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命格簿（下）

苍之云海里，匆忙赶至的墨白四处找寻着记忆中的女子的身影。



自从名为大凉国的国家亡国后，墨白便习惯每日于街上走动，他到处找寻着印象里的见过的那个会向他递伞，也会对他笑得甜美的小女孩。可事实上是，七年时光未见，他已不清楚记忆中的女孩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他专门请人锻造好的神器乾坤镜，又随着那个女孩到了哪里去。



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握。



判官笔所写下的未来与后来命格簿上记录的事情并不符合，亡国这件事的发生提前了一个月，而在亡国之后，命格簿上关于大凉小公主贺瑶的记录全都消失了。



仿佛这世间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一般，墨白失去了贺瑶的线索，也失去了与他有所关联的乾坤镜的联系。



在人间找不到的人，墨白在苍之云海最深处的上阳宫前看见了她。



记忆里的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副美丽的容颜，身量高挑，额间有一个十分显眼的朱红色镜子纹饰印记，她正抱着一个酒壶跌跌撞撞地走着路。



苍之云海里面已经入了深夜，一阵凉风吹来，女子打了个寒颤，将自己的外套往身上紧了紧。



“太阳好亮啊！”女子抬头望天，伸出细长的双手比了一个矩框，将天上的明月收入框中，自言自语道：“怎么不是圆的呢？”



再低下头时，她终于发现了她的面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女子有些迷糊，但是意识上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看，而且似乎有点眼熟，借着月光的余晖，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剑眉和深邃的双眸。



“那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公子，说的就是你！”女子嚷嚷着要跑过来用手拽住墨白的衣袖，却不知怎么的扑了个空。



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墨白在瞬移之后，与女子隔开了一段距离。



女子朝着墨白站着的方向跑了几步，手臂大力挥着，用力嚷着：“等等我！”



这一挥，原本放在袖中的画像飘了过去，墨白利落地接住了她的那张画像。



等女子停下脚步后，墨白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举着那张泛黄的纸，冷着清冽的嗓音问：“你这幅画是怎么来的？”



女子用纤长的右手食指抵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轻声呢喃：“是了，我在哪里得到的呢？”



“你是谁？”恍惚中，女子听到眼前的人正在问她。



想了想，女子却一时也没想明白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大凉国的小公主贺瑶？不对，我现在叫做镜璇，是乾坤镜的主人。”



果然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墨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不自觉地将手贴在镜璇的脸上，镜璇被一阵冰凉感带得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你跟我画的那个人好像——”镜璇凑到墨白的面前，认真打量着他的脸，笑道：“我见过你，你是墨白！”



“你喝醉了。”墨白肯定地下了一个结论：“但是还能认得出我，便不和你计较你的冒失了。”



镜璇听墨白肯定了自己的身份，突然间委屈地大哭起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被困在这个地方好久了，这里什么人也没有，我明明进的是镜中世界，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了这里，然后就出不去了——”



“当初在设定镜中世界的暗道时，将它连到了苍之云海里面，普通人无法进出苍之云海，所以你会被困在苍之云海也是情有可原。但我没有想到，乾坤镜竟然没有知会我一声便选择了以让你成为它的主人的方式救你。”



墨白的话在镜璇听来似懂非懂，她点了点头，问道：“我还有办法出去吗？”



“有，我带你出去即可。”



墨白的回答让镜璇开怀了不少，她被困在苍之云海太久，久到用了各种方式也逃脱不了的时候，她开始焦虑了，好在现在有人来救她了，是她画中的那个人，也是她记忆最深处里的那个人。



真好。



镜璇酒醒之后恢复了意识，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置身在了与她所待过的环境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她仿佛坐在云端之上，穿过层层云雾，慢慢前行。



“墨白？”她认出了前面坐着的正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的人是许久不曾见过面的墨白，她高兴道：“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言语间，显然想不起来昨晚他们就已经见过面的事。



墨白问道：“自那国破那日后，你去了哪里？”



镜璇想了想，回答道：“我在到处收集神器，有人告诉我，我现在非人非仙，所以那个人管我叫半仙，他说等我收回遗落在凡间的神器后，我就能成为真正的仙人。可是他却没有告诉我应该收集哪些，收集多少个。”



“那个人是谁？”墨白又问。



镜璇说道：“他的法力很高，自称是西天的弥勒尊者，来渡化我成仙。”



西天的弥勒尊者——墨白的脑海里随之浮现出那位尊者的慈祥的面容，他拿出昨天被他拿到的那张画有他画像的纸，翻到另一面空白的页面后，伸手轻轻拂过，脑海中的弥勒尊者的模样便随之具象化。



“对，就是这个人！”



镜璇指认出来，墨白便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尊者，那所谓的收集神器渡化成仙便是可信的。



镜璇在看到墨白拿出纸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眼熟，连忙拿到面前认真地看了看，才发现是自己画了墨白画像的纸，那张画像画的时间有点久远，是她亲手所画，为了不在时间流逝中忘记他的模样。



默默收起自己的画后，镜璇“咳咳”两声，墨白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不动声色道：“你收集到了什么神器了？”



“没有，一个都没有，在第一次给凡人改变命运的时候，我误入那个困住了我几十年的地方，一直也没能出去。”



“乾坤镜之所以名为乾坤镜，是因为内有乾坤，对比现实世界复制出了另一个完全相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可以看到过去，通晓未来，还能改变现在。正因为它能力很大，所以不稳定的因素很多，我担心施术者有朝一日会被困在乾坤镜的镜中世界里，便设置了逃生的地方，将暗道通向了苍之云海。”



“那个地方叫苍之云海？好美的名字。”



“是，那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墨白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坠落凡间的神器多半是被污染过了的，以你目前的能力并不能一一化解，便由我陪着你一起收集，直到你能真的飞升成仙。”



墨白的好意来得猝不及防，镜璇忍住因为感动想要落下的泪，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她总会有想哭的时候。



墨白没有察觉到镜璇眼眶内的湿意，他拿出从司命那儿拿来的命格簿，放到镜璇的面前，施法念咒之后，命格簿发出一道灿烂的亮光。



“姓名：镜璇。性别：女。种族：半仙。身份：乾坤镜的主人。过往史：无。”



命格簿上直立起来的空白页上突然出现了这些字，墨白见目的已达成，将命格簿收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镜璇对此一无所知。



“你那名为贺瑶的大凉国公主的身份和经历随着你成为乾坤镜的主人而在命格簿上彻底消失，但这世上的万物生灵，命格簿一一记载着他们的一切，也证明着他们在这个世上生存着。脱离命格簿上的存在，将为天道所不容，终有一日会被天道所抹去。我将你的命途轨迹重新印记在命格簿上，盼你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墨白的解释，镜璇都听了进去，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拿出来的那个命格簿看上去就像是一本小册子，它能记载得了那么多人和事吗？”



墨白微笑道：“它所记录下的东西连通着司命所在的星君宫，最终都将被收录到里面去。”



镜璇懵懂地点了点头。



“你既要收集神器，可能感觉到神器在哪？”



“可以，弥勒尊者将找寻神器的法术教给了我，也赋予了我看到与神器有关的人和事的能力，这些对我收集神器的帮助很大。”



“如此便好。”



按照镜璇的感知，他们往第一个神器所在的目的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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