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自然不晓得天子殿的一切,他被两个小太监扶着走,脚踏过一个个门槛,踩过一个个青石阶,只觉得心里直扭扭的难过。心里一难过,身子也虚虚地往下,左边那个脸上带痣的小太监问了好几次,看不下去,一把背起了郭德,脚下生风。
伏在人家年轻的背上,眼边的景色也就快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中门门口。他又开始心酸酸地难过,宫门口已经跪了乌泱泱一群人,往下看只能看到帽顶儿尖和钗满了绢花的头髻。
往前一看,站在最前头的是玉贵妃,金钗子明明晃晃,眉头紧促,眼睛通红带着一汪似晃不晃的泪水。其次是已经哭上了的佳妃,蓉妃和后面跟着一列嫔妃。
玉贵妃最先看见郭德,郭德走过去,请了个简安。抬头间瞟见淇妃急匆匆地往他身后望。郭德又像各位妃嫔主子道了声安,“皇上前朝事务繁忙,皇后娘娘身后诸事全权由贵妃娘娘代理。”
玉贵妃神色似有震惊,却也很快压了下去,只点了点头,后看向郭德,“你也进去瞧瞧娘娘吧。”
郭德哎了声,刚掀开帘子。
“娘娘!”
里头一句惊叫,郭德的腿就软了,一个跟头,跌进了屋里。他识得出,是皇后娘娘身边大宫女青菏的声音。眼泪出来了,屋外一片跪倒、大哭的声音。
“娘娘!是我!娘娘醒了!!!叫太医!太医!”
殿里头跑出两个宫女,急急拉了太医进来,郭德愣了愣,想爬起来,原是在门口的小太监机灵,扶了他起来。一圈太医围在皇后床边,最里头的是徐太医。
“娘娘如何了!如何了?”
徐太医静默了一会儿,闭上眼,干脆也顾不得旁的,把盖在皇后手腕上的丝巾也拿开了。又把了一会儿脉后,从医盒儿里拿了针包,同蒙何开始一左一右施针。
站在外边儿的玉贵妃最早随着太医进来,看着徐太医施针的穴位,虽有些惊讶,却还是语气平稳地开了口:“娘娘可是有转醒之相?”她母亲曾是大名鼎鼎文医师之徒,少时濡染了不少母亲的医术,所以一眼就看出这些施针的穴位是有去心口瘀血、通气的疗效。
徐太医却罔若未闻,只是不停地在施针,还是蒙何替答,“回贵妃,微臣同师傅刚未皇后娘娘把脉,此前几乎已经没有了的脉象不知为何似有起色,师傅施针于娘娘的大陵穴处,发现脉象起伏更甚,臣等现尽力为娘娘诊治,相信娘娘吉人天相,定能转醒。”
一直挤不上前儿的郭德听了里面的对方,心里是又急又喜,急忙回了玉贵妃,说是大喜事,得去禀告皇上一声后就往宫外头跑。
外头显然是知道了里边儿的情况,奴才们自然都是一脸庆贺的样子,可主子们的脸色却各有花样,但表面上强撑着的一派喜气洋洋。这年颇为得宠的俪嫔情绪可谓最为人称道的了,先是听了里面一句惊呼最早一个跪地痛苦,甚至跪在了玉贵妃的前头。后听见皇后似有转醒的消息又是第一个变脸的,先是惊讶,皱眉,还是被自己大丫鬟捏了一下袖摆才想起来,又是一副惊喜连连的样子,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俪嫔看见了小太监背上的郭德,笑吟吟拦住他,“公公可是要去皇上那儿报喜?”
郭德最晓得这俪娘娘的做派,虽是不愿搭理,却也是笑着同她点头,“正是正是。这天大的好事儿得赶快去给皇上报喜。”说着,在按下一掐小太监的肩膀,示意着要他快些跑。
俪嫔却左手一拦,笑着一双细米似的牙齿,“本宫得到消息也是开心地紧,皇后娘娘果真吉人天相,本宫与公公一样,也等不及要同皇上分享这等喜事,不如...本宫随公公一道儿去向皇上贺喜去。”
说着便眼神示意了自己身边的福贵儿,福贵儿一溜烟跑来卸下了原本驼在小太监身上的郭德往自己肩上去,“这个小兄弟太瘦弱,怕跌着公公,还是奴才托着郭公公吧,正好和主儿一道去,嘿嘿。”
郭德不好说其它,只能笑着和俪嫔一道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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