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凉月雾楼,长空隐匿于黑暗中,暗风于树梢间飒飒作响,一切都毫无声息,诡秘寂寥。
一个血影迅速的穿行在夜晚的雾气里,虚虚实实,让人瞧不真切。她所行极快,路边有人停留,听见细微的声响时,回头看去,只有一抹红衣快速的消失在路人的视线中,路人缩了缩肩膀,一路小跑回家,口中不住的念叨,“这夜晚,不干净的东西都出来了……”
血影在一片树林里不断穿梭,踩着树梢密叶,如履平地般行走。夜风微凉,伴着刺骨的寒意,雾气于林中不断弥散开。
血衣影子却渐渐停下,南安辞站在一根细弱的竹枝上,竹枝细长,却不见一丝的抖动。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脚底深密的雾气,冷哼道,“什么人,躲躲藏藏,借着夜色遮掩,却不敢现出真身!”
话语还未落下,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手持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拿命来!”
这个黑衣刺客身着宋府暗卫的衣服,气势凌人,直冲南安辞面门而去。
南安辞轻巧的凌空一翻,避开了锋芒刺骨的剑,落在另一棵竹枝上。她稍稍打量几下黑衣刺客,嘴角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是何人派来的。”话语漫不经心,好似一只逗弄老鼠的猫,慵懒肆意。
黑衣刺客刀锋一转,冲着南安辞的方向,伴着他冰凉的语调,“我们主子与你结仇甚多,莫要废话,受死吧!”
南安辞嘴角笑意更甚,眼底的嘲讽更加浓密,她红袖一翻,指尖便携出一把小巧的飞刃,黑衣刺客满怀信心的朝她刺去。
南安辞的身影却一下消失在黑暗中,静匿无声,仿若凭空消失般。刺客手中一顿,警惕的朝四周防守。耳边却忽听一下浅笑,他下意识朝身后看去,一把刀刃却已抵在他咽喉处,微微陷下去。
南安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她微眯着双眼,阴森的口气拂在刺客耳畔,“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冒着宋府暗卫的名义,来离间我和宋府的关系吧。”
刺客身体一颤,忽然一个挣脱,预放出藏于口中的银针,南安辞却早有防备,微凉的手卸掉他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在他耳边轻叹道,“别着急死啊,我正要去宋府玩玩,少了你,岂不是少了一个伴么。”
她说玩玩一词时,语气甚是愉悦,仿佛真去宋府做客似的,刺客却已心生寒意,口中呜呜呼喊,不断挣扎。
南安辞轻笑一声,提着暗卫的衣领,继续在黑夜中不断行走,夜风从刺客耳边凌冽刮过,他却能很清楚的听到南安辞漫不经心的语调。
“你们主子让你来还真是倒霉,他根本不需要离间,东厂和内行厂的关系早已势同水火,就算你们不来插一脚,我们也会明地暗地交锋,本官今天受了气,看到你,心情却甚好几分,这世界上,本官就喜欢你们主子这样猪脑子的人,欠打的很呐。”
刺客在空中不断挣扎,口齿不清的道,“你……你到底要怎样。”
南安辞闻言,甚不在意的晃了晃刺客悬在半空中的身体,语气十分愉快,“不是和你说了吗,一起去宋府玩一玩啊,你说,要是本官亲手把你扔给宋离泽,以他的手段……”
她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刺客,刺客明显身体一僵,明白过来南安辞的意思。
她继续笑道,“宋离泽可是个手段狠辣的人啊,你放心,他不会让你死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南安辞眯了眯双眼,凑近刺客的耳朵,如同恶魔般在刺客耳侧轻喃,“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刺客咬牙切齿的瞪了南安辞一眼,“放了我,我可以让主子助你们东厂一力!”
南安辞啧啧两声,语气清冷嘲讽,“就你们主子?呵,就那智商……,你哪来的自信呐,如果不出我所料,你们主子不就是那位二皇子殿下么,一个整天就懂得骄奢淫逸的皇家公子,能帮的了东厂什么?”
刺客一怔,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二皇子的人!”
南安辞讽然一笑,扯了扯刺客的衣领,淡淡道,“因为你蠢……”
长夜寂寥,万物无声,一片脚踏碎瓦的声音自拱檐上传来。
南安辞单手提着刺客,脚底生风,飞檐走壁,以凌然的气势闯入宋府。
刚踏进宋府大门,一排箭矢直刺南安辞,尖锐的破空声在黑夜中清楚的穿风而来。南安辞凌空一跃,错开闪着寒光的箭矢,踏着凌在半空中的箭,借力跃入宋府内院。
她身手敏捷的跳入阁墙,宽大的红衫如同烈火,在风中飒飒作响。攀上墙顶的那一刻,南安辞并没有停留在墙顶太多时间。她红袖一翻,一手拎着已然惊呆的刺客,另一只手间,翻转出一把别致的刀刃,原地跃起,凌在夜空中。
与此同时,原来一直没有动静的墙头处出现了许多暗卫,他们携着剑,从四面八方向在空中的南安辞刺去。南安辞看着袭来的黑衣暗卫,眼色晦暗,嘴角一勾,转着刀刃朝暗卫冲去。
天地暗夜,只有刀剑相碰的声音由为清晰。一片素杀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红衣少年杀的银霜四起。她的烈火红袖于暗夜里不断翻转,指尖的刀刃灵活到极致,刀刃所到之处必划起一道血汁,血腥味在黑夜中蔓延开,而她手持银刃,站在黑夜中,脸上和眼中染着血色,仿若盛开在地狱深处的曼珠沙华。
光彩夺目,黑暗至极。
一个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倒下去,又有新的冲上来。南安辞行动受阻,便拿手上的刺客当挡箭牌,刀剑刺入刺客的身体,发出阵阵皮肉绽开的声音,让刺客发出声嘶力竭的痛嚎。
黑夜混沌,血液弥漫,少年清冷高傲,她的眉眼在夜里由为耀眼,一抹英气萦绕其中,眼中的色彩却是意外的纯粹干净。如千年来亘古不变的长夜,又如即将破晓的晨白,琉璃一样夺目。
若是细细品味,才会恍然发现,这位少年其实是个女子。
刀锋相碰,脚下沾洒的鲜血在地上弥漫延伸,仿佛通往地狱的路,伴着最后一个人倒下的声音,南安辞淡然的收手,揩净刀面上粘稠的血迹,收回袖袋里。
手上的刺客早就晕死过去,随着南安辞的动作,如同死尸般毫无声息。
这就是南安辞,最年轻的东厂督主,最冷清的杀手,最顽劣的朝廷命官。
十步杀一人,三尺凌然,四寸不甘,八方漠然。
她负手行走在玉石路上,停在一座芳华流水,书香凌然的阁院门口。
阁院门牌由上好的金丝楠木雕刻而成。描以细细的华草纹,用金墨清秀隽力的写了三个大字。
岚华阁。
南安辞眯了眯眼,轻笑一声,红衣翩跹,翻进了阁院内。
清夜如尘,阁院内水声潺潺,银烛笼纱,沉水香四溢,花空烟水流,冬来燕辞归。
南安辞正隐于暗处欣赏时,一位公子正坐于勾檐雨亭下,骨节分明的玉手正持着上好的白玉瓷盏,对着银霜月色自斟自饮。
他身着玄黒的宽袍氅袖,墨发被一根色泽乌黑的墨玉簪半束,几丝被夜风吹散在脸侧,随风微微浮动,袍服上的朱红色对襟玄纹在月色中隐隐若现,细看,竟和南安辞的红袍近乎相似。
听到黑夜中的声响,他并未惊讶,好似早就料到般,他抿了口酒,带着笑意的音色在夜中弥散开,让人分外心醉,“南大人深夜造访宋府,是有何要事相谈。”
伴着话语声,他随之回头,朦胧月色中,这位公子的容颜也清晰起来,醉酒琼月下,是一张分外脱俗的脸。他的眼眸如寒香澈影般,清幽疏离,染着几分月色,好似雾窗天暮,夜阑风静。
夜凉如水,宽大的墨袖在黑夜中随风摆动,更将他的身姿衬得如白凝虚晓,渺空远山。
他平静的朝南安辞匿身的方向望去,“莫非,南大人独爱做这梁上君子?”话语波澜不惊,却带着令人不可小觑的清冷嚣张。
南安辞纵身一跃,于黑暗处落在宋离泽面前。
她语气冰凉,把手中那个早已晕死过去的刺客朝宋离泽身旁一扔,嘲讽道,“哪里哪里,本官这梁上君子,做的也比宋大人这背后插刀的小人好些。”
宋离泽闻言,淡淡一笑,视线转到刺客身上,“南大人过誉了,我们彼此而已。”
南安辞早已习惯宋离泽这般语气,毕竟她这样半夜杀人也不是一两次了,宋离泽这般也不是一两次。
她如玉葱般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话锋转到了地上的刺客。
“这个人冒充你们府上的暗卫,本官顺手给你捉来了,随便你怎么折腾他。”
宋离泽的视线从刺客身上淡淡收回,提起玉桌上的青瓷酒壶,斟了一杯寒露酒,推到南安辞面前。“你大可自己带回府上问话,为何扔给我。”
南安辞手指触了触酒盏,一种温润之感自指尖升起,她抬袖持盏,却并未一饮而尽,只浅浅缀了一口,蹙了蹙眉,放回去。
酒盏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晚空疏钟般,荡漾人心。
“本官本是想杀了的,可派他来的人是个榆木脑袋,别人送来的不玩,多不给别人面子。”
南安辞边说着,又皱了皱眉,将原来酒杯里的酒泼洒到地上,自己持起盏具里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壶茶,一饮而尽。
宋离泽见她如此,口中揶揄,“南大人堂堂公子,竟连点酒也受不成么。”南安辞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本官自小酒量便不好,怎么,本官以茶代酒不行?”
宋离泽轻笑着,幽深的眼眸如同千年地狱里的深潭,落在南安辞身上,“大人说笑了,以后卖你个人情便是。”
南安辞不屑的嗤笑,“你我之间还有人情不成。”宋离泽不以为然,抚了抚袖,幽幽道,“今日南大人前来,顺手将这刺客丢给我,难道不是为了卖给我一个人情,让我以后在陛下面前,少参你几本子?”
南安辞嘴角一僵,脸色阴沉下来,“大人既然知道,便不必明知故问,做事留三分情面,往后我们也好说话。”
她的眼神仿若碎冰,语气寒凉,她看向宋离泽,冷笑道,“东厂,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有我在,你不可能动的了。”
宋离泽哼笑一声,黒袍在风中扬起,绣在袖角上的朱红锦线如同蔓延的鲜血,让人感到畏惧。他目光平静,直视着南安辞的双眸,却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他的声音很凉,恍若冬日冰河里的深水,令人骨髓冰寒。
“可你师父,不还是死了么。”
南安辞身体一颤,恍若接受了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实,她捏紧掌心,咬着牙,语气有些不稳,“宋大人用这件事激我,有意思吗。”
宋离泽观察着南安辞的神色,见她有片刻失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已经死了,你还放不下么。”
说出的话语句不多,却字字诛心。
南安辞紧咬着唇,仿若痛苦到极致,师父的死至今她都无法释怀,明明答应好她,会回来的。明明答应好她,会来陪她的。
结果,一去半载,生死相离,阴阳两别。
可她连真凶也找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无能,看着师父消失。
她却连替师父报仇也做不到。
可笑至极。
一股苦味自内心蔓延,伸入五脏六腑,灼烧到她心口发疼,内心掩藏的悲伤和怒火却不受控制的溢出喉咙。
南安辞红袖一挥,原来立于玉桌上的酒盏砸在地上,摔成无数碎片,发出巨大的脆响。
“宋离泽,我承认我放不下!但请你不要再拿这件事来试探!”
她顿了顿,语气苦闷,好像有说不清的积怨,“我南安辞可以被人打,被人骂,无论怎样,都可以!”
“但我师父!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她语气激动,发丝随着她的怒气不断颤动,“包括你!”
她红袖翻转,在夜晚猎猎生风,眼中的色彩光彩夺目,如同升起的璀璨烟火,一抬眸,便能溅起春风。
南安辞着血色红衫,长匿的黑夜却遮掩不住她的耀眼,衣袖扬飞,束起的长发与风同舞,眼中的色彩黑白分明。如同万千星辰,照亮整个黑夜。
宋离泽看着眼前的她,忽然有些失神。他所看到的,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南安辞。
不是那个冷情的南安辞,不是那个隐忍的南安辞,更不是那个散发黑暗的南安辞。
就算堕入黑暗也保持着绝对的清醒,被人践踏嘲讽也燃尽心火,只为坚持自己内心的执念!
如此绽放,当真绚烂。
南安辞愤然的说出一番话后,内心的积苦稍稍减去。她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坐下来,却眼前一花,视线几近模糊,她不由得踉跄几步,退到身后的亭柱上。
“怎么了?”察觉到南安辞的不适,宋离泽皱眉离开玉凳,将步履杂乱的南安辞拉稳了。
他的手攥在南安辞的袖间,不由让南安辞呼吸急促起来。感觉到自己的窘迫,她一把推开宋离泽,自己扶着柱子平定情绪。
宋离泽收了袖,复杂的看着南安辞。他本想以此试探南安辞,却没想到她会把她的师父看的如此重要。
他蹙了蹙眉,看向靠在柱子上的南安辞,默不作声。
南安辞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步伐有些不稳的回到凳子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悲凉,“无妨,一时气血上涌,乱了心绪罢了。”
夜色微凉,皎月已至正空,子时已过,亭中一片寂静,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一阵夜风吹过,檐角的脆铃叮当作响。
南安辞淡淡的站起来,眼色冰冷,声音有些暗哑,“回去了。”
她宽大的红衣在夜风中缠绕,墨发在风中纠缠,眉眼虽清冷,又有一丝不宜察觉的脆弱。
她在长长的玉石台阶上踽踽独行,脚步仍有些虚浮。
宋离泽看着步伐有些飘浮的南安辞,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让开了路。
南安辞身影一顿,胸口又促起一阵闷痛,她稍稍回头,宋离泽正站在亭外小路旁,眼色微沉的看着她。
她微拂袖,强捺住心口的灼烧感,独自一人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宋离泽眼神停留在小路尽处,微沉了口气,朝身后抬手示意。
一个暗卫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背后。
“爷,有何事吩咐?”
“温剑,跟着她。”宋离泽音色有些暗哑,带着淡淡的愁绪。
“是!”温剑抱拳行礼,消失在黑暗中。
夜风绕花枝,渺空烟四远。一切重归宁静,月色皎然,独留他站在原地。
他眼中有着浓浓墨色,仿若噬人的长夜,静静的看向南安辞消失的地方。
为什么南安辞师父的死对她刺激如此之大?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都要一一调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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