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她赤着脚在一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从何方而来,也不知到何方而去,只有饥渴、寒冷和孤独包围着她。
茫然地走着走着,前方陡然出现了一盏红灯,摇摇晃晃,似乎在指引她前去。她心中生出一线希望,向那唯一的光亮奔去。
突然,刘文禄猛地蹦出来截住了她的去路,凶神恶煞地向她抓来。
静兰一声惊叫,感觉到头发被人拽起,头皮被扯得生疼。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刘文禄正抓着她的头发,一脸阴鹜地盯着她。
绿烟: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静兰心惊胆战地颤声问道,因为她发现他的嘴角青紫、渗着血丝,明显是被人打了。
刘文禄:哼,没想到你这荡妇还会勾搭男人了,那人竟然点明要我拿你还赌债,说,什么时候给我戴的绿帽子?!
抬手又是“啪啪”两个耳光,静兰顿时被打得头昏眼花,口中只不停地哭着喊冤求饶。
刘文禄今日本来手气不错,赢回不少钱来,可他贪心不足,越赌越大,最后反而欠了一大笔赌债。那债主揍了他一顿,让他拿老婆来抵债,不然就砍了他双手。
他越想越憋屈,于是把气撒到静兰身上,想到赌坊的人还在门外等着,他毫不留情地拖起静兰向外走去。
静兰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双手死死扳住门框不肯撒手。
绿烟:相公,相公你要做什么?我不走……
刘文禄:你听不懂吗?老子欠了债,只有拿你去抵债了,别废话,快走!
静兰拼命摇头,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刘文禄眼中凶光一闪,一脚踹在妻子的心窝上。
刘文禄趁机把她拖死狗一般拖到了大门口,赌坊的两名打手正等得不耐烦,见状便只催刘文禄动作快点。
静兰晕晕乎乎中看到自己要被塞到一个马车里,恐惧让她一下子爆发了一股冲力,她猛然挣脱了刘文禄的钳制,转身向街口奔去。
身后传来男人们的怒骂声和追赶声,静兰眼前发晕,脚下发飘,却咬着牙拼命跑着。
前方景物迷迷茫茫,只有一盏红灯异常清晰地在不远处轻轻摇摆着,她拼上最后一分力气,向那盏红灯扑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冥冥之中似乎只有那里才会是她的救赎。
静兰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还是少年锦时,衣饰端庄、面容娇美。那日她与丫鬟上街买东西,与丫鬟走散了,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家名为“胭脂”的胭脂店。
店主是一名美貌女子,裙裾上绣着大片的妖娆红花,十分引人注目。她的目光清浅如水,却似乎能看穿人心。
静兰有些畏惧这样的目光,刚想转身离开,胭脂店主的一句话却让她的脚步顿在原地。
璃若姑娘,你是想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吗?我可以实现你这个愿望。
她惊疑地回头看向那个一脸恬淡的女子,不知她是如何知晓自己心事。
胭脂店主取出一盒胭脂,轻启朱唇。
璃若不过,小店不收俗世银钱,需要你要用一样东西来换。
绿烟:什么?
璃若年华……
静兰当即拂袖道:“荒谬!”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胭脂店。她与刘文禄自然会在一起,又哪里需要这个女子来装神弄鬼,还说要她用年华来交换,可笑!
走了几步,静兰下意识回头一看,却哪里还有什么胭脂店,那个地方只不过是一户人家的后墙而已。
更奇怪的是,她回到家便把此事忘记了,仿佛她从没有遇到过那么一家怪异的胭脂店。
静兰这才忆起那日在井边,那个披着狐毛斗篷,出手救了她的女子也正是眼前这位胭脂店主。
原来,她们早就见过,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这段记忆消失了,是因为她放弃了那次交换吗?看这位姑娘的容颜与十年前没有发生一丝改变,难道说……
绿烟:是你救了我……
静兰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静兰心中已然明白这个胭脂店主不是平常之人,她含泪谢过之后,忽然下床跪在璃若面前。
绿烟:姑娘,我想买一盒胭脂,无论拿我什么去交换都可以。
璃若你今日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交换的呢?昔日锦绣年华已经被你浪费掉了。
静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懊悔,也就是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吗?
璃若不过,我难得管一次闲事,那么,就用你的‘懦弱’来交换吧,这盒胭脂拿去。
静兰的手心里多了一枚白玉雕琢成的胭脂盒子,那玉质地晶莹、玲珑剔透,隐隐透出盒中的暗红之色。
刘文禄因为静兰跑了,又被狠狠揍了一顿,虽说没真的砍去他两只手,却也打了他个鼻青脸肿、半死不活,只能躺在床上哼哼。
那天说起来也真是邪门,明明一个身虚体弱的妇道人家,他们三个大男人去追,愣没有追上,只看到她拐了个弯便不见了踪影。
这该死的婆娘真是他命里的克星,如果找到她,一定要把她卖到窑子去!嘶……好痛。
因为不小心流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牵动了脸上的伤处,刘文禄又一阵哼哼唧唧。
“相公。”一个甜美娇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刘文禄眯着眼睛一看,顿时呆若木石。
只见一个容貌俏丽的佳人正扶着门对他嫣然而笑,看那如柳的身段,芙蓉般的面颊,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静兰小姐又会是谁呢?
“静、静、静……静兰?”刘文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可是亲眼目睹她如何从一朵娇花到人老珠黄的,如今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她杨静兰遇到神仙了?
绿烟:相公,你不要静兰了吗,怎么舍得把静兰卖了。
刘文禄霎时便软了半边身子,美色当前,管她是怎么恢复美貌的,只要她还是他刘文禄的妻子,保管她飞不出手掌心去,等玩腻了正好可以卖个好价钱。
于是这厮一改往日的凶恶,口中又甜言蜜语起来,又是自责又是悔过,不多时便哄得美人喜笑颜开,带泪的花容格外惹人怜爱,刘文禄顾不得满身伤痛,抱住静兰倒在了床上……
快要过年了,又一场大雪飘落。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披着斗篷的窈窕身影走了出来,她头上戴了斗篷上的兜帽,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小巧如玉的下巴和抹了胭脂的菱唇,那唇色殷红,仿佛刚吸足了鲜血一般艳丽。
她回手掩上门,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然后提步向巷子外走去。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上,却是轻盈无声,雪花慢悠悠地飘下,悄悄覆盖了她的足印,那个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刘文禄的尸体还是赌坊上门追债时发现的,被发现时他形容枯槁、脸色惨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全身除了之前被打的伤痕并没有其他致命伤。
谁也没有去注意他那个整日挨打的妻子去了何处,想必不是被他卖了便是逃了吧。
璃若站在后院,捏碎了手中一抹灰色的光团,那碎光随风而逝,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她的韶颜花可不需要用“懦弱”当做养料,那会让花亏了颜色的。
“真是亏本的买卖啊。”她叹了口气自语道。
真是的,谁让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呢?让那个女人从那个渣男身上取回了补偿的“年华”,想必她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傻了吧。
女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懦弱。
清风拂过,虽是寒冬,满院竟有繁花摇曳,仿佛一张张倾城的笑颜,明媚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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