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恩任大司农,对于明北山来讲,不仅仅意味着朝堂之上又多了一个帮手那么简单。
其人德高望重,门生众多,虽说早年明东壑将拥护川王的一干人等都调离云京,却难做到连根拔除,朝中势力犹如翼羽,一根之上,百丝相牵,一人归,万机聚。
明北山与李凡恩也曾是亦师亦友的交情,许久未见,李凡恩才刚进京,他便连夜赶去拜访。
烛火摇曳,茶茗飘香。二人促膝长谈,论今朝大小事,忆往昔点滴情,唯不愿提五年前的经历。
更深露重,二人却仍不尽兴。
李凡恩又对明北山道:“这几年来,虽远在京南,却劳川王一直挂心,老臣感激不尽。只是有一事,老夫甚感疑惑,如今终得相见,故要做此一问。”
“大人请讲。”
“自打川王离京,每到年关时节或其他困难岁月,总会有书信问候老夫,川王本是重情重义之人,几封书信本不足为怪,可怪的是……”他起身去书架上拿来一个匣子,从中取出几封书信,“老夫每次都会收到两封书信,语气虽都为川王口吻,可笔迹却略有差异,且每次两封信的内容也只是大意相同,却并非完全一样。”
明北山拿起书信仔细观察,很显然,其中一封是自己亲手书写,而另一封,却是有人刻意模仿。
“年年如此?”
“不错,老臣也曾与几位旧友提过此事,不出所料,有人与老臣一样,也都是收到不同的两份。川王可知是何人所为?”
明北山摇头,“不好说。”
“不好说?那川王是有猜测?”
明北山还是摇头,“看这笔力,应当是女子所为。”
李凡恩点头,“不错,笔迹已有七八分像,只是经过对比才能看出笔劲稍弱,信中语气模仿地也极为相像,应当是熟人所为。”
明北山眉头拧得越来越紧,熟悉自己的女子,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就只有那个人了,如若是她,目的何在?如若不是,那又是何人呢?
“此事颇为蹊跷……”
明北山手里紧握那几封信,道:“大人,多谢告知,此事晚辈还需查探,在有消息之前,还望不要与他人提起。”
“那是自然,老夫明白。”
明北山别过李大人,拿了几封书信,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转眼到了奇珍宴的日子。
晨露莹莹,正是一日好光景。
于饮昨静坐镜前,满歌灵巧的双手给她将发髻仔细理好,“姑娘今日要见的,个顶个是达官贵人,那些人惯来眼气儿高,咱们可不能失了仪态。”
于饮昨浅浅一笑,握住了满歌的手示意她停下,她伸手随意拿起一支簪子,在鬓前轻轻一挑,刚刚被梳得整整齐齐的鬓发落下了几缕稍显凌乱的发丝,衬得于饮昨多了几分媚俗。
“姑娘这是?”
于饮昨不答,继续拿起胭脂,将面颊摸得比平日更红了些,美是美,却是如市井俗妇一般不耐琢磨。
“姑娘为何自降身段?”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须强融?有人愿意高高在上,那让他们端在那里便是,我无意做什么清流高雅之辈。”
她深知后宫妇人皆自视高人一等,又善妒,自己若是做清高之态,反而更惹她们注意,若是俗气一些,她们便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女子罢了。
“姑娘之才学见识远比那些人高远得多,他们明明比之不及,怎能白白让他们看扁了去。”
“我自会让他们把我看在眼里。去,把我那身新衣裳拿来。”于饮昨淡然却笃定地笑着。
满歌按照吩咐去取了新衣裳,正是用明东壑赏的雪缎裁的裙袍,倒是富贵高雅。
“有这身衣服在,姑娘该是百花宴上最受人瞩目的一个了。”
于饮昨一指划过满歌的小下巴,“你这张嘴!我要人在意,何时指望一身衣服了?”
满歌笑呵呵,“姑娘说得是。”
“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于饮昨虽是陛下邀请前去,但毕竟是平民,不想太过张扬,于是不带侍女,让满歌留在了家里。百花宴设在别宫,阿福是认得路的,只不过到了别宫之后,外人的那车自然是不能进的,阿福是男子,也不能进,于饮昨持了信牌,一路由宫人领着前去了。
风华园乃皇家园林,奇花异草甚多,又无比金贵,平日里除了园守园丁,一般下人也是不得进入的,所以领到园门口,那宫人便也止了步,只能由于饮昨自行前往了。
于饮昨谢过了宫人,便寻着一阵阵乐音寻过去。
只是园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小湖交相辉映,路途曲折,于饮昨拐来拐去就有些糊涂了,正当迷糊时,忽见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甚是熟悉。
“川王殿下?”她轻唤
那人回头,果不其然是明北山,他有些吃惊,奇珍盛会等同家宴,多邀请皇亲贵族及受赏识的臣子来赏花,万没料到明东壑会让她来这里。
于饮昨疾步赶了上来,“奴家第一次来这皇家园林,寻路不得,还望川王赏光带路。”
明北山点点头,“这种地方走起来的确要费些周折。”
“园是好园,不过是奴家没见识。”
明北山侧目打量,笑道:“姑娘这身雪缎甚好。”
“承蒙王上恩赐。”
“姑娘是聪明人,该知道,帝王的恩赐,一旦拿到人前,便就不是原来的分量了。今日你如此堂而皇之地着这身雪缎赴宴,只怕,不是来炫耀的吧?”
“炫耀不敢,奴家只是觉得荣耀之物,无甚不能见人。”
“当然,一身荣耀,或是一生庇护,愿饮昨姑娘有朝一日得偿所愿。”明北山说得轻巧,只是在于饮昨听来,多少有几分戏谑。
她知道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便只是低头轻语:“在川王心里,奴家就那般工于心计?”这话说出来,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替于饮昨问的,还是替小鱼问的。
“姑娘无需介怀,本王从不会觉得,聪明有什么错。还有……”他脚步慢下来,忽然笃言道:“姑娘大可收起这副神态,在本王面前,装可怜是不奏效的,本王出了名的不解风情,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于饮昨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她嘴角轻扬,重归淡然,“川王说笑了。”
二人之间沉默了下来,好在行了不多久就到了芳袭殿。
芳袭殿是这园林的正殿,名取群芳争艳,香气袭人之意。
才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一片琴声悠扬,夹杂着一片欢声笑语。
只见殿正中的位置还空着,两旁却是两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弹琴的,正是左侧那位。
“看来陛下还没来。”明北山对于饮昨道。
“头戴凤冠那位当是国母,想必弹琴的这位,就是如今最得圣宠的素贵妃吧。”
“陛下身边的女人,饮昨姑娘早就查探了一清二楚了不是吗?”明北山字字一针见血,丝毫不掩饰敌意。
见川王来,殿中坐的众宾都齐齐来拜,素贵妃的琴声也停了下来,与皇后一起走下高阶来。
“川王,好久不见,一切安好?” 皇后自带国母的威严,只是眼神之中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看起来便不是好相与的。
“皇后娘娘金安,臣下一切安好。”
“好俊俏的女子,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川王带的女伴。”见到于饮昨,素贵妃欣喜道。
“这位是饮昨姑娘。”明北山看向于饮昨,“还不问安。”
于饮昨忙行礼,“奴家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贵妃。”
“饮昨?”皇后打量起她,“倒是个有趣的名字,瞧这姑娘的模样,多标致,与川王可真是登对。”
“娘娘莫要乱点鸳鸯谱,这饮昨姑娘,可不是我带来的。”
“那是?”这时众人才打量起于饮昨这一身雪缎。
皇后心思缜密,一下就猜到了眼前这女子与陛下有关系,再看她一脸媚俗,顿时心生厌恶。
“饮昨姑娘是孤请来的。”明东壑适时赶来。
众人行大礼跪拜。
“今日百花胜景,风光难得,各位尽兴。”他并未多做解释,待众宾坐好,他才又问于饮昨“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
“嗯。”明东壑微笑,“你今日甚美。”
“是陛下赏的缎子相衬罢了,要说美,奴家连这园中百花都比不过,与诸位娘娘相比,更是相形见绌了。”
“你呀,伶牙俐齿!”明东壑轻笑道。
“圣上和诸位娘娘面前,奴家不敢造次。”
“罢了,“明东壑环视殿中,又道:“一会还有歌舞表演,你随孤到前面坐吧。”
“奴家不敢,奴坐后面就好。”
“有什么不敢?是孤请你来的。” 明东壑丝毫不在意一旁皇后目光中的异样,说着他就要将于饮昨带到前面。
“陛下!饮昨身份卑微,何德何能坐众臣宾之前?奴家感念陛下盛宠,可是如若陛下当真爱惜奴家,就请保全奴这一次。”于饮昨低头恳求,看起来甚是为难。
“也好,你去坐吧。”明东壑自知她话中深意,君王的宠幸,堪负则为幸,不堪便是祸,“保全”二字,确实不过。
于饮昨便在后排一个空荡的位置坐好,听着明东壑说了些客套话,跟着众宾叩拜谢恩之后,就心不在焉地看起了歌舞表演,虽说她眼睛盯着舞池中央,但却也能感觉到,座上有几缕目光像飞刀一般时不时扫向这边,即便如此,她装作没看到一般,时不时望向明东壑,秋波迭送,任那目光犀利。
不多时候,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姗姗来迟,趁着没人注意,悄摸坐到了于饮昨身旁的空位上。
这小公子倒是个脸皮厚的,坐下猛灌了几口酒,看了会歌舞甚觉无趣,索性就开始与于饮昨攀谈起来。
“这位姐姐好生面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山河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