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遇良人

阿娘听了一惊，手中的茶盏没端稳撒出了些茶水。茶水洒在阿娘的袖口上，湿了一大片，阿娘却没管。她僵硬的笑了笑，说：“宣二郎君提亲可禀过国公爷了？”宣二理直气壮，他摇头说：“并未。”阿娘一哽，委婉的告诉他提亲应当让家中的父母来。我吃了口糕点，笑着看这位颇有温润君子美名的宣二郎犯傻。他好像没听懂，大手一挥告诉阿娘：“夫人放心，我娶媳妇又不是我阿耶娶！提亲自当也是我自己来！”我轻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人实在是蠢。阿娘脸色无奈。我们兄妹四个都随了阿娘的脑子，个个聪明的如当世诸葛一般。阿娘怕是没同这般蠢人聊过天，自己在那张了半天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最后阿娘让杜嬷嬷友好的把宣二郎君和他那两只雁一起护送回了国公府，并把此事全部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国公爷宣平，听说宣国公的脸色精彩至极，可惜我没看到。后来阿娘问我有什么想法，我便说在京中郎君中选一个同我身份相配的可不容易，这位宣二郎不就是现成的一个？而且那人虽蠢，但我却觉得不错。若是在京中富贵窝里挑一个性格耿直老实的郎君做夫君，我还是选他吧！阿娘听了沉默不语，似有纠结。但她也明白宣二郎是京中未成亲郎君中的佼佼者，若不选他那才真是瞎了眼！总之，最后我还是订给了他，宣府没主母，宣国公亲自来下聘。我的三媒六聘走完，小妹要成婚了。七月十一，日子大好。小妹十里红妆风光出嫁，这十里红妆中许多东西都是新帝和太子殿下送的，长长的一条街红的一片。百姓围在长街两边笑着恭喜。普天同庆应当就是如此了吧！小妹被太子殿下牵着，一步步的迈进了东宫大门。朝华姐妹俩也六岁了，小朝华扯着我的袖子，问：“诺姑姑，语姑姑还能回家吗？”我看着小妹远去的背影，轻轻点头，却没说话。东宫是太子殿下的居所，平常官眷是不能过夜的。所以仅申时我和阿娘长嫂带着孩子们便回了府，小妹的事了了，三月后便是我了。

我出嫁那日阿耶阿娘声音颤抖，却坚持字字叮嘱，句句皆为爱女之心。我明白这些话不光是说给我的，其实还有说给小妹的。只是小妹嫁的是皇家，阿耶阿娘那天不能同小妹细言，规矩是不可破的。阿耶让阿兄背着我出门，垂花门矮的很，可我却没被撞到头。阿兄背着我送我到了外头轿子上，阿兄在我耳边小声说：“诺儿莫怕，若宣二让你不高兴了，尽管告诉阿兄，阿兄招呼人揍他！”我听着破涕为笑，却又起了无限伤心。今日过后我再也不能做我那快活的崔家女，只能做他宣家妇了。威远国公府离我们家不远，仅三条长街，若快走只需五刻钟而已。我在轿中稳坐，手边小荷包里是弘昌和弘晏塞给我的桃花酥，他们许是听了朝华的话，怕我饿着偷偷塞给我的。我不由得有些伤心，但我还没来得及落泪，轿子便稳稳的停了下来。我忙给自己盖上红盖头，盖头落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只白皙的手伸进轿子，我握住那只手，那手的主人可能有些紧张，拢了拢手指攥的我有些疼。我被他牵着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二门和三门，又进了正厅。三拜三叩，夫妻名分就此定下。我回了新房，新房里有人备了小食。听婢女说，是宣国公教备的，怕我饿着。我感激之余，却还有些回家的错觉，还真是奇怪！我在新房没坐多久喧闹声便传了过来，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许多人走了进来，我盖着盖头看不见外面，却听得屋里吵闹的很。盖头被如意掀开，满目的红撞进我的眼睛。宣二穿着大红喜袍坐在我身侧，他手里拿着玉如意，盖头放在他膝盖上。三个嬷嬷手里端着漆盘走到我俩面前。一位老嬷嬷笑着走上来拿起漆盘里的果子便往我们身上砸，果子小砸的不疼。我看了看，是桂圆花生红枣和瓜子。砸完了三个嬷嬷也退下了，老嬷嬷拿来了一个碗，里头装了饺子。她喂我吃，我吃了一口，嬷嬷笑眯眯地问我生不生，我羞红了脸说了句：“生”嬷嬷的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像放鞭炮一般。我被她夸得有些脸红，宣二坐在我身旁，我撇了他一眼，他脸上也红了。过了会儿闹婚房的仪式结束了，宾客们都出了房间，宣二也离开了。我坐在床榻上无聊的紧。我自小便耐不住性子，这房里没人，无聊的很。月上枝头，我昏昏欲睡。“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我瞬间清醒，抬眼看去是穿着大红婚服的宣二，他反手关上了门，向寝房这边走来。他走的近了，我抬头看他。身穿大红婚服的少年目光澄澈，貌若潘安。早时在家中见他只觉得他俊，如今在昏暗的灯下看却觉得他长得更俊了。怪不得人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如此看来这话果真不假！我浅笑起身向他走近，他愣愣呆在原地。我又向他走近一步，他脸色大变向后一退？我搞不懂，便又试探的向他那又走了一步，但他又后退！我不爽，若论京中美人，我也算是榜上有名的！他这般躲洪水的样子是做什么！我气的问他：“宣二你做什么？已为夫妻，你这般样子是嫌弃我么？”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我扯住他的手，把他摁到凳子上在他手里塞了一杯酒。这是交杯酒，喝了它我们亲事才算完成。我是不会喝酒的，这酒呛人，呛的我直咳嗽！他帮我拍背我抬头看他，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反正他的脸红的不得了。我对他说：“我们已结为夫妻，你不必躲我。”他面露愧色，向我道歉，他说：“崔娘子，是我之错。我想去峪关战场守卫国家，但阿耶不许我去。我连偷偷出城这种方法都用了，可还是被阿耶半路抓了回来。后来阿耶就让我娶个身份相当的妻子，只要我能娶到他就放我去峡关！我想了许久，发现京中我能娶的只有你。我不愿耽误你，但抱歉，是我对不住你，只要我能从峪关回来定对外说明是我的原因与崔娘子你无一分干系，这样可好？”我听的一愣一愣的，脑子里仿佛有面糊似的。我问他为何国公爷要你娶亲？娶便娶了，为何还要同你身份相配？同你身份相配的娘子都是家里娇养长大的，你娶了定是麻烦一个！真是搞不懂国公爷的意思！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说：“阿聊觉得我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想去峪关，他让我娶妻是让我在京中再想想明白。咱们成亲用了大半年，阿耶想着，苦我真是心血来潮，那大半年的时日够我想清楚了。至于贵女，阿耶说了同我身份相配的女子不是公主郡主，就是大族嫡女。这些女子都是用规矩养大的，若我当真去了峪关这些女子并不会去，如此一来京中有让我挂着的人！阿耶是怕我在外头不肯回来了。”我干笑两声，心里想着这国公爷还真是技高一筹啊！屋里安静的很，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我自小是被宠大的，心思也多，知道如何更让人生气！突然灵机一动，一个点子浮在心头。我拿来纸笔对呆呆地宣二说：“既然咱俩无情无缘，那有些东西必须得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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