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接下去的日子里充斥着严苛的训练,小到端茶送水,大到……操行房事,各路嬷嬷都面面俱到,脸色不改地一一教习她们。除了每天寅时起早,酉时便要规整入睡,午膳不让吃鱼,也不让多吃饭不让多喝水,谈笑言语举止皆要得体……其他似乎一切都好。一同入宫的小姐妹们都活泼可爱,和府中那对爱给自己使绊子的母女截然不同。
尽管如此,她也要丧心病狂地诱惑她们出虎穴入狼窝。于是沈似鸢每日都要重复着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痛苦地回忆着自己生前那几个和北疆国主共度的夜晚,并虚情假意、声情并茂地编织谎言。
“那北疆国主,据说可高大威猛了,年纪轻轻也不贪女色,是个正人君子。”
很快就有小姐妹出声反驳她:“似鸢姐姐,可我听别人说,他是个老头诶,还是很凶的那种。”
“哦?我可未曾听说,只据说他还长得像迟大将军哦。”希望这话别被那个嬷嬷听见,不然非得罚她抄个一百遍《女诫》。这话说服性太低,一旁的不搭腔一直默默听这的沈凝玉伺机反驳:“可本小姐也听说……”
听说听说,怎么能听说呢?你也说了是听说,道听途说哪儿有我这据说来得有理有据呢?总之,沈似鸢每日这样坚持不懈地给她们洗脑,把那连名字也未知相貌也记不清的北疆国主从头到脚狠狠夸奖,好像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赞不绝口。半个月后,她们原本不信的也信了三分之二。和亲前的训诫时长共一个月,一个月后由帝后共同筛选决定去留。且看她如何凭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在剩下的半个月里创造奇迹。
事实证明上天对她沈似鸢仁慈一瞬,作弄一生。过了两天,那不大不小本要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上门来找她们喝茶赏花,由衷赞扬了她们为国捐躯的所作所为后由衷地哭诉了那北疆国主的恶性传闻,斑斑劣迹。豆大的泪珠一滚,让沈似鸢之前的所作所为瞬间化为尘埃。
于是沈似鸢只好点头、微笑、喝茶,表面处乱不惊,内心吐槽一万遍这公主的愚蠢行为。此番哭诉除了让她们对和亲感到恐慌外还有什么其他有益之处吗?这个公主她前世也见过几回,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天真烂漫了些。
独自一人去帮嬷嬷送衣物的沈似鸢很是郁闷,好巧不巧,在此刻遇见了迟澜,瞬间觉得自己就是衰神附体。什么金手指,简直是老鼠屎。
她心里别扭,不想理会他。低下头匆忙走过,假装没看见。
迟澜眼睁睁看着她光明正大地无视了自己,出声叫住她:“……阿鸢。”是一个很熟悉的称呼,但她此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搞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假装用这种含情脉脉的语气呼唤她。“迟将军自重。”她可不会被吓到,“直呼其名于礼不合。”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无视它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迟澜那张脸宛如玉琢,只是一向冷着脸无甚表情,“你也想去和亲?”
这是什么话?难道是我自己想来的吗?
“家中长辈的意思。”
迟澜轻轻“嗯”了声,没再说什么。沈似鸢心中颇有成见,看也不看迟澜,不再搭腔。
其实在沈似鸢幼时就见过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在母亲唐鸢的葬礼上。她穿着缟素……说到母亲唐鸢,就不得不再提一句,迟澜的母亲同唐鸢是年轻时的结拜姐妹关系。就连当年迟澜母亲难产都是唐鸢助力与她渡过生死关。沈家与迟家关系也不错,逢年过节母亲会牵着小小的她去串门,有时还会住上个十天半月。这么一说似乎迟澜勉强也可以与她算作青梅竹马。
母亲的死是很突然的,她在几个月前驱车离家,几个月后由迟家上门告知她的死讯。葬礼上的棺椁里却没有她母亲的尸体。所有人仿佛统一了口径般告诉她,是路途中的山匪将母亲杀害了。小时候她知晓母亲的离开,哭,只是哭一个劲儿地哭;长大几岁后她意识到,于是询问,是哪里的山匪?是在去哪里的路上?
却是没人再能回答她。连一向和她关系不错的迟澜也在那场葬礼后与她渐行渐远。那场葬礼——迟澜的母亲边落泪边哄慰着似鸢,带着哭腔呼唤不远处的迟澜:“澜儿,过来给你唐姨磕个头。”
泪眼朦胧的沈似鸢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迟澜扭过了头,侧过了身,一副抗拒的模样。他不愿意,他不替她感到悲伤。
任凭眼泪留到嘴角,也忘了拭去。这样一个人,她何必在与其虚与委蛇呢。想当年就应该将他他摁回母胎里,忘恩负义的东西。
沈似鸢撇了撇嘴:“迟大将军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儿就小女子就告退了。”
迟澜蹩起秀气好看的眉:“你若是以后有什么难处,尽可来找我。”话语间似有愧疚之意,“我能办到的一定都会答应你。也不枉你尊我一声迟大将军。”
他后面几个词咬字很重。
沈似鸢随意应着,头也不回地离去。他的话语盘旋心头,五味杂陈。
——你乃镇国大将军,护得了国,却是护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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