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日皇上走后便几日没有再踏入未央宫,宣寝也是把思檀叫了去。只有流水似的礼品往宫里进,才偶尔叫我觉得他还是在意我的。
这段时间来,他倒是宠上了江秋堇,听追枝说似乎是在重阳宫看孩子的时候遇到了,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且她又是那样一个才女,摒弃之前那些事,还是颇有魅力的。得宠是意料之中。除此之外,他也常去平遥期和廉韶迟那儿,甚至时而传出两人同侍寝的消息来。而我自伤痕痊愈后,也就仅仅侍寝过一日,没有多言,没有留宿。
封妃也只停在了口头。
“容儿可知,”这日我们四人在凤仪宫闲聊,王年芊先开了口,“掖庭那边传出消息来,不日江秋堇就要升修媛了。”“她不是前日才封了贵嫔,如今又要升修媛了?”思檀有些惊讶,“如此受宠,恐怕史无前例吧。”
说罢她才觉得不对,连忙看着我,只见我脸色不大好的样子。“这可不就是...”我苦笑一声,“比这我来的吗。”一时四人皆无言。众人皆知我近日不受宠,连着前朝父亲也不大顺利,却不知为何。
“姐姐冒昧问你一句,”皇后先有些坐不住,“可是发生什么了。”“没有,”我摇摇头,打算把那日皇上的话压到心底,“我也不知道,他许是腻了吧。”“你这么说你自己可信?”王年芊偏头来看我,“不过你既说不知我便勉强信你。只是你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姐妹们说。”“再者,就算他真的不宠你了。”皇后也开口安慰,“咱们还可以做个伴,如今我宫中的花儿们可开得正好,不逊于你宫中的梨花了。”
见着她们都如此费心安慰,我也不好意思再一副消沉的样子,“既如此,不如娘娘赐我两盆带回去养养,也算是闲来有些事做。”话刚落,皇后便招呼着宫人们端了两盆来,瞅着开得正好。“已经是秋日里了,这花还这样好,真是不容易。”郑思檀素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坐不住便往花盆处看。
“姐姐,你瞧这花多...”她才蹲下伸手去摸,“唔...呕...”
只见她跪坐在一旁捂着嘴干呕,吓得我们以为花中有毒,“快快快,传太医,快把这花端走!”
前前后后忙活了起来,却见她自己似乎缓了过来,“不是,不是,不是花,是我自己难受得紧。”她连连摆手让人停了下来,“近日不思饮食,还总是想呕。”“这可是有孕了?”王年芊反应最快,赶忙扶起她坐在椅子上,“也就刚入宫时宠了几日,竟就有了,你可真是好福气!”
每每这时,王年芊总是最羡慕的,但她却不嫉妒,只是眼馋着想要摸一摸肚子。“还没定呢,你就这么急。”我笑她幼稚,“崇昱还不够你疼吗,日日夜夜地想着三天两头去看,每每都是带了一堆东西去的,他才多大。”
聊着容老便来了,未央宫向来是他的地界,我们的身子也一向是他照料的。“嘶...”他仔细诊了脉,眉头却皱紧。“如何?”我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可是有什么问题。”
“先恭喜贞嫔娘娘,确是有喜了,且已经三个月了。”他跪地行礼,“只是先前一直调理着,小主脉象虚弱,所以没看出来,是臣的疏忽。”“三个月了?”我大吃一惊,“怎的一点也不显肚子。而且之前一段时间她没日没夜守在我床前,可会对身体有损?”
听到有喜的消息,众人又惊又喜,思檀自己也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显不显原就看个人体质。前几日那也无碍,亏得臣一直细心调理着,”他回道,“只是...”
“只是什么?”我急了起来,“容老您今日怎么说话磨磨唧唧的。”容老却使眼色往边上看,我立马会意屏退了宫人们,“皇后与贵妃是自己人,无妨的。”
“只是这贞嫔娘娘身子虚弱,是不宜怀有龙胎的。”他吞吞吐吐开了口,“老臣本打算调理过后为娘娘调制避子的汤药,只是没成想...”“有这么严重?”手不自觉抓紧的椅子,“会很危险吗。”
“若是能小心翼翼护得足月生产,想来至少可以保母亲平安。”容老这话便是实打实的交底话了。“如此,可否...”皇后最为清醒,“若是伤了思檀,就是没来由的遭罪了。”“恐怕...不可。”这会少了宫人,容老便自在地坐了下来,“郑姑娘这病自小便是我看的,便是如此才知她是内里亏损,那些对身子有亏的药是几乎不能吃的。”
“如此,便是不得不生了?”我顿感骑虎难下,“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有喜却不喜的。”“罢了罢了。”思檀见众人都一副愁苦样子,便主动开口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担心了。”
见她自己也主动安慰,我们也不好再一副不好看的样子,只仔细叮嘱了容老太医,又给思檀下了禁足的命令,不许她再乱走动了。“幸好之前在奉天楼养病也是如此。”她深叹一句,“否则这怀胎十月还不让走动,真是憋屈。”
“既如此,今日便蹭了思檀的福气,烦请容老太医给把个平安脉。”容老在我们那虽是常见,旁人却是稀罕得很,今日既来了也算熟络了,王年芊自然而然开了口。容老也不推辞,思檀的事终究是喜大于愁的。“今日皆是自己人,老臣有什么便说什么了。”容老太医却只说不动,只坐在靠椅上。
皇后最先动了步子,毕恭毕敬往容老边上一坐,“麻烦容老了。”只见容老放上帕子,轻轻一搭,“娘娘比老臣上次来时好上不少,当时老臣就劝你宽心,幸而你听进去了,如今身子骨倒是比年轻时还好些不少。”分明是我劝的,闻言皇后也小小心虚了一下,朝着我笑了笑。
王年芊也有些心痒,皇后一起身她便坐下,“容老看看我,看看如何。”“嗯...莫急。”容老照样放上帕子,却是诊了又诊,微眯的眼忽而极为有神地凝视着王年芊。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你...”容老太医似说却又不说,只盯着她看,“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也是第一次为你诊脉。”
我有些惊讶,王年芊进宫这么久却从未找过容老诊脉吗。只见王年芊微微点头,“容老太医所言确实。”她便又缓缓开了口,“敢问容老,我可是于子嗣上再无福了。”
她一言出,四下皆静。
容老只点了点头,轻轻一叹,“便是你刚入宫就来找老臣也是无用,这...”“我知道。”她嘴角扯出极为勉强的微笑,“方才只是想试试可否有希望,如此看来是世间药石无医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却急着拽住了王年芊的衣袖,“你我姐妹多年,缘何瞒得我一丝不漏!”“我...”王年芊却只勉强地收回太医诊脉的手,“是早前的事情了,且我是知晓的。”她垂下头,“是我自作的...”
这话却越说越不明白,容老识趣地拿起烟斗往院中去,思檀也跟着出去问些怀孕的事情了,殿内只剩我们三人。
“其实我也不大知道...”她才缓缓开了口,“只是太子府时有人送来一碗汤药...我看着是皇家的人,却不知是先帝太后还是...皇上...”她低着头,只见手背上有滴滴泪珠,“无论是谁,都是皇家的命令...如何不从。”
她短短几句话,却是断送了她一生的子女缘分,“这贵妃之位,也不过是补偿我这辈子无儿无女罢了。”她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响,“贵妃之位由我这样无子女的重臣之女来当最合适,我知道,他也知道!”
她只抓着关相映的衣袖,埋在她怀里痛哭。层层叠叠的衣裙掩住了她的哭声,也遮住了她一生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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