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中,人情世故皆是无情。
无情无义是帝王,阴险狡诈是官人。
勾心斗角是妃嫔,夺权争位是皇子。
季宠憬自幼在这深宫中长大,见惯了这人情世故,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哪能长久的保持着一份纯真。正是他不争不抢,不理世事,反而被盯上,被猜忌,被鄙夷。皇帝没有给他过好脸色,甚至连五品官员都敢不屑于他,这野性怎还能被藏住?
季宠憬野心不在王位,三哥哥待他如此好,他怎么会和兄长抢位置,以前他自然明白这皇宫夺权他是万不能参与的,不做善妒之人,可如今玉娘子死了,再没有人教他这道理。
他的野心如今也只不过是想要一个陶子祯而已。陶先生教他道理,教他做事,陶子祯更像一位能长时间待在他身边的知己。陶子祯虽是不爱说话,但却是真心实意的对季宠憬。在这里再没有第二个,陶子祯就是最独特的存在,就是季宠憬的朋友。许是先生先生的叫惯了,这样叫倒也生出几分亲切来。
前些日子开封府闹饥荒,皇帝想都没想直接下了旨,让季宠憬去。宣王也不是空头称号啊,自然是兢兢业业,把这事办的干净利落。那些徇私舞弊,利益熏陶的官员一一被清除。朝廷中的大臣对季宠憬也是刮目相看,以前只当这五王爷是个游手好闲,不问世事的浪荡子,没想到办起事来真是不容置疑。
皇帝赏了东西,季宠憬派人全都送去了永宁宫,在别人眼里自然是想着这五王爷孝顺,想让母妃为他骄傲些。可是他心里是清楚得很,三娘子不是他的母亲。
荌姑姑听季宠憬说要让她去叫娘娘起床,脸色尴尬,派了一名婢女去敲三娘子的房门,三娘子披了件衣裳就出来了。三娘子沉稳是出了名的,见到季宠憬半晚来访倒也不惊讶,想必就是为了玉娘子的事来的。
“见过三母亲。”
季宠憬小时候虽是闹腾些,但跟在三娘子身边,礼仪规矩什么还是懂的。
烛火摇曳,人影印在窗上。就像皮影戏,尽显其姿。
三娘子抚了抚脸边凌乱的发丝,轻声道。
“憬儿若是为了玉娘子的事来,还是早早回去,好入睡吧。”
三娘子雍容姿态和玉娘子半点不像,听说三娘子从某些方面是很像琛萤的,季宠憬盯着她认真端详着,细一想,后宫中多数娘娘都是琛皇后的影子,那么把她们结合起来,不就是琛皇后本身吗?他曾经就这样想过。
“三母亲,三母亲时常告诉儿臣不要去查娘亲的事,那是她的宿命,可是这次……如果三母亲不肯告诉儿臣,那么儿臣就亲自去彻查此事。娘亲被赐死,可是连个理由都不肯给,是,是没人在乎,也没人在意娘亲,可是儿臣在意,儿臣和娘亲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儿臣不能放任不管。”
季宠憬语气越加强烈,激动了些,把脸憋的通红。脸上难掩的悲伤。三娘子不做声,一直听他说,直到他说累了,他说完了,三娘子才回道“不可”,她还是什么都不愿说,还是不许季宠憬去插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是我亲的,亲的娘亲!你让我如何……如何放任自流?”
想起娘亲教导他,帝王家男儿就该是高傲的,他忍住没落泪。三娘子闭了闭眼,许是乏了,她实在是不忍心。当年的事一幕幕在她脑子里回放,令她头疼不已。
“憬儿,你记住,你娘亲没做错什么,琛皇后也没做错什么,既然是秘密,你娘亲守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会轻易说出来,她甘愿禁足,甘愿去死,甘愿被皇帝误会都不愿说的,我又怎敢轻易说出来,何况我所知道的无非也是冰山一角,憬儿,既然世界上已经没人知道了,你何不放下,好好活着,过自己的人生。”
三娘子,玉娘子,皇帝,琛萤,他们身上有太多谜底,太多不为人知的事,三娘子虽是这样说,可是始终也没有一个人释怀。
“多谢三母亲指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儿臣自有分寸。”
“憬儿,放下吧。”
三娘子了解季宠憬是不愿参与纷争之人,所以这样说。如今季宠憬只想去看看娘亲,他懊悔那日为何不能早些来,早些去看望娘亲,想想还有些气陶先生。陶先生当初要是不劝阻他,怕他把病传染给娘亲,他这个傻瓜早来了。
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陶先生如何知道那天娘亲要被赐死的?又或者不知道,只是巧合?是的,他知道……他是谁啊?他是太傅,日日陪在太子身边,太子又日日被召见,陪在皇帝身边。可想而知,他知道。他知道又能怎么样?怪他为什么不拦下那毒酒?他能做到吗?不可能的,谁都救不了娘亲,他只是怪陶先生不让他去见娘亲,去送送她最后一程。先生为他好。他知道。只是为了不让季宠憬伤心,怕季宠憬再翻了天。
“明日辛儿就要远赴后辽了。”
三娘子拍了拍季宠憬的肩膀。听到三娘子的话季宠憬惊愕的抬起头来。
“明日就要去?”
他没想到竟然如此快,他这些日子净想着开封府饥荒之事和娘亲的事了,竟然忘了六妹妹要出嫁了,此等大事,他竟没算好日子。
天寒,楠子从永宁宫顺了一件衣裳给季宠憬披上,他们此时出宫自然是不适宜的,但也没住在永宁宫,不劳烦三娘子了,让三娘子入睡了,他们的马车去了东宫方向。
夜的宫里是最黑暗寂静的。
“玉鸢,琛萤,我又梦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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