束舞蹈,然后溜之大吉,结果哩,悠扬动听的笛声适时奏响,你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头再跳一遍。
说来也怪,一串串音符像是具有某种魔力,你的焦躁,不安,被一一熨帖。
音律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既像清明长空下飞翔的白鹤,又如潺潺溪流间自在的青鲤,亦梦亦幻,它缠绕着树叶沙沙声,将你层层包裹,和对方眼波中的熠熠星辉交相呼应。
一曲舞罢,你终于能停下歇口气,双手扶在膝盖上喘吁吁,暗暗腹诽:以后打死也不做这种傻事了,太太太丢脸了。
冷风骤然从湖对岸吹过来,你躲闪不及,本能地想温暖处依去,偏偏这么巧,就偎进那染满青草香气胸膛,外人看来,简直和投怀送抱没什么区别。
如果单纯是这样倒还好,也不知你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觉得手感不错,还顺便捏了捏他胸口,之后又是一顿揩油,登徒子大概说的就是你吧。
察觉到自己所作所为,你触电样的一蹦三尺远,“对对,对不起!!”,整个人熟透的虾子般,从头红到脚,“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给你辩解,呸,解释.....”
你嗫嚅着,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气氛,却被他随后的举动给打断,最后几个字悉数咽回肚子里。
他倾身而来,一绺如锦缎顺滑的长发,从领口漏下,有意无意擦过你颊畔,酥酥的痒痒的。
低哑的嗓音添了些许调侃,“也许真的很冷,我不介意某只小蝴蝶找我取暖。”,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盛满皎皎月色,看得你羞赧不已,连连躲避那灼灼星眸。
这话说的,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泽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万物的么,怎么连如此明显的误会也看不出来?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然就是他特意逗你.....
脑袋摇成拨浪鼓,小手也跟着挥来挥去,你再三强调:“不不不不,我没想取暖,风太大了而已。”
心虚的尾音消散在风里,他气息倏地一软,像卸下所有负担,随时可能栽倒似的,全身重量都压向你,你忙不迭抱住他,耳边是他虚弱的喘息:“可是....我有点冷,帮我暖暖,好么?”
手心被一片粘腻打湿,就着月光你这才辨清,他后背不知何时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一汩一汩往外窜血。
眼圈刷地红了,你手忙脚乱地搀扶他坐在树下的大石旁,再开口时已泛了哭腔:“还有哪里受伤,我看看。”
你急切地想帮他解开衣带,奈何手抖得太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抓住,你又气又恼,豆大的泪珠儿一颗颗落在他前襟,洇开浅浅的水渍。
和你的仓皇无措不同,对方仍是那风轻云淡的模样,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没关系,不碍事的,天亮以后就好了。”语毕,还饶有兴致地将你额发一一拢至耳后。
“真的?”你愣愣仰头,和他四目相对,一滴清泪自下颌滑落,不偏不倚地掉进他掌心。
默默攥紧带着体温的泪水,他眸底的诧异一闪而逝,旋即再次弯成月牙儿,和风细雨地安抚道:“嗯真的。”
“我陪你,直到你好起来。”语带哽咽,你紧紧抱住他,满心满眼的疼惜。
“好,小蝴蝶,不对,小花灵。”他唇瓣一漾,抬手拭净你残留的泪痕。
尘封多年的称呼从他口中吐出,你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
“今天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是你,为我挡过日头的小花灵,被我救下的小花灵。”他低声说,揽过你后颈,一寸寸缩小距离,最后鼻尖抵上你额头,极轻地剐蹭了两下。
只有你们才知道的秘密,当他还是神兽的姿态时,经常对你做的亲昵动作,你也总是回以浅啄,偶尔洒出几颗蜜样的花露点缀他眉宇,是唯他一人独有的甜。
“呜呜,我以为,你忘了我了。”盈盈热泪夺眶而出,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那刻入生命里,无法释怀的一幕幕往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背负着,他也同样记得,并未遗忘,“叫我的名字,我想听。”
“许墨.....许墨....许墨.....”,在他鼻头烙印轻吻,和从前无数次回应一样,指尖寻到他的掌心,一点一点没进指缝,交叠,紧扣。
梦呓的呢喃被柔软覆住,眨眼间,你和他双双跌进深深湖底。
世间所有的繁芜嘈杂都离你们远去,仅剩扑通扑通的心跳撞击耳膜,小手抚在他胸口,感受着同样如雷的躁动。
他的吻很轻,像柳枝拂过清浅湖畔,牵起粼粼水波;他的吻也很暖,似阳春三月的那缕微风,吹开簇簇瑶芳,你一点点沦陷,沉醉,无法自拔。
“今天的礼物,我很喜欢。”胧胧月色穿透稀疏的枝杈倾泻,宛若一场暖融的雪,簌簌然落了你们满头满身。他的双臂稍稍收拢,将凄冷的夜风隔绝在外,为你撑起小小的宇宙。
浮动的流萤四下散去,不忍惊扰这对儿甜蜜的恋人。
“生辰快乐,许墨...”
“谢谢你,我的小蝴蝶。”月下两人的影子不断拉长,依近,融为一体。
从那天起,你俩就开始了夫唱妇随,形影不离的生活。
有了他的灵力加持,你维持人形的状态可以超过一天,并且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因此,他走到哪儿,你就能跟到哪儿,活脱脱的跟屁虫一枚。
有时累了,还能变成蝴蝶,停在他肩头,陪他跋山涉水,游历大千世界。
可惜,好景不长,冬季第一场雪的降临,让你彻底病倒了。不过短短两日,你已开始不分昼夜的昏睡,清醒的时间从最初两三个时辰骤减为不足一炷香。
起先,许墨为你注入的灵力或多或少会有用,可后来,你需要的灵力越来越多,就像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使得许墨也元气耗尽,灵力全无,只得另寻他法为你续命。
雪花儿冰冰凉凉,顺着大氅的缝隙漏进脖颈,透骨的寒意让你不自觉地一颤,半梦半醒地扯住他衣领,低低咕哝:“冷.....许墨,我.....冷,好......冷。”
他的心不由地揪紧,眸光寂黯如雪,声音软下一寸又一寸,轻哄着:“没事,我在呢,很快就不冷了,乖。”正说着,他褪下身上最后的外袍把你裹得严严实实,不浸半点寒气。
其实,早在多年前,他就已经预见到你的命运,会在那场漫天火光中香消玉殒。
也许是心有不甘,抑或是对你的情感作祟,本应遵循自然规律的他,还是出手了。
而且在你一次次囿于险境时,暗中相助,化解危机。
“明知道你是我的执念,可我还是不愿意放手。”
可笑的是,你也只不过被延长了几个月的寿命而已,并以可怕的速度反噬,似乎在印证着那句他听来极其可笑的话---------天命不可违。
同样不好过的还有他自己,违背纲常,强行改命,惹得上天震怒,降下一道又一道天劫,让他伤痕累累,苦不堪言。
但即便如此,他都没有一瞬后悔。
当你舞姿翩跹,从融融光晕中向他走来的时候,便在他生命里落下了一只蝶。
一切的磨难苦楚,皆不及你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令他心跳怦然。
正因如此,他不舍更不愿你离开,哪怕灵力尽失,变成凡人也在所不惜。
他的心愿很简单,和你相守相伴,足矣。
思及此,他脚步又加快些许,逆着漫天风雪冲进山谷深处。
“够了!!”严厉的呵斥充斥天地间,倏忽闪现的人影挡住去路。
许墨怔愣一瞬,随即绕过来人继续前行,“事已至此,你为何还这样执迷不悟!”
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充耳不闻,兀自朝前走,临了不忘撂下一句善意的提醒:“最好不要跟上来,我怕你吓着她。”
有意和许墨作对似的,对方立时出现在他面前,“你明知道后果是什么,再这么下去,你自身都难保,值得么?”
气急败坏的怒吼,天地为之变色,地面颤了颤,惊起林中的飞鸟,纷纷四处逃散,一时间,凄惨的鸦叫响彻天际。
许墨神色如常,平静无澜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双眸始终停留在怀中惨白的小脸上,口吻淡淡的:“让开!”
被许墨弥散的森冷气场所慑,对方没再过多纠缠,忿忿地跺脚,转身离开。
他明白,许墨此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同时他也知道,这一去,等待两个有情人的,会是.....
敛下睫羽,许墨凝视掌心血迹斑斑的蝴蝶,声音冰冷:“为什么,是她?”
空荡荡的山洞,凛冽寒风呼啸而过,飘来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毁坏神的修为,命该如此!!而你无视规劝,屡次犯戒,即刻起褫夺神籍,堕入六道,受尽轮回之苦!!”
“呵!”
刺眼的光柱从他身体迸射,凝成一颗洁白无暇的灵珠,珠子中央是通体雪白的小兽,光晕一圈圈扩大,将蝴蝶也笼入其中,最后落进胸口。
潋滟星芒铺满眼底,唇畔漾开一弧浅笑,低头吻上残破的蝶翼。
“别怕,不管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会陪着你。”
“我的小蝴蝶,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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