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自己有限的生活阅历,泠琰在十二岁那年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大概聪明人都有爱钻牛角尖的毛病。
她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说,白泽确实属于她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的哪一波。
所以,白泽这家伙爱钻牛角尖的毛病尤其严重!
比如现在,她居然把幽梦那个大魔头组织的锅往自己爹头上揽!这如果不是钻牛角尖,那就是脑子有坑了。
这种意想不到式脑回路,理解起来可真是叫人头大。
但很快她发现了一件更叫人头大的事儿——她劝不动白泽这家伙。
白泽平时有多机灵,认起死理儿来就有多轴。还是那么回事,和生气一样,他伤心的时候也是谁劝都不管用,非得自己想通了才走的出来。
泠琰原地抓狂的空挡儿,差点被发小怼下房顶的白泽赶紧松开抱着腿的手臂稳住身体,泠琰这一顿操作倒是把他神游在外的魂儿叫回来了。毕竟信仰和未来什么的都可以以后再聊,这要是真从房上栽下去,可能就见不到以后了。
白泽被泠琰的高危级别醒神术吓得一愣,再看旁边的罪魁祸首还是一副苦恼的模样,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刚才有谋杀未遂的嫌疑。他看泠琰一副“不同意他又不知道怎么劝他”的表情,突然就笑了。再开口,就把话题拽到了泠琰身上。
“不说我了,你呢?你愿意拿吗?”
“嘛玩意?拿啥?”
泠琰还陷在如何劝聪明人不要钻牛角尖的世纪难题里,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完全是懵逼的。
“信物啊。”
白泽耸耸肩,讲出了一件不怎么值得期待,却十分现实的事情。
“你以为就我被逼着继承信物吗?最晚明天,长老们就得跟你提这事。”
白泽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毫不拐弯抹角的指出,泠琰没有拒绝的机会。
“说起来你比我惨,信物你不能不要,顶多让你在‘魅力’和‘幻想’里选一个。”
白泽目光灼灼的看着泠琰,那意思好像是说:这事儿你接受吗?接受不了就陪我一起抗议吧。
泠琰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白泽说的是实话。梦境信物有灵性,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能成为信物梦境师的。寻找信物的继承人是件麻烦到基本全靠运气的事情,而让直系亲属来做继承人,是最有可能得到信物认可的方法。所以,继承信物这件事她泠琰可谓是“义不容辞”,父母遗留的两件信物都有相当的可能认可她,协会必然会很快安排她进行与信物的匹配度测试。
白泽这么一说,泠琰不自觉的有点郁闷,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理解了白泽拒绝继承信物的心情。
她当然不是不想继承信物,那是梦境信物也是爸爸妈妈的遗物,她不可能不想亲自保存。只是,那些信物上承载了太多责任和思念,泠琰想要,但不是现在。
让一个尚未走出悲伤的孩子立刻拿起信物担起一个梦境师的责任,未免过于心急,也过于残忍了。
“大概会是‘魅力’吧,我想。”
这是泠琰不想继承信物的另一个理由,“魅力”好“幻想”,分别属于她的妈妈和爸爸,对理由而言,它们意义非凡——两个都意义非凡!可泠琰只有一个人,只能继承一件信物,她不可能把两件宝物都留在身边。特别是确定了信物之后,她就是正式的信物梦境师了,有了自己的信物自然不能在贪恋其他的,或许将来有一天,她还要亲手把另一件信物交给别人。
泠琰和白泽一样,自幼生活在梦境师圈子里的小孩有什么天赋其实早就能看出来。就像白泽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命运”梦境师,泠琰和信物“魅力”的契合程度,大家有目共睹。继承信物对她而言只是个过场,意味着她将继承母亲的衣钵,得到“魅力”的认可,同时也意味着,父亲遗留的宝物将离她远去。
“你想要吗?”
“想……也不想。”
房顶上并肩而坐的两个孩子一起沉默下来,他们看着昏暗下来的天空、听着风声和院落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嗅着空气里尚未散去的悲凉,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此前所有的那些反常和任性之举,只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准备好。
泠琰学着白泽之前的动作将自己缩成一团,她已经忘了要来劝回白泽的任务,只想和他一起坐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角落,享受虚假的安宁和这一片刻的“无事发生”。
房顶上的雕像变成了两尊,直到一片飘飘忽忽的雪花落到女孩鼻子上,这两尊雕像才重新有了动静。
即便是在超自然人士扎堆儿的梦境师协会,秋日落雪也不是一件可以习以为常的时期。
毛茸茸的雪花一片接一片落下来,它们一触即化,清凉但不冰冷。那一丝丝凉意悄悄渗进肌肤,缓缓浸入内里。它们好像不是雪花而是甘霖,能化开眉间愁云,带来一种沁人心脾的宁静。
白泽和泠琰坐在原地接受了好一会儿雪花的洗礼才想起来要寻找雪花的来处。头上没有云——这雪花也不像是自然界里掉下来的,两人环顾四周,发现了墙角下站着的任晴天。
任晴天微笑这看向他们,手腕转动着,用手中的冰晶鸢头杖缓缓画着圈儿。一片片雪花就从那手杖顶上飘出来,盘旋着飞上房顶,降落在两人头上。
泠琰瞪大眼睛瞧着这一幕,张了张嘴还是把“好厉害”三个字咽了回去。
他俩都是马上要继承信物的人了,白泽看到任晴天的动作后什么也没说,泠琰虽然为任晴天的实力惊讶,可她不想在刚闹过别扭的发小跟前输了面子。
至于白泽,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不惊讶,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任晴天侧后方站着的陆时雨。
以及陆时雨怀里抱着的“命运”。
他皱皱眉,心说老爹真是穷追不舍啊。
“我看你们聊完了的样子。”
任晴天停下制造雪花的手,两只手握住鸢头杖将它拄在地上,整个人的重心微微向前倾斜,一副悠闲放松的模样。她扬起的脸上,笑容温婉,语调和煦。
“介意我插几句话吗?”
泠琰和白泽当然不会介意,介意也没那么长的胳膊去堵住任晴天的嘴。于是,任晴天的话,像刚才的雪花一样畅通无阻的飘到了房顶上的两人跟前。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们,不必太担心而已。”
任晴天的声音清晰而温和,隔着一栋房的高度愣是能让人听出娓娓私语的感觉。陆时雨都不知道该感叹任晴天专业可靠,还是梦境师无所不能了。
“继承信物并不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泠琰,你无法继承‘幻想’并不代表你失去了父亲的爱啊。信物只是一种象征,你父母真正的关心,早就已经传递给你了不是吗?就算你没法把‘幻想’拿在手里,也可以帮他找到合适的继承者,把你父亲的力量,更好的传递下去啊。”
“而且啊,我们泠琰这么漂亮,‘魅力’在你手里在合适不过,拿起来,妈妈也会开心的。所以,勇敢一点,笑一笑吧。”
听着任晴天柔和的开导,泠琰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要掉眼泪,她赶紧扭过头去用袖子挡住泪眼,并抹掉遮挡视线的水雾。
任晴天的目光转向另一边倔强的男孩,稍微收敛了哄孩子的语气,转而用更严肃的话语来和这个小大人交流。
“白泽,你父亲在等你给他回复。”
“继承了他的‘命运’,并不意味着变成他。‘命运’在不同的人手里是不一样的,不同的人对命运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你如果不愿意向命运妥协,不愿意像你爸爸那样对待命运,就把你自己的态度,展示给他看吧。”
“你们都会成为很优秀的梦境师的,我保证。”
任晴天话音刚落,陆时雨就上前一步,对着白泽举起了手中的“命运”。
“白叔叔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他说让我告诉你……他期待你成为比他更好的梦境师。”
房顶上,刚擦干了眼泪的泠琰用红彤彤的眼睛看向白泽,她站起了,颇为坚决的冲还坐着的发小伸出了手。
“白泽,我们下去吧。”
白泽看了看伸到面前的手,又看了看泠琰那张被泪痕糊得乱七八糟的脸,也伸出一只手让她把自己拉了起来。
“白泽,你答应我,等我们都成了梦境师,你还要这样陪着我。”
泠琰拉着白泽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表情严肃的像是在发誓:
“我也保证,会一直陪着你。”
“好!”
白泽看着突然认真的泠琰,郑重的点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
听他答应,泠琰脸上绽放出今天第一个开心的笑容。犹豫了一下,她压低声音悄悄话般告诉白泽一个刚做出的决定:
“白泽,我决定了,我要改个名字——泠欢颜,任晴天姐姐说得对,我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这才像是‘魅力’嘛。”
白泽微微皱眉,刚想劝泠琰说“大可不必”,就见泠琰脸上表情一变,好像突然头晕般晃了脚步。
白泽赶紧拉住泠琰,还没等他问出“怎么了?”,泠琰已经满脸尴尬的看向了和自己手拉手的发小。
“那个……白泽,我刚才好像把梯子扔下去了。”
白泽这才恍然大悟,他看着脚下的地面和地上期期艾艾躺着的梯子,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好家伙,这要不是下面有人,他俩真就得在房顶上当一晚雕像了。
梦境新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