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格簿（上）

当天界里二十三天善现天合銮花遍开的时候，东极青华大帝墨白帝座正闲坐在他所居住的善现天的虚乐宫里头，拿着他为数不多的魔族好友穆离为他特地从魔界极寒之地带来的魔族之花“紫鸢”煮茶。



彼时合銮花开得灿烂，七片小巧玲珑的花瓣开向各个方向，花瓣的颜色正好是彩虹的七种颜色，它们自发荧光，照亮了整个善现天。



合銮花为天界之花，盛开于春末夏初，两百年才大范围盛开一次，花开的时候场面甚是壮观。



墨白在虚乐宫的后头开辟了一处荒地，一半用来养花，一半用来种菜。他养花种菜的爱好还是从苍之云海里带出来的。



苍之云海是四海八荒内最具仙泽的地方，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孤岛，神力不够强大者连苍之云海外围的海边都不能靠近。能够自由出入苍之云海的，除却西天的几位佛陀和弥勒尊者、神界的天帝、东王公、文昌帝君以及几位真皇外，就只剩下早年在战场上享负盛名的墨白。



墨白诞生于上古，成名于上古。



上古时期连年的战争结束后，墨白自行卸下一身重担，上秉天帝要自择一处休养生息，直接到了苍之云海，一修养便修养了数万年。后来天地大劫、六界动荡，西天佛陀尊者亲自到苍之云海的上阳宫邀约墨白出世。



平定动荡后，墨白成为天帝的左膀右臂，封号东极青华大帝，主宰人、妖、鬼三界，座下管辖着北斗七星君、南斗六星君和四灵。世人皆尊称其为青华帝座，在天界中的地位仅次于天帝。



北斗七星君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闿阳和摇光。



南斗六星君分别为天府宫司命星君、天相宫司禄星君、天梁宫延寿星君、天同宫益算星君、天枢宫度厄星君和天机宫上生星君。



四灵即为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座下又管理着人界二十八星宿。



穆离踏着祥云来到虚乐宫的时候，墨白已经将紫鸢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茶几上的一堆残渣。长得颇有翩翩俏公子模样的穆离瞧着墨白泡的的茶颜色为蓝紫色，味道清幽，很是新鲜。



刚入座于墨白泡茶桌子的另一侧，便长袖一甩，满心欢喜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品尝。



品了一口茶后，穆离感叹道：“啧啧，真是好茶。墨白，你当真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茶都不遣个人约上我一约。”



那头刚感叹完，这头就想起来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对了，我给你送来的那株紫鸢花呢？刚才我先去你的园子里转了转，你并没有种在那里。”说完这些话后的穆离看着墨白，目光炯炯，认真地问道:“我诚心诚意地请教你，你把那株宝贝弄哪去了？”



墨白给穆离满上一杯，随意地说道：“万物皆有它的去处，用得其所方才能显出它的真用意，你又何须执着它身在何处。”



穆离将小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疑惑道:“前两日你给我写的回信中还同我说要事事究其根源，方显男儿本色......”



墨白又替他续了一杯，说:“道理是依附于时势存在的，时势是跟随时间变化的，由此可证，道理是万变的。”



穆离将杯中小茶饮尽后被呛了一呛：“罢了，你有心瞒我，我也问不出什么。”举着小茶杯伸到墨白跟前，眼神若有若无地扫着墨白的茶壶，示意他给自己再续一杯。



墨白晃了晃手中的茶壶，只听雕龙刻凤的精致茶壶中略有水声晃动，他轻声道:“怎能说是我有心瞒你，你瞧，你的宝贝花在这儿还剩了点。喏，似乎还有点渣，兑一兑水，给你再来点？”



穆离回味道：“我说这茶喝着怎么这么别味，原来是那朵花泡出来的茶啊......”



刚脱口而出这话，穆离马上就反应过来：“你......你......你.....你竟然将老子拼了老命从极寒之地带回来的魔族之花这么糟蹋了！”似乎说的还不够，穆离又扯着嗓门道：“老子可是差点就命丧几头凶兽爪下了！本想着借你那仙气腾腾的花园一用，栽种个千儿百年的，兴许能多长出一株，你这混蛋！还老子花！”



“你刚才喝的花茶味道如何？”不理会已然崩溃的穆离，墨白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穆离定住卷起袖筒想要和墨白打一架的姿势，配合地回答:“很好。”



墨白放下茶壶，优雅地说:“既然喝着好，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花开得再艳丽，终究不若有用处来得实在。况且紫鸢花生于魔界，你又怎能期待它能存活于天界？”



墨白用雪晶制成的勺子将茶壶中的残渣挑了出来，补充了句：“更重要的是，此花生于极寒之地，服用后能降火除燥，安神养性，正适用于你这般浮躁的人。恩赐你三杯，已是你的福气。”



穆离哑然：“这话怎么能这么说.....”



墨白嘴角微扬道：“你这时候上天来找我，是做什么来了？你终究为魔，平时若是没事可不会轻易上天。”



听到墨白这么一问，穆离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穆离伸出右手，掌心中变出一个雪白的毛绒的带有奇特纹状的贝壳，贝壳样式十分精致。墨白拿起贝壳，静静地看了会，然后看着穆离，淡淡一问:“这也是送我的？”



穆离拿回贝壳，回道:“不是要送你的。这贝壳来得有些名堂，同你颇有因缘，否则我也不会提它上天。我若说出它的由来，你也会震惊的。”



“哦？”



“昨天白天的时候，我家丫头，咳咳。”穆离装模作样顿了下，说道:“就是我妹子，穆锦那丫头同她的小情人，哦，对了，她的小情人是你们这儿同你位份差不多的文昌帝君。长得吧......按理说你们这种深藏一身功与名的尊神，怎么着也不该再有一副好皮囊，偏偏你长得比娘们还漂亮，那文昌帝君也长得比娘们还漂亮，真不合乎道理。嘿，你别走，回来听我说！”



穆离喊住听得不耐烦起身要离开的墨白，看见墨白坐下后，穆离继续说道:“我妹子在文昌帝君的住处同那文昌帝君闹不和，回魔界的途中一时失了魂，又赶上苍之云海难得大发一次的海啸，不幸被卷了进去，差点把小命丢了。唉，这丫头还真叫人担心。她从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叫我担心了这么多年，好容易这个护着她的重任由文昌帝君交接了，可也还是需要时时注意......诶诶诶！别走别走！我这就说重点、重点。被海啸卷过去，还好被居住深海的鮫女救了一命。鮫女不仅救了她一命，还将自己的护身贝壳借给她护身。托着贝壳护身的福，我妹子安全返家了。今天过来找她和好的文昌帝君瞧着她颈上的贝壳项链多说了几句话，说是这贝壳里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似人非人，似神非神，是个超脱六界生物的存在。他也没说得很明白，只是叫我觉得十分玄乎。啊，说到口渴了，给我再来一杯。”



“你刚才说，女人？”墨白本来还拿在手上的茶壶掉到了桌上，愣了一愣。



穆离看着漏光的茶水，肉痛道：“我的茶！”对上墨白有点发白的脸色，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穆离连忙打了个哈哈缓和下氛围：“哈，我说了那么多，你的重点就只在女人二字啊？”



墨白沉着脸：“文昌还说了什么？”



穆离努力回忆了下，确保没有一句遗漏的话：“文昌帝君还说，那个声音的主人的气息他曾经接触过，好像跟你之前手上拿着的那个乾坤镜有点像，最近在苍之云海附近隐约感受到过，想来那个女人可能还在苍之云海里。可是能够进入苍之云海的用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却没听说过有哪个女人是可以进去苍之云海的。这桩事瞧着很稀奇，毕竟你在苍之云海待过数万年，对于这点，你应该多少有点头绪吧。”



说完这些话后，穆离背对墨白，诚恳地道出自己的心里话：“如果你有什么消息的话，千万要告诉我，这可是四海八荒一等一的奇事，传到外头去的话还能借机大赚一笔......”



“她......真的还活着......”



墨白微不可听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但穆离的耳力一向灵光，听见了便忍不住好奇道：“你方才说了谁还活着......”可是回过头时，却不见墨白的踪影。



天上地下寻了那个女子几十年，本以为凭借她的凡胎肉身若是寻个几天都没找到的话，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可是冥界的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曾经记录下她人生轨迹的司命星君手上的命格簿在某一天以后也彻底没了她的记录。



她不是凡人，她也不是神，她不是仙，不是魔，不是妖，不是鬼，那她是什么？



他想了几十年，始终想不明白。



他寻了几十年，始终没有找到她。



他不知道，原来她在苍之云海。他不知道，原来她竟然能在苍之云海。



原来，他们离得那么近。



原来，他们的距离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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