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璀璨,夜深人静,山顶上依稀坐着两个人影。
“这次要出去多久?五年?还是十年?”声音来自胡与游面前佝偻着的老人,她的声音沧桑虚弱,包含无尽的苦楚。
斗转星移,风云变幻,眼前的前辈也曾用尽心力,搅弄风云,助力先皇登基,而如今却垂垂老矣,对人世毫无眷恋。胡与游看着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似乎能看到,自己这一生的终点。
“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五年十年?我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说不定永远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回来?那媚族怎么办?”
“前辈说笑了,这五年我不在,他们不也好好的吗?”胡与游长长叹了口气,“前辈也曾身处勾心斗角的漩涡之中,您最清楚,只要远离山下的是是非非,媚族上下都会永远平静祥和的,我这次回来,也正是为了用符咒封印狐山,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们的。”
十五岁那一年,她度过了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却也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而现在,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弥补这个错误,哪怕付出生命。
此去一行多有险境,她要以身范险,却也要保全整个媚族。
行生前事,了身后事。所谓义无反顾,当是如此吧。
老前辈呵呵笑了起来,“你是长老,就不在意山下人送来的源源不尽的财宝?”
胡与游摇头,无奈道:“所有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黄金万两不抵一生逍遥自在啊!”
“你是不知道,你回来后,他们都说,你掌握了世间最厉害的媚术。”
“最厉害的媚术?”
“是啊,族里人都说,你会最厉害的媚术,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帮助国君得到皇位,他们还说,你一直藏着这媚术,谁都不肯告诉呢。”老前辈笑得无奈。
胡与游哭笑不得,“这从何说起啊!说来惭愧,我到现在,还是一点媚术都没掌握,远不及前辈您的风采啊。”
前辈又摇头,“你也以为,当年我是用了媚术才助明昊天得到皇位的?”
胡与游错愕,“难道您也……”
前辈点头,道:“当年你回来,我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们三个都成功了,却也都经历了一样的事情。纵然我们每日苦苦修炼又有什么用?所有的计谋都敌不过一颗真心,世界上最厉害的媚术,当是以真心换真心。”
胡与游喃喃:“是,真心最可贵,也最伤人,伤人,也伤己。”
前辈又想起别的什么,问道,“你此行可会有危险?”
“或许会有点危险吧,但是毕竟是交过手的老朋友,我还是有点胜算的。”
“那你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迟了怕是要赶不上了。”
天云五年,天下大旱,幻生国境内寸草不生,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然幻生国君主明东壑坐上龙椅不过区区五载,大业未兴,面对百姓怨言,自不能坐视不理。虽说明东壑早就派出数支精兵自皇城出发,寻找世外高人,求取求雨之术,却迟迟没有消息。
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地,瘟疫潜滋暗长。
明东壑再也坐不住,终于决定亲自出发,寻求降雨之策。
他率数位武艺高强的精兵自皇都云京出发,乔装打扮,一路向北。几日之后,行至灾情最严重的月乡。
月乡地处偏僻,漫山黄土,草木不生,途中所见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明东壑见状心痛至极。
“公子,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歇脚处,是否停下稍作歇息。”
明东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微微颔首,“找口水喝再赶路吧。”
这歇脚处不过是早前的一口井,如今早就干枯,井旁围了几个人倚靠着歇息。
由于长途跋涉干渴不已,明东壑派属下去找点水喝,自己在井旁找了个地方坐下。
明东壑干坐着,看着四处奔走的流民,内心焦躁不安,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而国运昌衰,因天时,因地利,因人和。”
他转头,只见一清瘦的女子的背影,那女子正将随身带的水壶里的水分给其他人喝,身旁坐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他们身上各自背着一袋行李,看起来也像是赶路的,此时正一起讨论天下大势。
明东壑不禁好奇起来,且不说月乡如此偏远,往来之间不过区区白衣,单单这段话说得如此透彻,如若是从一位饱读诗书的男子口中说出倒也不稀奇,可是旁边不过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能看得如此深远,定非等闲。
他起身,几步绕到女子桌前坐下,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他不禁愣住了。
女子面容白皙,柳眉凤目,唇红齿白,生得明媚至极,甚是惹人怜爱,这样的姿色,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
她手中的一串念珠格外引人注目,见明东壑过来,她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只见不失礼数地宛然一笑,收起念珠,拿起一个小碗也倒了些水递给明东壑,举手投足间竟透露着一丝江湖英雄的豪气。
“看来公子也同几位小哥一样,对当今天下走势甚是感兴趣。”
明东壑伸手接过,一饮而尽,作揖道:“愿闻其详。”
女子向几位书生微微一笑,示意他们回避,然后轻抿了一口水,“公子面前,不敢造次。”
明东壑眉头微皱,目光犀利而深邃,对方过于淡然,像是早就明了自己的身份,却又什么都不问,似乎来历不小。
显然女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用柔软而又温淡的声音道:“公子不必担心,在下不过区区江湖术人而,好观天象,略会推演之术,听说月乡旱灾严重,游历至此罢了。”
短短几句话却正好解答了明东壑心中的疑惑,他放下几分防备,“那依姑娘之见,这江山可能重归太平?”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公子,何必如此心急?”
“天行有常,能为我用?”
“天不用地用,地不用人用,与天斗,不如与人斗,公子谨记,天命难违。”
明东壑心中了然,自旱灾发生以来,他一直在寻求求雨之术,此乃与天命相斗,与其如此大费周章,倒不如发挥人力,想出其他对策缓解灾情。
“那依姑娘之见,如何顺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公子可懂?”
“这……”明东壑若有所思,“只怕天要亡我……”
“公子慎言,顺之则不亡。尽人事,静候佳机,能成。”
他连连点头,虽然道理都是书中学过的,可是如今这般境遇再听起,竟有豁然开朗之感,他双手抱拳,正色道:“姑娘果然聪慧过人,多谢指点!”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能拯救苍生,便也是小女子的造化。”
“明谋唐突,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饮昨,于饮昨。”
明东壑惊愕——乐青山上于饮昨,原来是位高人。
这几年,乐青山一带流传着一个说法,乐青山释乐大师有一名女弟子,名为于饮昨,饮昨小师父悟性极高,才智无双,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奇才,只是听闻这饮昨师傅一直游荡红尘之中,鲜少在山上,更难见其真容。
然而这些年,坊间极少再有于饮昨的消息传出,有人说她云游四海去了,还有人说她在闭关修炼。
然事实是,才智无双的于饮昨是假的,诡计多端的胡与游才是真的。
可是明东壑却不知其中缘由,在他看来,于饮昨是江湖万里前来相助的得道高人。
如此傥来之喜,似乎是上天有意安排,他自然不愿就这样错过。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公子但说无妨。”
“明某明人不说暗话,姑娘早就知道明某的身份,以姑娘的才情,只是做个江湖术士未免可惜,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跟随明某,到时候,无论姑娘是想要荣华富贵还是想要位高权重,明某双手奉上。”
“陛下言重了,小女子特在此等候陛下,追随明君,兼济天下,正是吾之所愿。”
明东壑登上皇位不过区区五载,人心未定,如今又遇到动荡,更是急于求贤纳士,招揽人才。
胡与游知道他最想要什么,所以就这样“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也是这样顺理成章的,以于饮昨的身份回到了云京。
明东壑到底是位心思缜密的君王,他心里虽对这位江湖女子颇是倚重,却因她来历不明,不敢轻易相信。
他并没有将于饮昨带进宫,只是把她安排在了云京西郊闲云巷一处不大的别院内。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似乎不见天日是最适合她的归宿。
不过对于另有打算的胡与游来说,这安排倒是方便不少。
阔别五年的云京,似乎什么都没有变,然而五年前的那些大是大非,像是一场天崩地裂,颠覆了曾经存在的一切。曾经高高在上的,如今不见天日,曾经默默无闻的,如今万人敬仰。曾经爱的,如今恨了,曾经对的,如今都错了……
可是她回来了,她会让这一切错乱都归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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