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巷地处僻静,这处院落不大,院明东壑在回城的路上就先派人传令收拾妥当了,因而也是干净整洁。
“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管家阿福,他一定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谢陛下。”于饮昨终于改了口,她一面屈身拜谢,一面瞥了一眼不远处忙活着的阿福。
她了解明东壑,他是个多疑之人,要安插几个眼线是不奇怪的,显然阿福,是他最得力之人。
“奴家正好有几个解决灾情的办法,这几天就梳理好,到时候让阿福送给陛下。”
“有劳姑娘了!”于饮昨诚意满满,明东壑倒是十分领情的。
阿福带着明东壑和于饮昨在院中各处转了一圈,一一作了介绍,正当几个人在商量小花园中该种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得“哗啦”一声,像是什么被摔碎了。
“什么声音!”几个人朝着声音源头走去,看到一地的琉璃花瓶碎片和一个跪着瑟瑟发抖的小丫头。
于饮昨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心里抽动了一下,只因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大胆!”阿福怒斥道,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那丫头受罚。
“且慢!”于饮昨急忙阻止,她转身对明东壑求情道:“陛下,奴家自知此琉璃瓶十分贵重,也知陛下重赏是对奴家的看重,可是这小丫头并非有意,瓶子已经碎了,又何苦再让人受罪呢?”
“有过自要罚,不然怎么能长记性呢。”明东壑自带着帝王的威严。
“陛下,”饮昨示意明东壑借一步说话,而后低声道:“日后奴家的生活起居还要靠她们照料,何苦见面第一天就让场面如此难堪?”
“这有何难,换一个便是!”
“饮昨与人相处,惯喜和睦,奴家不生气,陛下就也不要因此动怒了可好?”于饮昨说这话时,眉目之间甚是恳切动情,明东壑看了不禁怜悯动容。
“罢了罢了,既是饮昨姑娘的人,自当你来做主。”
“谢陛下。”
于饮昨俯身将小丫头扶起,柔声道:“去忙吧。”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满歌连连磕头。
不远处还有几个小丫鬟正在忙着打扫庭院,明东壑朝四周挥挥手,“你们都过来。”
几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连忙小跑过来,“见过陛下,见过饮昨姑娘。”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明东壑发问。
“奴婢名唤满歌,奴婢青青,奴婢忍冬……”几个小丫头一一报了名字,方才那个小丫鬟正是满歌。
明东壑点点头,又吩咐:“以后定要好生照看饮昨姑娘,不得大意。”
几个丫鬟领命。
于饮昨知道,这些人一定是明东壑精挑细选过的,不说手脚是不是利索,至少都是他最信得过的。正所谓人多眼杂,只怕留这么多人在这里,日后多有不便。
她俯首谢过,道:“多谢陛下好意,奴家独来独往惯了,这么多人伺候委实不习惯,不如,就留一个人照料便好。”
明东壑摇摇头,“诶,姑娘乃是贵客,明谋岂能怠慢。”
“陛下言重了,陛下为君,奴家是民,尊卑有序,这些宫人本就该在宫里侍奉各位娘娘,奴家岂敢僭越。”
明东壑沉吟片刻,心想毕竟于饮昨是客,也不好让她不自在,便应了:“那便听姑娘的,姑娘想留哪一个?”
于饮昨此前遍历名山大川,阅人无数,只需一眼便能将人看透个七八分,她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几个小丫头,个个都是机灵的模样,可是再看目光,几人都多有闪躲,只有满歌最通透,便道:“就满歌吧。”
“这个干活不行,不如换一个。”明东壑对满歌已是颇为不满。
“既是陛下的人,哪个会不行?奴家看满歌是个周到的,陛下大可放心。”
“好,那就你了,还不谢过姑娘。”明东壑沉吟片刻,点头对满歌道。
“满歌一定好好伺候姑娘。”满歌受宠若惊,急忙拜谢。
明东壑再一挥手,几个人便退下了。
收拾地差不多,明东壑便也放心回宫了。
晚些时候,满歌来伺候饮昨洗脚,饮昨却握住她的手,又将她扶了起来,她看着满歌潦草包扎的手,微微有些心疼。
“这些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来做,不要总是觉得你要照顾我,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着,她拿出药膏,轻柔地给满歌上了药。
满歌从来没有被这样被关心过,甚是惶恐,想要将手撤回,却也不敢,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姑娘你真好。”
于饮昨看着她,只觉得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五年前的春天,正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时节,春风送暖,草长莺飞。
那年明北山率领的安定军大败羌族,平定扰乱幻生国三年之久的北疆战乱,重还百姓安宁。
那一年,他十七。
明皓天大喜,亲选云京最好的地段,允他开府建牙。
时二皇子明东壑,为恭贺自己的皇弟立下战功,特赐两名婢女,而年仅十五岁的胡与游便在其中。
胡与游初下狐山,不谙世事,对皇宫里的规矩更是一无所知,做事经常手忙脚乱。
当时的川王风头正盛,开府之后前来拜访的宦臣络绎不绝,而明北山一个受宠的皇子,对于他们带来的礼品向来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他爱兰如命。
他既有所好,便就有人投其所好。
一日,工部侍郎孙离竟寻了一株上等的君子兰送来。
兰本就高洁典雅,孙离又是个有情趣的,将其培于一做工精细的紫砂方盆中,便更添了几分端庄的意境。
川王见之大喜,特命人端去书房中,曰日日观之可修身养性。
胡与游就是那个奉命护送兰花之人,偏偏她手脚不利索,在进书房门的一刹那,她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手上一个不稳,整盆兰花摔了个稀巴烂。
下人们见了都慌了神,围在一起七嘴八舌,或埋怨或同情,左右都是在说她这次闯了大祸了。
川王闻声走来,只见小女孩手忙脚乱地蹲在一堆泥土边,一片一片捡起花盆碎片,却因为没有办法复原而沮丧不已。
花固可怜,可是此情此景,地上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却更让人心疼。
“花盆摔碎了换一个便是,好在花还好好的,与其在这里做些无用之功,倒不如赶紧找个花盆把花重新栽好,耽误了时间,恐怕好好的兰花也要枯了。”
十七岁的明北山虽然年轻,却因久经沙场,善治军队,所以养成了少年人少有的威严和沉着,此时的声音也是十分沉稳响亮。
胡与游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忙去抱来一个红釉花盆,围观的下人已经被明北山遣散,地上破碎的花盆也已经不见,只有川王小心地捧着那株兰花站在案前等她。
春光明媚,时光静好,他身姿挺拔修长,翘首等待,彼时的胡与游觉得,他好像在等心爱的姑娘一样小心翼翼。
可是看到胡与游怀中的那朱红的花盆,明北山眉头微皱,他实在难以想象一株清雅高洁的兰花长在这么一个华丽高贵的盆里的景象,太俗了,整个书房都俗了,整个川王府都俗了……
胡与游虽不谙世事却向来是聪明伶俐的。她看出了川王的犹豫,不由得也惧怕起来。
“那……奴婢再去换一个来好不好?”
换,当然要换!
明北山做事容不得半分将就,对兰花更是忍不得半分瑕疵。
“不必了,拿来吧!”心里那样想,但话说出口还是放过她了。
他没来由的温和起来,对着面前那个胆战心惊的小女孩,他没办法像对待军中的下属一样严厉。
胡与游如释重负,脸上笑开一朵花。
十七岁的明北山,倾国倾城的美人见得多了,她们或妩媚或温婉或高贵,却从没人笑得如此清澈又明媚,这一霎,他觉得眼前的人比兰花还好看。
二人同心合力一起将兰花种好,明北山竟然觉得这盆也不那么难看了,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胡与游见了也高兴起来。
“殿下,您不生气啦?”
明北山敛起笑意,可是低头看到那张紧张兮兮的小脸蛋,嘴角却又重新扬起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他突然动了歪心思,不由得想唬她一唬,于是沉声说道:“军有军规,家有家法,花虽已种好,你做了错事仍当受罚!”
小丫头果然变了脸色。
明北山得逞,得意起来,可是看着眼前这人窘迫的模样,又不忍继续捉弄,于是笑道:“这株兰花今日被你折腾一回,怕是要伤了元气,需好好照料才是,我命你今后日日悉心看护这株兰,不得疏忽!”
“就这样?”
“怎么?这惩罚太轻?”
“不不不……”小丫头连连摆手,“兰花娇贵,须得用心看护,奴婢定不敢大意轻视!”
见她机灵,明北山满意地点头,“你叫什么?”
“回殿下,奴婢名唤……与游。”幻生国“胡”姓甚是罕见,为了掩人耳目,她下山前族长特地交代过,千万不能告诉旁人自己姓胡。
“哦?鱼游?是个有趣的名字,那本王以后就唤你小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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