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于饮昨一瞬间呆住了。
此刻的她,身体斜靠在长椅上,一条腿更是踩在椅子上,一手撑额,一手拿果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明北山在她面前挺身而立,俯视着她,将不雅的姿态全部收入眼底。
“饮昨姑娘?”他脱口而出的也是疑问,这张脸,是于饮昨的脸,可是这姿态,却着实不是昨儿个晚上那温婉大方的女子。
被他这一叫,于饮昨倒回过神来了,她真恨自己方才没有听叶青一的劝!
可是如今场景,大罗神仙也挽不回,她灵机一动,为今之计,只好……
只好装疯卖傻了。
于是她索性将身体完全躺下去,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我醉了我醉了……”然后伴随着眼神的迷蒙,她就昏迷不醒了。
“饮昨姑娘,饮昨姑娘……”叶青一也是个反应快的,他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于饮昨配合做戏。
“当心有诈!”明北山十分警惕,他倏地拔出宝剑,快步挡在了叶青一身前,冰冷的剑锋直指于饮昨咽喉处。
“阿北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叶青一看着那犀利的剑锋,吓出一身冷汗。
“此女心思狡猾,当心有诈。”明北山紧皱眉头,目光冷冽。
叶青一小心翼翼地推回剑锋,解释道:“昨夜我与饮昨姑娘相谈甚欢,她对星宿天象甚是好奇,于是今日来了我府上,为续昨日之兴,我才命人备了壶酒,不想这饮昨姑娘不胜酒力,竟醉成了这般。”
明北山却不肯听,于饮昨方才的举止过为怪异,他料定此中有蹊跷,只见他手腕一转,剑锋再次指向于饮昨的喉咙。
“使不得使不得!他是陛下身边的人,你不要引火上身啊!”
亭外杏花悠然飘来,在剑锋上打了个旋儿又随即落下,随风而去,徒留余香。
于饮昨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动。
明北山凝视她许久,手底的剑一点点向前靠近,直到抵住她的肌肤,那剑锋犀利,再多一寸就会刺破于饮昨的喉咙。
于饮昨的脖子细长而白皙,剑锋冰冷,她却连一口口水都没有吞,似乎是毫无知觉。
一旁的叶青一吓得不停得冒冷汗,他只怕明北山真的伤了胡与游,正想出手阻止,明北山却突然收了剑。
“看来是真睡过去了。”
“对呀我就说嘛,他一介女流之辈,能掀起什么风浪,是你太多疑了。”叶青一一边打哈哈,一边派人将于饮昨带去了客房。
“可不要小瞧女子,从见她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行行行,我以后小心就是。”
明北山脸上依旧不甚愉悦,“才一个晚上就与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把酒言欢了,叶天师当真是八面玲珑啊。”
“哪里哪里……”叶青一心虚得很。
明北山又吸了吸鼻子,他见桌面并无酒壶,问:“喝的什么酒?为什么我闻不到酒气,你没喝?”
“哦!我喝了些许,见于姑娘醉了,就命人把酒撤了,喝得少,没有酒气也是正常的。”
明北山不再怀疑,又道:“这大白天闲来无事就喝酒的毛病,看来叶天师改不了啊。”
“这……”叶天师突然接不上话了。
大白天闲来无事就喝酒,这不是叶青一的毛病,倒是胡与游一直以来的癖好,只不过早些年走得近,他便也就跟着经常在白天喝酒,当年两个人经常不分时候就喝得酩酊大醉,没少闯祸,后来都是明北山给擦的屁股……
明北山说得如此随意而轻巧,就仿佛那个人是无关紧要一般。
“你果然都记得,北山。”
明北山听了轻笑,“不过五年而已,我不痴不傻,如何还能把一个大活人说忘就忘得?”说这话时,他言辞语气都十分轻松,就仿佛那些过去都不是发生在他生命中。
“你能如此坦然,不易。”
“不易?”明北山喃喃,“确实,不易。”
胡与游离开的前两年,他夜夜撕心裂肺,辗转不能安眠,每每醉酒痛哭,痛不欲生。
天真的少年曾以为,自己一生所求,不过是那份至真至纯的陪伴,可是原来情爱二字,虚妄而已。
明北山萎靡不振终日郁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得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好在上苍眷顾,第三个春天到来的时候,万物苏醒,他的身体也随之逐渐好转。
鬼门关走一遭,他整个人仿若重生,过往种种,都彻底放下,一切都在那个春天结束。
那个人,也彻底成了年少无知的错误,而他,选择宽恕。
宽恕那个无知的自己。
“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叶青一打断了他的沉思。
“自然是正事。”明北山收回思绪。
“哦?可是关于费华?”
“正是。昨夜我与叔父商量了一番,费华之事是肯定要捅到陛下面前的,但是此事又与户部牵连甚广,恐怕没那么容易扳倒他。”
“那可如何是好?”
“你这几日就要多找机会引一引风向了,毕竟,唾沫星子越多,淹死一个人才越容易。”
“这倒不难,我逢人多提几句,多少也能引起些猜忌,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们要怎么把这件事捅出去?总不能贸然提起吧。”
“国之兴替,向来都只有四个字——民心所向,所以要想推动此事,说到底还是要借百姓之口。这几日我和叔父会放出风声煽动百姓的情绪,等事情闹大了,查他便也是顺理成章的。”
“然后呢?你要插手吗?”
明北山摇头,“朝中的事我自然不会插手,剩下的事,该由谁做,就让谁去做好了。”
叶青一仍是忧心,又问:“那望崇王的心思我倒也能看得出来,只是,他毕竟有他的目的,你又怎知他与你就是一条心?”
“费华是孙长光的人,于叔父而言,本就除之而后快,不是一条心也不要紧,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那……阿北,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要先查费华的呢?”叶青一把刚才问胡与游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听了这问题,明北山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道:“刚好他最合适罢了。我要在朝中发展羽翼,就必须安插能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我必须将孙长光,或者说明东壑的人一一踢出局。费华如何我并不在意,只是眼下灾荒严重,正是拿掉他的时机。他走了, 我就能有机会放上对我更有利的人选。”
“原来如此……”叶青一恍然大悟,“眼下费华正有把柄,而且又遇上了饥荒这样的关键时期,这确实是个好时机啊。”
明北山点头,他看了看天色,太阳已偏西,日光也逐渐暗淡,于是对叶青一道:“时候不早了,我不宜久留,我说的话你记得,我就先回去了。”
“好。”
“对了,”他突然转身,“那个于饮昨,你还是尽早派人把她送回去的好,以后再不要同她喝酒,安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东壑性格多疑,离他身边的人远一点,尤其是这种……狡猾的女人。”
“狡猾的女人”似乎意有所指,叶青一怕他多疑,忙应道:“好好好,你放心,我有数。”
送走了明北山,叶青一忙折身去客房,可是却只有下人在整理房间,并不见于饮昨的身影。
“饮昨姑娘呢?”
“姑娘已经离开。”云止进来答道。
“什么时候走的?”
“进来不多时候就走了,她的酒倒是醒得快的。”云止笑着道。
叶青一却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自成亲以来,他与云止感情向来好,因为现下于饮昨牵系甚多,他一时又不能对云止和盘托出,心里又怕她误会。
他拉过云止,扶她在椅子上坐好,同往常一样嬉皮笑脸道:“夫人莫气莫气,虽说为夫女人缘好,但有阿止这样的好娘子,我又怎么会瞧得上那种女人?”
云止翻了他一个白眼道:“我又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妒妇,怎么因为这种事动气,再说我瞧着那饮昨姑娘分明容貌不凡,你倒还瞧不上人家了。”
叶青一无奈地拍着手背道:“你瞧瞧,瞧瞧,这还不是生气?”
云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好了好了,人家姑娘走之前可是来跟我解释过的,说是昨日跟陛下参加宴会的时候同你谈起天象,没有尽兴才又来府上的。”
叶青一听了便也松了口气,在一旁坐了下来,道:“正是正是!”
“人家是陛下身边的人,你可不能像方才那样胡言乱语了。”
叶青一连连点头,“是是是,我都记下了。”
叶青一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云止又直起了腰身,双手抱于胸前,眼睛审视着他,问道:“那现在,你就说说,平时女人缘颇好,是怎么个好法呢?”
“啊?”
“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都是谁?你们都做了什么?”
“我不说。”
“你……”
“说什么我也不说。”叶青一说这话时,看起来很是不悦。
“叶青一你欺人太甚!”云止见他有意隐瞒,是真生气了。
见她气急败坏,叶青一却笑了出来,起身快步绕到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坏笑道:“我就欺负你。”
“叶青一,这青天白日的,你……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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