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缺（六）

因为是新朝，根基还未稳。朝中大臣便纷纷上书要求容潭纳选新人，填充后宫，增加子嗣。

可是容潭不愿，后宫里总共就两个人，一个是他还是永安王时娶得一位侧福晋，并不受宠，亦没有子嗣，如今是容阳国的庆贵妃，再一个便是我了。

两方僵持许久，终究是大臣那边率先投降，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倔强的君王，当初云孤国的老皇帝怎么会让位给他，实在有些不解。

这个新任的君王已然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容潭每日照旧歇在我宫里，外边人都传我红颜祸水，只知道狐媚皇帝，可是事实如何，只有我和容潭两个人知道，我们一直很默契的没有任何交流，他每每进来也不看我，径直走入偏殿，在那里批改奏折，到时间便就寝。

容潭知道我也不愿意同他讲话，在我心中，容潭早就死了，眼前这个不过就是容阳国的君王，同我没有任何瓜葛。我几度寻死，都被他拦下，一次又一次，我常常看着自己手腕累累伤疤，旧伤未好便添新伤。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终于有一天，我再次寻死被容潭发现，他狠狠的将自己的手砸在那雕花的柱子上，眼睛发红的看我：“韵阳，你究竟想怎样！”

“我死同你有何干系？”我冷眼看他，“我下不去手杀你，可是我可以杀我自己。”

“韵阳～”容潭满眼的痛苦，浓烈的逼人：“算我求你——”

呵！堂堂一个高傲的君王居然轮到有一天苦苦哀求我，我真是何其有幸！

“求我？”我笑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我当初求你，你怎么没答应我呢？”

“你到底懂什么！那整整七年是我这辈子最生不如死的七年，在盛乌国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你懂吗？”

容潭忽然失力坐下去像个孩子蜷缩起来，“韵阳，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怎么能感同身受。”

“云孤容潭，我只知道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你的诸般痛苦与我何干？”

我甩了袖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是生是死，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别把你这般不堪一击的样子露在我面前，我，觉得恶心，非常，非常恶心！！！”

容潭忽然抬起头，那鹰一般锐利的眸子里皆是怒意，他蓦地起身将我打横抱起，无视我的拳打脚踢将我扔在床上，笑着说：“既然觉得恶心，那索性便恶心到底吧。”

我看着容潭发了疯一般的钳着我的双手，打掉我欲借此自尽的刀子，刀子狠扎了容潭肩膀一刀，容潭只是将刀子丢出去，无视肩膀伤口渗出的血，他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我的衣带被他悉数撕碎，而我只能哭着拒绝他欺压而来的身体毫无反还之力。

他恶狠狠的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冷声笑道：“我这般对你，你又能奈我如何，奈我何！！！”

我的眼泪混着他肩膀的血液一起沾染在被子上，外面冷风呼呼的吹着，而屋内我屈辱的承受着容潭所给予我的一切，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啊，他不是我少年时爱着的容潭，我恨他，可我杀不了他，我也没办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容潭的笑容冷漠孤傲，我看着这陌生的一切，泪水簌簌留下，这般折磨比让我死更为痛苦。

我不知道这一夜我是怎么过来的，到了天边露出鱼肚白，容潭穿好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走的干脆利落。我早就哭累了，裹着被子呆呆的蜷缩。

没过多久，我总是吃不下饭，总是干呕。容潭请来太医院的太医为我诊脉，太医诊完后一脸笑容，对着那位君王拜道：“恭喜皇上，昔贵人这是有喜了。”

容潭欣喜若狂，他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孩子，我有孩子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扶着我的肚子心中只觉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一丝高兴。自那以后，容潭总是来我宫里，看我更加严了。

不过容潭其实多虑了，我并没有想打掉他的想法，孩子是无罪的，纵使我恨容潭，可孩子却是无辜的，我决定定好好吃饭，好好将他生下来养大。

如果不是知道了那件事，我想我应该会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再亲手将他抚养长大，可天不遂人愿，万事其实早就注定好了的。

容潭那日酒喝多了，一别往常，他直接挥退众人走到我身边，抱着我的手说出了当年为何他要灭国的真相。

容潭，云孤国送给我们盛乌国的质子，因容颜俊逸，又寡言少语，气质冷清。被我父皇看上，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他的脔宠。

而每次我带容潭出去受罚时，父皇总是单独喊他到自己寝殿挨训，实际上，是在遭受非人的欺辱。容潭隐忍六年，终于得以解脱。

而这一切我都被蒙在鼓里，我母后明明知道也任其所为，这便是压死容潭天真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潭哭的一塌糊涂，他哭着咬我：“你说我能不恨吗？可为什么你是他的孩子，为什么我们要变成这幅模样……”

容潭这一夜说了很多，我守着容潭觉得又惊又怒，我眼中高大伟岸的父亲竟是这幅面孔，我心中一片绝望。我原以为的正义原来早就溃不成堤。

容潭哭够了便抱着我的手沉沉睡去，我心中产生了复杂万分的情绪，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恨谁，该如何自处。容潭因为我父亲我母亲失去他的天真，他的善良。

我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先前容潭的异样，为什么在看到他脖子间的淤痕而没有产生怀疑，为什么要容潭在一面饱受我父皇的百般蹂躏时，还拉着他出去疯玩害他一次次受罚。

我抚着容潭那副倦容，他的眼下皆是没有睡好的青色。

“对不起，容潭——”我看着他，心疼又愧疚。容潭听不见，只一个劲的抱着我，嘴中呢喃：“韵阳，韵阳……”

三日后，是我的生辰，我趁着容潭闲时跟他提出要去寺庙烧香拜佛，容潭应允了。

上完香，我背着容潭上了一座塔，塔极高，我爬上去早就累的不行，我站在那看天际大雁翱翔，花草飘香。看楼下容潭着急寻找我的样子，我忽然有些酸楚的笑了。我缓缓上了塔台，站在那笑着对容潭喊：“小容容——”

容潭迅速回身寻我，最终抬头看到我，脸色瞬间大变：“韵阳，你快下来，别做傻事——”

我遥遥的看着楼下的他，笑的一脸哀伤，“小容容，我现在知道了，对不起，我不恨你了。”

容潭眼中十分慌乱，“韵阳，我求你，你下来，你下来好吗。”

我想，容潭要不是因为我们可能会过得很好，我原以为救了他其实却把他拉入了更为可怖的深渊。我无法再若无其事的活着，我无法忍受那种自我折磨。

我失去了自我的支柱，觉得自己有些荒诞可笑。

“不要——”一声嘶吼，我顺着城楼跃下，耳边的风刮得生疼，肚子也开始痛起来，入地一瞬，我忽见另一个世界的我们，我和容潭没有家仇国恨，没有任何牵绊，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起。我看见远处有脚步疯狂的向我靠近，我笑着看着这一切。

容潭，可还记得你问过我的问题，我现在有答案了，愿来世，你我同为雁，一起翱翔天际，再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自由自在，平平安安的度过下辈子。

容潭，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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