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赵婶子说的话,心里很堵。突然想到了外甥们,这俩小子也快十五六了,若这时候死的不是刘小郎君,而是这俩小子中的其中一个,我不敢想象阿娘是否也会像刘婆婆一样,哭到昏厥过去。
我听着那一个个的名字或熟悉或生疏,直到最后一个的名字念出,我心里石头落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欣喜若狂却又不太贴切,我觉得更像是劫后余生吧。
赵婶子低声而泣哭到脱力,整个人如没了骨头似的,一下子跌到了地上。我紧紧抓着她的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她的大儿子赵勇没了,这郎君是个很好的孩子,死在战场上可惜了!
刘叔沉默的赶的驴车,车子还是那样晃。和平常一样,这次也没有人出声嫌弃道路的崎岖。因为她们都在哭,车里的人都哭成了泪人,许多人都扎了白麻。我怀里抱着宝儿,她小辫子上的白麻是我帮她扎的,小姑娘可乖了,呆呆的啃着手指不哭不闹,只是眼圈儿红着,眼眶也含着泪。
军营大门敞着,军吏带着我们往里头走。我不敢去放置尸体的地方,就去了伤兵营帐。中了箭的宣二光着上身让医官为他上药包扎,我看了心里紧了紧,这箭就扎在他右肩下侧二寸处。听医官说若这箭再往下点,宣二就不在伤兵营而在隔壁尸体堆里了。我后怕的很,头一回生出了后悔的心思:我当时真不该让他来这军营参军!
他干巴巴的冲我笑,苍白着脸嘴唇干裂开,脸上身上都是血,笑得特别难看。我把毛巾沾上水为他擦血,他小心地说他把平安符弄丢了,我没忍住掉了泪,骂他真是傻子,命都快没了还想那破平安符。他不好意思的告诉我说,平安福不破,而且这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个东西,他弄丢了觉得很对不起我。
我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才好,只好低着头接着为他擦身子。他从自己破成烂布的上衣里掏出个纸团,纸团上血迹点点,瞧着可怜极了。我看着纸团,心里明白。他把纸团塞到我手里说,我的名字他没弄丢,他一直贴身放着,但上面粘了血字都花了。我攥着纸团子,继续为他擦身,头也不抬说:“没事,待回了京我为你写上百张都无妨!”
他盯着我不说话,我被他盯得浑身难受,便问他怎么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只问我嫁给他后不后悔。我摇了摇头,嫁给他,我从未有过后悔的心思。他见我摇头便笑了,但却什么也不说。我觉得他自从在鬼门关走了这一趟,便变得奇怪了不少,但现下他身上有伤,我不好多问,只能把疑惑都憋在心里。
营帐外是一片的凄凉,这一战虽胜了但死伤的将士们很多。全须全尾回来的几乎没几个。我叹了口气,把木盆里的血水倒掉就往帐子那边走。忽而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看是赵婶子,赵婶子牵着宝儿,后头跟着她的丈夫和孩子们。他们抬着块木板子,板子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郎君。
我看了一眼对婶子一家说了几声节哀。赵伯抬着儿子的尸首,没法对我摆手,只好摇了摇头。赵婶子的眼睛肿得好像核桃,我内心不忍移开视线。那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小郎君,应当就是赵家二郎。但引起我注意的不是他,而是他脖子里挂的平安符。他的平安符同我的特别像,我心里有了猜测便趁赵家人休息时去寻了赵二。他说这个平安符是一个大哥哥在战场给的。我问他那人叫什么,他说不知道,但那人长得很俊!我心里有了谱,却很伤心,很伤心…
我忽然有些搞不懂宣二而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把我的心意转送给旁的人。我自知他娶我不是他的本意,也知他不喜欢我,但我想着若我用我的情去感染他,我时刻捧着心去贴近他,他也许就会看到我了吧!却没想到他这人是冰块做的,冷心冷肺,我终是融不化他…
我有些累了,就回了伤兵营。宣二披着衣裳在书案下写字,是红纸,我看到了。他见我进来,立马把红纸藏到了身后,我佯装没看到,心里却痛的不行。他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竟亲手为她写婚帖!红纸只能用来写婚帖,这规矩已实行了上百年了,我咽了咽嘴里有些苦的唾沫,笑着走过去把医官熬的汤药递给他。
他接过直接干了,眉头皱紧,我下意识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蜜枣递给他,他对着我笑伸手接过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盯着一个人看时眼里的情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我走到他身边把他的书案收拾了。他一直盯着我看,我能感觉出来。做完了这些杂活,我便转身坐到了宣二的床边,同他说话。
到这时我还是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看到我对他的一片赤诚真心。
“宣二,方郎君怎么不在这伤兵营?我今日去伤兵营各处转了一圈,却没看到方郎君。他没在这吗?”我问宣二。他苍白的脸,嘴角的笑僵了一瞬间。我看出了他的小表情,心里疑惑更重,却又有些不安。便又问了一遍:“宣二,方郎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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