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识海逐渐混沌了起来，一下是细辛的脸，一下又是合欢宗他那个小弟弟的脸，他已经快忘记那个所谓的弟弟有多恐惧的哀求他，他还是将哭叫的他丢进了炉火中，炉火是九重天上的离火，烧的极烈，他默念着心法口诀，耳边是炼丹炉中发出的似有若无的哀鸣。

以他的功力，是不足以挑衅合欢宗他的两个哥哥的，只好…从他下手，他最小，修为也不如他，他很快的便把他施法捆起，可笑的是，这个孩子还问“：为什么捆我，是要同我玩么”

可惜他已然化作一炉火灰了，身上的精血凝结成丹，化做一颗铜色的丸，被石婪吞入腹中了。

黑暗的魔气迅速缠绕着石婪，几近将他窒息，识海也在快崩塌时又出现她的身影。

石婪炼化了最小的弟弟，而后又炼化了数百名女子，修为莫测，能力大涨，在他把他的二哥哥炼化的时候，石劣终于发现不对，想制止他时，他已然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将石劣也捆起，意图将他扔入炼丹炉中。

细辛前来阻拦，让他先冷静一下，不要滥杀性命，毕竟他是合欢宗宗主，但也被他用法术禁锢起来，困在座上，他已经走了这条路，早就不能回头了，自从服了丹药后，心绪便很多时候不能自由掌控，易怒易暴的石婪近乎癫狂的问细辛“：我现在有能力保你了！你为什么阻止我？”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细辛皱眉看他，眼神中带有失望，转而又道“：我告诉你秘法是想让你阻止石劣，不是让你变的同他一样…”

“许是我一开始便看错了人…我也不该为了保命告诉你炼丹的事…一开始便是我的错”细辛的声音越来越轻，说着说着便不敢直视石婪的眼睛。

她真的是办了天大的错事，毁了他，她不应该为了保命把炼丹透露出去的，她不应该的，他如今神色癫狂，眼眸更是血腥的深红色，早没有了正常的模样。

但之前的那个石婪会特意认真跟她解释说从来没有想把她练成丹的，都是哄骗石劣的，琥珀色的那双眼同小鹿似的，纯粹且真挚。

在她教他下棋时，会耍赖的弄乱棋盘，脾气坏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喝茶时明明喝不惯，还要大嘴一张把茶喝了个干净，吃东西时会特意将大半的都留给她。

可是现在已然不复存在了，她不知道炼丹有副作用，他现如今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像从前。

细辛轻轻仰头，露出了一个如浮冰般脆弱的笑容“：石婪，是我的错”

下坠的感觉越来越烈，越来越强，石婪就看着自己，如何疯了一般的又将他的两个哥哥练成了丹药。

他留着石劣让他看着他最受重视的儿子一步步被离火烧尽，就将他锢在火炉面前，不仅时常被丢人进去的炉火溅到身上，还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如何崩溃哭喊着…成为一颗丹丸。

那时他是在一片血腥味中才恢复了些神志，地上零零散散的躺着一些人…或说是残肢…他这时才发现了他拿血亲炼丹的后遗症，就是必须以人肉为食，要不便会逐渐失去神志，做出无法控制的事。

那入侵识海的人到底是谁，根本就无从知晓，石婪看着一片血泊，突然间感到有些后怕，到底是谁，了解这秘法的全部，这秘法到底是从何而来，如此邪门，这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石婪将细辛软禁在合欢殿中，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看她，他身上的血腥味很冲，怕吓着她，便悄悄躲在柱子后，可惜一下没藏好，跌了出来细辛瞧见他来，便看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恢复了神志，看见他一身灰袍下有又深又浅的血渍，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干嘛了。

默了默，细辛还是走近屋内拿出一身衣袍，那是她被软禁时做的，她在这些日子总在想能为他做些什么，总觉得他成如今这个样子自己心中有愧，想着想着，这件火红色的衣袍便做了出来，裁成的那一天，她的窗外飞来一只小雀，一时心念，便将小雀展翅的模样绣到了衣服上，现如今有些反悔，怕他觉得幼稚了。

“给你做的…”细辛将衣服递给他，壮着胆子道“：我绣了一只小雀，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拆了”

石婪从她手中接过，冰凉的绸料上残留着她手掌的余温，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穿上她亲手做的衣袍，上次一闹，他还以为她要再不理他了，虽然红色并不是他惯穿的颜色，但他还是十分欣喜的接过，看那架势立马就想脱衣换上。

“可以用法术的…”细辛忍不住开口提示道。

“哈哈…是我太心急了”石婪手忙脚乱的拉好自己的衣服，快速的背过身去将衣服整理好，掐了个诀，换上了那身衣服。

恢复了神志的石婪并没有前几日那般恐怖，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丹药的缘故，他的脸变得毫无血色，加上一身火衣，肌肤衬的更苍白，根根头发以怪异的姿势长在他的头上，凌乱的遮住了脸，细辛开始认识到那炼丹秘法的可怖，不仅让人失去神志，甚至石婪本身是酱色的肌肤此时都变得如同石灰一般惨白。

只是石婪好似毫无察觉，依旧如往常一般，转了转圈同她说“：你做的很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石婪常穿着这身红衣，坐在她身边同她饮茶，细辛便同他讲，叫他放弃炼丹，只是石婪答应着，炼丹的事情却没停，只是瞒着细辛罢了。

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如果强到整个六界都无法与之抗衡的时候，他才算能掌控一切。

这日在院子里，突然有合欢宗弟子的小奶娃跑了进来，咿咿呀呀的还说不清话，扯着细辛的裙子糯糯的喊着娘亲。

石婪一把将她的后领提起来，整只娃一下被放到石凳上，正是一脸懵，石婪就神色认真的盯着她让她不准乱喊。

小奶娃头上扎着两个红布条，两条冲天辫直指着天，小脸圆圆嫩嫩的，看着石婪凶神恶煞的样子哇哇大哭起来。

细辛推开他，将小奶娃抱起来哄，当着奶娃的面敲了敲他的肩膀，哄倒“：不哭不哭，大坏人，姐姐帮你打坏人”

石婪瞪大了眼睛，又想掐那个小奶娃的脸以示惩戒，被细辛拦了回去，他就这么看着细辛花一样的变出梨膏，吃了以后，小奶娃在她怀里委屈巴巴的眼带泪痕，哭倒是不哭了，就是口水都滴落到她的袖口上了。

看着这画面，石婪突然想知道她当母亲是什么样子，也会是这样的么，她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娘亲。

“你很会哄小孩”石婪由衷感慨道。

“我魔界的弟弟就是我带大的，没什么的”细辛闻言轻轻摇了摇孩子，掏出手帕将孩子吃的满脸的梨膏糖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你还有个弟弟？”

“性子同你很像”细辛想到这，低头笑了出声，他那股蛮不讲理的劲不就跟小孩一样，她怀里的孩子看着她笑，也咯咯笑了起来，眼神亮晶晶的盯着她，细辛看着孩子笑，一时间心都化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怎么跑这来了”细辛端详着这孩子，觉得约莫也就三岁大，这时候怎么会乱跑来这。

正说着，就有一对夫妻找了进来，见着石婪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唤了声三殿下。

细辛看着面前的夫妻，虽然没有出过这个院子，也已然知道石婪现在已经掌控住了一整个合欢宗，要不然整个合欢宗可以算是六界最没有规矩条法的，哪还能看到这么恭恭敬敬的对石婪行礼。

小奶娃看见父母以后也扭来扭去的要去找他们，细辛便把孩子还给了他们，小奶娃还没吃完梨膏糖，口齿不清的叫着爹爹娘亲。

石婪看着她依依不舍的目送他们远去，便出言道“：要是喜欢孩子，我们也可以有一个”

细辛看向他，见他神情真挚，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时间羞红了脸，同他说道“：生孩子是要真心相爱的”

石婪歪着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我的父母也不是真心相爱，我也出生了不是吗”

细辛看着他的样子，短时间内也想不出如何回复他，跟他解释爱的意义，其实她也不太懂，只是觉得，如果不是相爱得来的孩子，也许就会像她一样，在没有庇护的情况下一个人度过许多艰难的日子。

良久，她也只是回复道“：石婪，我们都不懂爱是什么，因为没有被爱过，所以不明白如何去爱人，就算有了孩子，我们也会不懂如何去爱那个孩子的”

石婪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第一次从她脸上读懂了落寞的神情，他从石劣那边得知她只是魔界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母亲还是魔族最看不起的人族，他从未问她经历了什么，但是想来那一定是很不好的回忆。

他开口安慰道“：阿辛，我们都不懂，但是我们可以学，你学的快，你教给我，我慢慢学起来”

微风拂面，石婪第一次凑近她，将手臂轻轻的搭在她的肩膀，见她没有拒绝，便轻轻的抬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细辛抬头看他，她很喜欢他现在的样子，没有失去神志，没有双眼血红，但是她不知道他这副样子能维持多久，但是能像如今这样，她已然很满足了。

她说“：你头上有片枯叶，你低个头我帮你拿下来”

石婪不疑有假，乖顺的弯下腰，细辛在此时轻飘飘的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石婪半天没缓过神来，只觉得心跳的极不正常，似是要走火入魔一般。

他将她抵在粗壮的树干上，反客为主，粗暴的吻着她，细辛推也推不动他，良久，他看着细辛漂亮的朱唇红肿，气喘微微的样子，他问道“：这样是爱吗”

细辛的脑袋晕晕乎乎，抬手就是一掌，被接了下来“：流氓！”

第二日，石婪带着细辛到密室，石劣正被捆着，看样子精神不错，还有力气骂，石婪将辫子递给细辛，嘱咐她把那九百鞭只多不少的还给他。

细辛犹豫着上前抽了一鞭，皮开肉绽的样子使她联想到当时的自己，也是这般，她虽然很恨石劣当时下的手，可现如今看到这样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抽了。

石婪说好，将她周围隔起一层只听见声看不见画面的屏障，那一千鞭，他一鞭一鞭数与她听，石劣从咒骂声到无声，到后面只听见一声声数数声，和鞭子划破空中抽到人体上的声音。

她是被捂住眼睛带出密室的，石婪说不愿意看便不看了，那打她的九百鞭，他已经替她还回去了，细辛问“：你不会现在想把他练成丹吧？”

石婪摇了摇头同她讲“：我答应你不再练的”

实际上是石婪觉得打完再养好他的精血去炼，才不辜负石劣的一身修为，他也能得最大益处。

这也就是他往后此生最后悔的事

识海又开始翻涌奔腾，心魔就是如此，一旦有了，强大了，神志几乎无法抗衡。

那一日他终于把昏迷的石劣扔进了炼丹炉，只是丹的成色不对，是暗淡无光的棕色，他正奇怪着，便看见石劣从炉后跌跌撞撞的走出。

仅那一瞬，他的心仿佛跳空了，石劣在这，那进炉的是谁？！

“哈哈哈！没有用的东西！我以为你已经同她结契了，现在竟然还没碰她？！”石劣放声大笑着，看着石婪从绝望到癫狂的过程，他就知道！什么炼丹！什么哄骗！都是假的！他早就被那女的迷了心智，竟然拿血亲来炼丹！

他要是早知道血亲炼丹，石婪早就没命可活了，还轮得到他捆着自己，让他亲眼看见自己儿子们进了离火？

石婪现在的修为深不可测，他知道自己此行就是在找死，但是他偏要挑他最重的地方刺下去！打蛇打七寸！这不是他用过的招么！当初来胁迫他要秘法，就该早想到有今日！

石婪看着那仍未烧尽飘出来的蓝色衣角，全身的神经都在叫嚣着，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离火那是什么东西，六界最纯的火，无论是仙，魔，妖，进去顷刻间化为粉末。

石婪如同疯了一般的在施法灭离火，可是没有无根水，根本灭不了，永燃不尽，他就这么看着那炉火的火星点燃那仅剩的衣角，就连衣角也没给他留下，直直化为灰烬。

自此以后，魔界合欢宗再无石劣，无人知道他去了哪，世人只知合欢宗石婪崛起，斩杀魔王，坐上魔界之主的宝位。

魔界那些人对你不好，那我便将他们屠尽，他鞭打你，我便让他日日受着鞭刑不死，我活一百年，他便受一百年，我活一千年，他便受一千年。

对了阿辛，我将他的手脚斩断，让他成了合欢宗的禁脔，他往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欺负你了。

阿辛，你还记得你说我们要一起学怎么去爱么，我说你聪明，你学的快，我还在等你教我…

终于，深吸一口气，石婪勉强从心魔中挣扎出来，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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