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咸山的雪今日下的淡了些,轻薄的如同鹅毛一般,遮天蔽日的隐踪咒使天色始终呈现出灰败的色彩,陆景湛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眼中布满了血丝,明明睡了一觉,却好似一夜未眠,几乎整整一夜,他都在梦从前的姜思尔,活泼的,欢乐的那个她。
借着烛火,他看见姜思尔卧在他怀中,垂眸看她,她便也轻仰头也注视着他的眼,眼神宁和沉静,似乎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她就能永远保持这个姿势,像个没有生气的任人操控的人偶那样。
“醒了…?”
“嗯…”
空荡的屋室内响起陆景湛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他翻开柜子,拿出一身桃粉色的衣裙,小心仔细的给姜思尔穿上,然后便是穿鞋,梳发,怕她凉,又给她披上狐裘,自从她从画中诞生那日起,一日日便是这么过来的。
像寻常一样,陆景湛做好了早点,便端到桌上,思尔便学着他的样子一口口吃。
她现如今能吃出酸甜苦辣咸五种味觉,都是他的功劳,画卷禁术极刁钻,哪怕是成功将她复生了,虽然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味觉和听觉,甚至是触觉也极微弱,后来是陆景湛将自己的大半味觉和听觉还有触觉给了她,她才逐渐像个正常的人。
在有记忆的日子里,她日日都能看见他喝药,姜思尔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将药喝下的样子,有些好奇的想尝试一口。
陆景湛眼中带笑,递给了她,然后故意看着她喝了一口愁眉苦脸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从袖中变出一颗饴糖给她。
“这药这么苦,如何喝的下去”姜思尔嘴中含着饴糖,苦涩还在嘴中蔓延,小脸皱巴着,难以理解的看着他手中的碗。
“为了陪思思久一点”陆景湛轻咳了两声,思尔就在他身后帮他顺气,这些日子他好像病的更重了,在塌上躺着的时间越来越久,好像自己越健康起来,陆景湛便越虚弱。
抿了抿唇,姜思尔蹲下,以仰视的目光看他,他的肩膀宽阔,一双眼看向她时柔情满溢,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病了,是不是因为我”
陆景湛闻言只是摇头,笑着同她说“:思思,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我却不怎么生病了”
她刚从画中出来时三天有两天是昏睡的,魂魄和肉体互相对立,她便发着高烧,浑浑噩噩的,到了后面,她又三天两头的受了风寒,简直有大半年是病过来的,到了后半年她便好多了,但是陆景湛的身子却肉眼可见的弱了下来。
“那是因为思思都有好好吃饭,所以身体越来越好了…”他慢慢坐起身,感受到身上的经脉紊乱的不像话,他说“:思思,帮我从左边第二个红柜子中的那瓶药拿来”
打开柜子,里面整齐摆放着一些书信和几根簪子,一瓶药突兀的放在柜中,思尔拿起药,她看到簪子脱口便问“:这是我的么?”
“我可不敢藏别的女人的簪子,你从前会同我拼命的”男人看着她拿起,干脆便接着说“:一同将那些簪子拿来吧,我同你讲讲簪子的事”
“思思,你看这只水玉簪,那是我们第一次去灯会,我们去猜灯谜赢来的,我还记得那个谜题是顶破天,打一字”
姜思尔看着他,疑惑的问道“:那答案是什么”
陆景湛眼中掩下一些落寞,水玉簪冰润的触感在他手中,他的心此刻也有一些凉,他说“:思思,你不记得了,是你猜出的,顶破天,是夫妻的夫”
“啊…”姜思尔小心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有些停滞,想着赶紧转移话题,便开口问道“:这只呢,这只有什么故事”
她指着他手中的那个木簪,木簪形状像树木自然的枝丫,陆景湛伸手往簪子注了些灵气,木簪竟然开出一朵朵桃花来。
细嫩的桃花从树枝中开出,小小的,柔嫩的绽开花瓣,思尔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声的哇了出声。
看着手中的簪子,陆景湛的思绪也逐渐飘远…
那时的虚无宗弟子每两百年下山历练一次,那次来到王家村是为了制服作恶的鬼魂,那年冥界看管不力,许多生前穷凶恶极的鬼魂四散逃出。
陆景湛同姜思尔便领命率三百弟子下山镇魂,本来一路很顺利,捉妖宝葫里也收了不少作怪的恶魂,正要班师回山,未曾想便碰见了古川,他伪装成文弱书生,混在难民群里,哀哀戚戚的哭叫着父母双亡,科举无望,望仙人们收留他进外门当个洒扫的弟子。
陆景湛一眼便看穿了他身上妖气缠身,要不是被妖附体了便是他本身是妖,毫不客气的与他开打起来,结果三百弟子加起来竟然打不过他,陆景湛如临大敌,以为来了大妖,急忙想用传音螺求救门派。
没想到古川将他死死拦下,眼神渴求着望着他他对他说,对他们虚无宗的那个白衣女子一见钟情了,若是能介绍他们认识一下,他便把附近所有作乱的小妖都捆着送到第虚无宗的山门去,免得他们出来抓,怎么样,这个条件不错吧?
陆景湛看着面前这只九尾狐狸妖,因为想的太投入,九条尾巴都露了出来,加上那个眉眼狡黠,活脱脱就是一只大狐狸精。
姜思尔就在这时御剑迟迟赶来,看着三百名弟子都被定身咒定在原地,连同她的夫君也被定在那,气从心来,提着探灵便冲过去冲着古川要打要杀。
古川看着她气冲冲过来的样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她定在空中,接着同陆景湛商量“:我瞧着你是他们的老大,说话肯定很有分量,怎么样,你考虑一下,介绍我和那白衣服漂亮姑娘认识一下,这样吧,我还可以给你加三篮青丘产的大葡萄”
说完古川得意的笑了笑,现在不能拒绝这个条件了吧。
在狐狸眼中,葡萄是最好吃的东西了,特别是青丘产的葡萄,狐狸们最爱吃,也最知道怎么养,养出来的葡萄个个大如半掌,圆润饱满,汁水充盈,咬一口那滋味,别提了,一提古川就连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陆景湛诧异的望着面前的这只大狐狸精,看着它眼中那期翼的眼神,湿漉漉的,有些不忍拒绝,于是他开口道“:思思,你爱不爱吃葡萄啊?”
被定在空中的姜思尔听不清,听到陆景湛的声音还以为是他在求救,于是大声喊到“:陆景湛!你别怕!等我斩了这个妖!我马上就解开这个咒了!”
古川扭了扭身子,发现自己的尾巴露了出来,想是想着那个白衣女子的事,一时没收住,在他们妖界,哪有不露尾巴之说,可真是憋死他了。
“她是你什么人啊?”面前的大狐狸精一扭一扭的,将尾巴一条条收起来。
“妻子” 陆景湛将头撇开,不愿意看一个男人身体的妖在自己面前扭来扭去。
“哦哟,娶了个这么暴脾气的,有的你受的嘞,不像那个白衣服的那个姑娘,那叫一个温柔似水…”说着说着古川又说“:她叫什么名字啊”
陆景湛看了看自己在半空中声嘶力竭喊着要救自己姜思尔,出言商量道“:你先把我解开,把她放下来,我再跟你说行吗”
“好说好说”古川一下解开他的束缚,又把姜思尔放了下来,姜思尔刚落地就又要冲来,只不过被陆景湛给按着了,他耐心的同她用道侣才能听见的心音解释,说他只是个发情的狐狸精,没有什么恶意,看上了个女子想认识一下罢了。
姜思尔手中攥着探灵,还以为这只大妖欺负陆景湛呢,听到这个话不由得八卦了起来,一下子又亲切的抓着大狐狸精的手问道“:谁啊谁啊,你看上那个女子谁啊”
然后姜思尔便同这只大狐狸一样,用着期翼的眼光看着陆景湛问道“:谁啊谁啊”
陆景湛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他看上的,应该是小师妹纵月…”
“原来叫纵月呀…真是个好听…的…”古川猛然感觉自己被锁了喉,看着自己脖子下的桃红色衣袖,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前一秒还抓着他手的姜思尔,这一秒便锁他喉。
姜思尔修行法术炼丹样样不行,近身搏斗是虚无宗千年难遇的奇才,一时间大狐狸都快被勒出原型来了,还能听到姜思尔在耳边骂“:臭妖精,竟然盯上我小师妹!也不看自己长了几根白毛!就出来惦记女人了!”
被勒着勒着古川没了办法,只好现出原形,一只比人高的大狐狸一下让姜思尔环不住,挣脱了出来,大狐狸咳咳咳的呛了几声,委屈的藏在大树后,不愿再出来看他们“:我同你们有商有量的!又不伤天害理!想认识一个女子都不成吗!”
“人妖殊途!你听没听过!”姜思尔叉着腰,毫不客气的看着面前的大狐狸。
“别以为我们妖在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虚无宗那是修仙的!仙妖才不殊途呢!”大狐狸露出一张大脑袋来,哼哼唧唧的看着姜思尔。
“好像是耶…”姜思尔抬头求助陆景湛,陆景湛忍着笑小声提醒她“:可是纵月现在还是人”
“对嘛!她现在还是人!当然同你人妖殊途了!你现在不可以觊觎她的!”姜思尔占了理喜滋滋的看着面前的大狐狸,却看见大树后面的那个身影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
狐狸的哭声是嘤嘤嘤的,但是面前这个大块头哭,实在让人有些看不下去,这么大的身子,说是躲在大树,实际上根本就遮不住,柔顺的白毛随着抖动一颤一颤的,姜思尔想,怎么会有这么娇气的狐狸啊!还是个男狐狸!
“那个…你别哭,虽然人妖殊途…但是人和妖可以交朋友的嘛,勉强让你认识一下还是可以的”姜思尔后退了一步,看着大狐狸从树后走出,漂亮的狐狸眼带着泪痕,毛上还挂着掉下来的泪珠,实在是我见犹怜。
“真的嘛…”
“骗你我是小狗!”
陆景湛看着她和狐狸闹得有来有去,早在后头偷偷笑了半天,她哪里能跟狐狸比心计,在她转身之际,那大狐狸精的脸上明显就有计谋得逞的笑。
后来姜思尔便做主帮忙隐了古川身上的妖气,说他是流浪的书生,无父无母的实在可怜,让纵月帮忙给他在虚无宗外门安排个轻松的差事。
说来古川也真是因祸得福,竟然进了内门,在纵月的皎月阁外做洒扫的弟子,这下日日都能看见纵月了。
皎月阁外有一小片桃林,有日古川想给纵月做簪子,便来请教陆景湛女人都喜欢什么样,两人琢磨了整整两日,古川做出来一只雕刻着歪歪扭扭桃花的簪子,而陆景湛也做出这把木簪,不同的是他悄悄施了幻术,只要这个簪子有一些灵气注入,就会像桃树开花一样开出花来。
想到这,陆景湛便将这个开着花的木簪细细的摆入她的乌发中,同她说“:思思,这是我当时为你亲手做的”
寻灵—思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