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这个姑娘会让他住在这。
他干的是拿钱杀人的行当,以“锥子”为名。前段时间接了个悬赏,谋划好后便要动手,可这次不知为何暴露了,目标提前接了消息,他反被目标派人追杀,不敌对手,一条腿被打断,凑巧跑到青山镇外,他便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难辨原样后,躲到青山镇里,世人都知青山镇是世外之境,不会在镇上打杀,算是躲过一劫,但这次受伤严重,主要是这只断腿,断腿虽然被他草草接了回去,可还需要一些恢复时间,而且他担心暴露身份,并不想在青山镇上露面,他只能白天躲藏在镇外,晚上到镇里休息。碰到赵莲儿是意外,她踩到的不是乞讨的碗,而是他曾经得的报酬——一只琉璃碗,睡着的时候从衣服里掉出来了。
她慌慌张张地走后,他也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因为这几日落雪渐多,锥子便想找个有顶的地方避一避,他翻进一户人家的柴房,想躲到雪停就离开。未曾想,这随意翻进的房子竟是她家。
当赵莲儿从门外进来时,他就想暂时离开,不过坐了太久加上行动不便,竟被她的棍子打到。
他立即反应,捂住了那姑娘的嘴。
可没曾想他要走时,那姑娘同意了他暂居柴房。他不知道她出于何意,从她面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并且就如那姑娘所说,在这大雪天,住这柴房里,的确比住山林里好太多,而且也不用担忧暴露身份。
门外洒进来的日光渐渐爬到锥子脚边,又成了茶水的颜色,才再听到赵莲儿的声音。
只见她匆匆走到柴房,轻轻嘱咐了声:“安静点。”便关上门,走了。
不多时,听到一个粗重的男人声音,应是在叫她:“莲儿!”
她和那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锥子也听不太清晰,只知姑娘名唤莲儿,那声音粗重的男人是她爹。
等天黑不知多久,外头已没了人声,静悄悄的,敲门声响起,锥子一激灵,将要起身,赵莲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我。
赵莲儿带着被褥,推门进来:“让你等久了,这条被褥我晒过了,肯定暖和。”
锥子挪了两步,接过赵莲儿手里的褥子。
赵莲儿转身出了门口,提了桶冒着热气的清水,说:“我还留了半桶热水给你,跟干净衣裤,叠在被褥里了,湿了的衣服也别再穿了,用热水擦擦身子,能又暖又舒服哦。”
“多谢。”锥子接过她的桶,放到一旁,顺势坐下,伤处的刺痛让他站立不稳。
“无妨,顺手的事。”赵莲儿笑着道,“明日午时给你送饭时,我再来。平时你不要打开门,我爹发现可就糟了,我来时会敲门,你自己也机灵些,若是听到别人的声响,你就躲到草垛子后面,知道了吗?”
锥子微微颔首,抬眼看向她,又道了句:“是。”
赵莲儿只当他是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她也知自己家境贫寒,能力微薄,可若是见死不救,怕是日日夜夜都得想着这人是不是成了冻死骨,她想,等过了这个冬,入春天暖后,便遣他离开,更何况她还有爹呢,远近闻名的屠户。
她每日都到柴房送两次饭,隔几天会给锥子提一桶热水。
每次他说,多谢。赵莲儿都会笑着,说这是举手之劳。
锥子见过很多慷慨的权贵和富商,他们肚肠里弯弯绕绕,神秘莫测,可到底是没见过像赵莲儿这样单纯心善的人。
她不仅收留他,还一直照顾着,给他吃喝,给他保暖衣物被子,即使他只是整天整天地坐在柴房里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给。
锥子想,总要给那姑娘点报酬。
一日,锥子吃了饭,把几块玉石放到了篮子里。
赵莲儿拿回篮子的时候,摸到篮子里有东西,她拿起东西,摸了一会儿,举高了些给锥子看:“这是你的东西吗?”
“给你。”
“是什么?”
“报酬。玉石,可以当。”
“你竟然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赵莲儿摸着玉石的纹路,感到疑惑,“那你为什么不找个好的地方住,吃好喝好?”
“有理由。”他说,“我伤好后,会离开。”
“伤?你有伤?伤在哪里?你怎么不早说?”赵莲儿蹲下来,道,“我有朋友是医师,我待会请她来给你治。”
“不必。”
“伤要尽快治,错过时机便危险了,这是我朋友说的。放心,她会替你保密的。我这就去找她,玉石我给你当了,当诊费和药费。”说完,赵莲儿起身就要走。
锥子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别去。”
“为何?”赵莲儿说着,靠近他,特意软下声音地劝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愿见人,那你跟我说说你的伤势,我找我朋友问问治伤的法子,我不会说是你的。”
“不用了。”他低声说。
她泄气了,没有再劝:“好吧。玉石还你,太贵重,我没法跟我爹交代。我走了。”说完,把玉石放到他身边,挎着篮子离去。
锥子想不到赵莲儿会把玉石还给他。
等到她关了柴房门,他才低头去看玉石,出神地看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捡起玉石,对赵莲儿的行为感到不解,这辈子主要都在跟血和钱打交道的他,想不到赵莲儿会不要报酬。他把玉石塞回里衣,想着为何人与人竟这样不同,赵莲儿竟这样无所求地帮助他。
锥子以为赵莲儿不会再提起,但没想到,她一直惦记着这事,每次进柴房都要问,要不要治疗。
两日后,锥子松口了,他直接告诉了赵莲儿他需要哪些药材。他受过各种各样的伤,当然知道这伤该用何药,只是他现在腿伤没法找药,更不能见人。
赵莲儿一边听一边点头,很认真。
锥子说完药方,拿出上次赵莲儿没收的玉石,说:“玉石,诊费药费。”
她并未犹豫,接过玉石说:“好,这便当了,做你的诊费和药费。”说罢,就赶紧出了门。
锥子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直到她再次消失在视线里。
他的手放在胸口,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揉搓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物,他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屋顶,感觉好像有温热的水缓缓淌过冰凉的身子、刺痛的伤口。
杀人不过生存手段,每次交易都像金银玉石一样冰冷,人难免厌倦这种生活,可他也不是没见过人情之暖,只是,就那样看着,确实未有感触。而现在她对他的帮助,给他未曾有过的感受,人情之暖原来是这样的。
她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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