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一串婴儿的笑声在空间里幽幽回荡,明明很可爱的声音,莫名让人感觉有些阴森。
她在黑暗中仓皇四顾,声音颤抖着呼唤:“孩子,是你吗?你在哪里?”
突然,前方不远处亮起一抹白光,一个全身泛着蓝光的婴儿虚影正咯咯笑着,手脚并用在地上爬得欢快。旁边有一只白猫,蹲在那里懒洋洋地摆动着毛茸茸的尾巴,逗引着婴儿去抓。
她睁大眼睛,想过去抱那婴儿,却见那只白猫对她冷然一瞥,似是警告一般,然后景象便消失了,徒留一片黑暗。
她一着急,向前一扑,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
——
春雨淅沥,夜晚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一辆黑漆漆的马车慢慢行驶过来,马蹄轻响,车轮稳稳地转动着,没有发出一丝杂音。
车夫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时扫过昏暗的街角胡同。
“主子,您确定是这里吗?”他侧头凑近车厢,低声问道。
一只白皙的手微微掀开了车帘,似是马车中的人看了一眼外面。
“停车。”车中人轻轻说道,嗓音微微沙哑悦耳,听在耳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受用。
车夫有力的双手一拉缰绳,膘肥体壮的黑鬃马扬了下头,喷了口鼻息,乖乖地站住了。
车帘挑开,一个披着锦缎披风的女子从马车中钻出来,扶着车夫的一只手臂,身姿轻盈地下了马车。
“你在这等着。”她简单地嘱咐了一句,拢了拢披风的领子,提步向一条漆黑的小巷走去。
车夫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恭敬地应了声:“是。”
黑暗很快将女子的背影吞没。
小巷中伸手不见五指,女子从袖中摸出一物来,上面散发着一层柔和的白光,细看竟是一个象牙雕成的胭脂盒子,做工精巧,润泽如玉。
就在象牙胭脂盒拿出来那一刹那,前面不远处有一盏红灯亮起,照亮了一个小小的店铺。店门上挂着一个木制招牌,上书“胭脂”二字。
林月汐仰头看了一眼那被灯笼映红的招牌,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店内干净整洁,明亮温暖,林月汐被春雨打湿的发丝衣物也在迈入店门的那一刻变得干燥起来。
璃若你来了,请坐。
胭脂店主正在忙着调配胭脂,头也不抬地对来人道。她身边蹲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长长的毛发纯白蓬松,一双鸳鸯眼一金一蓝,晶莹剔透,像是两块闪光的宝石。
林月汐一怔,忽然想起了梦中的白猫。
“喵——”白猫歪着脑袋对着林月汐叫了一声。
璃若没有你的事,睡觉去吧。
白猫不满地躲开她的魔爪,跳到铺着软垫的一张椅子上,把自己盘成了一个毛球,谁也不理了。
绿烟:璃若姑娘,十年未见,你一点都没有变。
璃若嘴角含了一抹浅笑,沏了杯花茶放到林月汐面前。裙裾上绣着的妖娆繁花灼灼耀眼,一如林月汐当年第一次见她时,连装扮都没有改变,仿佛对于她来说,十年光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璃若也在打量着林月汐,精致的妆容,衬托出妩媚成熟的五官,眼角眉梢带着不经意的魅惑之情,让人目光流连。
璃若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林月汐完美的容颜上却泛起一丝苦涩,就像一直戴着的面具裂开一条缝隙,流露出片刻的茫然和疲惫。
绿烟:“是的,我得到了。可是,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我后悔了,我可不可以赎回我的孩子?
璃若当然不可以,当初说得很清楚,用你腹中孕育的婴灵交换‘魅惑’,我这里又不是当铺,哪里有赎回之理?
林月汐不由得落下泪来,喃喃道:“那你让我十年后来又是为了什么?”
璃若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啊,把胭脂盒给我。
林月汐忙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从袖中取出了那枚象牙胭脂盒,递给了璃若。
璃若接过打开,里面自然已经是空空如也。她侧身在正在睡懒觉的白猫眉心一拍,一缕蓝光被引渡出来,乖乖地飘进了象牙盒里。
白猫被吓了一跳,跳起来对着璃若一阵张牙舞爪,璃若却没理它,快速盖上了盒盖,口中念念有词。
璃若喏,这次是新的交换,这盒胭脂你每用一次,你拥有的便会失去一分,最终你会一无所有。但你会重新孕育出这个孩子,你可愿意?
绿烟:我愿意。
林月汐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盒新的胭脂,孩子……她日日夜夜都为之愧疚忏悔的孩子要回来了吗?
十年前。
也是这么一个雨夜,林月汐还是一名苍白瘦弱的少女,她失魂落魄地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回想着刚才那人的话,满心的绝望。
是的,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比不上长姐身为嫡女的尊贵。可她一直以为萧敬亭是不一样的,他看起来那么温和有礼,对她也并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意思。
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又怜悯,让一直在夹缝黑暗中挣扎的林月汐头一次感受到了阳光照耀般的暖意,她甚至以为,他会是拉她出泥沼的唯一希望。
那时,嫡母正打算把她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老头子做不知道第几房妾室,而且那老头儿喜欢玩虐年轻女孩,落入他手中是生不如死。
林月汐不甘自己的命运一直被他人操控,于是她抓住了萧敬亭这根稻草。
两人几番幽会,柔情蜜意自是不多说。过后,林月汐发现自己葵水迟迟不来,竟是身怀有孕,珠胎暗结了。
她当时心中还有几分窃喜,认为萧敬亭为了孩子也会娶她的,于是她偷偷溜出来去找他摊牌。可她听到了什么?那个一向温文和煦的男子倏地变了脸,不容置疑地对她吐出冰冷的几个字:“把孩子打掉。”
林月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傻傻地问:“为什么?”
萧敬亭也正懊恼,语气便有些不耐烦,“我很快便要迎娶瑾容为正妻了,如果在这节骨眼上让人知道我与未来妻妹有染,岂不是要坏我大事?”
她的脸上血色登时褪了个干净,白着一张脸,眼睛黑洞洞地看着心中曾经的温柔良人,他的意思是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娶她,更不会认可这个孩子,甚至认为她和孩子会是他的绊脚石。
或许是看林月汐的脸色和眼神太过吓人,萧敬亭怕节外生枝,又缓和了语气哄道:“汐儿,你要体谅我的苦衷,我身为萧家嫡子,婚事也是身不由已。你放心,等瑾容进了门,我一定再来接你进萧家的,你且忍耐一下,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林月汐没有再听下去,掩面转身奔走了。
她在雨中茫然走着,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她警觉身后有几条身影悄悄尾随才恐慌起来,慌不择路之下,她一头扎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小巷中曲折幽深,奇怪的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却有一家店铺,门面上挑着一盏红灯笼,照亮了写着“胭脂”二字的木制招牌。
后来每每回忆起来,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推开了那扇木门,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璃若当时问她,可愿用腹中胎儿的婴灵来交换一盒胭脂,这盒胭脂名叫“魅惑”,可以帮她达成所愿,但代价是从此会失去孕育的能力。
如果林月汐后悔了,可以在十年之后再来这里找她。
林月汐记得自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个孩子如今是麻烦,假如能用来交换一线生机,又有何不可?
于是,璃若从她腹中抽取出了一缕蓝光,她只觉一阵剧痛,仿佛骨肉分离,然后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一个墙根下,手中紧紧握着一个象牙雕成的胭脂盒,身体也没有了异样,但总觉得失去了什么,空荡荡的。
没过多久,快要联姻的萧林两家爆出一个大变故,萧家公子坚持要将林家一个庶女一起娶进门,还是以仅次于嫡妻的贵妾之礼。
林家几乎是恼羞成怒,如此是要将林家嫡女置于何地?
最后,林月汐还是进了萧家的门,不是两家家长没有阻拦,只是一看到这个美丽惊人、楚楚柔弱的庶女,连恨不得撕了她的嫡母居然都心软同意了,何况其他人呢?
于是,这十年来林月汐过得如鱼得水,她独得了萧敬亭的宠爱,让林瑾容独守空闺多年,最后郁郁而终,从而取代了嫡姐的正妻之位,继而又取得了婆母的信任,执掌萧府中馈。后来慢慢地,连萧家的田庄店铺都握在了手中,她俨然成了萧家的女主人,再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卑贱庶女。
可无数个日夜,她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那个换来这一切的孩子,心被后悔的潮水一阵阵淹没。她现在得到了想要的,却一点都不快乐,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从那晚起,一直在她身上徘徊,让她觉得自己不管拥有再多,都是有缺憾。
她也曾去寻过那小巷,几次都一无所获,但幸好,还有一个十年期限可盼,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在巷口等待的车夫看到林月汐从黑暗中走出,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多问,扶她上了马车,便调转马头,在雨中向来路返回而去。
璃若叹口气,走去后院照料自己心爱的韶颜花。
外面虽然是春雨连绵,后院却依旧是星空晴朗,只是没有月光,那片红色繁花都闭合了花瓣,如同陷入沉睡。
“这花很邪气啊。”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璃若一跳。
她看着篱笆上蹲着的一个人,美眸一下子睁得老大,她这胭脂店包括后院是一个独立空间,一般人根本进不来的。
那道人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头上梳了一个道髻,插着一个桃木簪,面容清瘦,颌下留着几绺长须,手中拿着一个紫色的酒葫芦,正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喝着葫芦里的酒。
璃若你是谁?
老道:贫道是看刚才那女子身上气息怪异,才跟来看看是不是有妖孽作祟,不过现在看来……有趣,有趣得很呐。”
璃若怎么,你是想打架吗?
老道:姑娘,你修行不易,好自为之吧,告辞。
他放好葫芦,紧紧腰带提气一纵,便从篱笆上穿过结界而出,那来去自如的感觉,就跟逛自家后院差不多。
璃若气得打跌,心中又有些忌惮,听这老道的语气,似是猜到了她的来历,看样子是一个不可貌相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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