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可程今朝却是无心睡眠。
不过短短几日,她犹能记起那日送别何昭君时,她的音容笑貌,不料,一夕之间,喜事变成丧事。
雍王举兵谋反,何家满门倾覆,宫中有明旨降下,命少将军凌不疑出兵平叛。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那雍王替圣上征战多年,绝非等闲之辈,凌不疑纵然战功赫赫,也依旧过于年轻,这一战,又如何能让人放心得下。
这一夜,大军开拔,需从城门而去。时刻已是宵禁,外面都静悄悄的,程今朝的心底突然萌生了一个绝对算不上理智的想法。
她悄悄翻出了院子的围墙,打算溜去城门处瞧上一眼。她深知,宵禁之后出门,若是被人抓住,那便是触犯法典的罪责,但是此时此刻,凌不疑的安危才是最令她牵肠挂肚的,她再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屋檐下,程少商看着幺妹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忽然叹了口气,看了身边的莲房一眼:“莲房,你去和凝冬说一声,妙妙今夜和我一起安置,她的院子里,便不再需要安排人守夜了。”这丫头,算是被那凌不疑迷了心窍了。大半夜的,竟然敢偷偷溜出去,若是凝冬起夜时发现她不在,只怕整个程府都要被闹得沸反盈天。
她虽认为凌不疑生性冷厉,并非良人,但既是幺妹喜欢,他对幺妹也确实事事贴心相护,那她自然也不好棒打鸳鸯。
只盼着,程今朝能得偿所愿。
这厢,大军整军待发,凌不疑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道,自那日他送她进了城门之后,他们二人便再也没有见过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既盼着她来,也盼着她不要来。
大军出征,宵禁戒严,街上巡逻的士兵只会多不会少,若是她当真跑了出来,遇上了什么危险,他只怕是要追悔莫及。还是莫要来了,不来,也好叫他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儿女情长。
孤城血仇,碑林如山。他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又如何敢去爱她?
见凌不疑久久未动,梁邱起上前催促道:“少主公,该动身了。”
凌不疑握紧缰绳,眉眼有些失落,抿了抿唇,却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出……”
“凌不疑!”
清亮的女声在夜色之中显得那样突兀,凌不疑眉眼一动,几乎是瞬间调转了马头,赶在所有人之前,奔向了她。
心跳声在夜色中渐渐变响、变快,凌不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胸前:“程今朝……”
他第一次这样完整地唤她的名字。
无处宣泄的爱意在胸膛中涌动,不知道该流向何处,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喟叹:“今朝……妙妙,妙妙。”
他仍然能记得那日程府初见,她抱着一个油纸包从楼上慌乱地跑下,扑进了萧元漪的怀中,萧元漪又气又恼,唤了她的乳名“程妙妙”。
自此以后,令他魂牵梦萦,令他寤寐思服的,便都成了这一声“妙妙”。
凌不疑曾经很多次在心底叫过这一声“妙妙”,可每每在她面前,却又只敢称一声“程五娘子”。他本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之人,可是面对她,他总也不敢轻率半分。
程今朝攀着他宽厚的肩胛,小声嗫嚅道:“凌不疑,你会平安回来的,是不是?”
克制又温存的吻落至她的鬓角,他喉头微动,微微阖起双眸,郑重地向她承诺道:“是。”
依偎在他怀中的小女娘这才放了心,她微微抬起头,泪水洗净了她的双眸,仍然带点些许湿意,她像是在许诺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对凌不疑道:“凌不疑,今夜我送你出征,来日大军凯旋,我会亲自在城门处接你回来。你别害怕,我等你回家。”
凌不疑,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你都别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回家。
送君往,迎君归。
这是程今朝给凌不疑的承诺,后来的每一年里,她都不曾食言——送君出征,迎君归来,岁岁年年,从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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