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环境的课题?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向那方面努力,一直都是,可是我已经养死了一百五十四盆花,我天天给它们浇水,每一盆都是,我甚至为此定了闹铃,中午十二点半,晚上六点半,早上五点……可是,我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戴着防毒罩,那些花草也得待在被玻璃与外界隔离的地方,哈哈哈,你得承认,偶尔出现的阳光都会让人应激。”
“听着,瓦西尔,你根本改变不了这一切,不只是你,我也不行。就像……你永远也没法子让一个已经死掉的东西复活,这时候你最好去泰国或者日本学学咒术,虔诚地祈祷那些死去的东西变成僵尸或者吸血鬼来找你了——”
妈的。
我把电话狠狠地摔在地上,免提键被天花板上滴下来的水滴砸亮,哦,也许是我的眼泪。
该死的,我分不清了。
耳边是烦人的耳鸣,滴滴的空音被免提键放大,像铁做的音符砸进我的脑袋。
那老渔夫说得一点也不对,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
3.
每当半夜上厕所时,我就能看见那个被我放进浴缸里的死尸。我还没想好从什么方面研究它,但每当站在它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双已经死去的浅红色眼睛,我就能看到变黑的水草,枯萎的藻类,还有白花花的海洋——那些鱼把肚皮朝着晦暗的天空。
他的眼睛像是翻白的死鱼,我就是注视着他的天空。
三天的时间里,我无数次走上加沙拉蒂海的海岸,我去取特制底部的航船为我送来的家具和零碎物件,三天后,在我拿着研究报告的空白纸站在那具尸体面前想着怎么描述它的表观特征时,我骤然发现,浴缸里的尸体似乎奇迹一般停止了腐烂。
鬼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妈的没有分析仪器,我没法子知道原因,我的身边就只有这些比鸽子羽毛还要轻的白纸!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没想着真的研究点儿什么。我只是不想承认,我真的被科威特说动了一点儿,该死的天空,该死的海洋,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模样,人们不去做点什么去拯救自己,到底为什么还要研究这些从错误中诞生的产物?!
他妈的,因为我该死的好奇心!是我自己贱,我控制不住,又想装出一副能控制住它的模样,我真的想控制住它,所以我让我自己忘了去带那些仪器。
就当是大猩猩研究那些不会说话的香蕉吧,我就是大猩猩,他就是香蕉。原始人也都是这么过来的,钻木取火,这一切探究过程中又哪有什么分析仪器,离了这玩意实验就不能继续吗?人就不能活吗?
我把实验报告放在盥洗室的台子上,连一根黑色的笔一起,我看了一眼那句尸体,将水龙头的水放开了,浴缸里的水位渐渐上升,一点一点地没过尸体的胸膛。虽然我还没洗过死人,但总得有第一次。
我放的是冷水,因为我想到海水也是冷的。
我把水龙头拧了回去,在浴缸边跪下,将那挑衅一般的生殖器摁回他的翻鳞下面,一点一点择去尸体身上裹缠的藻类和海草。说实话,我不太能明白为什么最先腐烂的不是眼睛,不过这点恰巧能写进研究报告里。
嗯,研究报告,我会老老实实地把它写完,然后团成一团狠狠塞进我导师的嘴里。
尸体身上的味道不太重,只有一点腐烂的海盐味,像是坏掉的柿子,又涩又酸的气息。
那些深蓝色的鱼鳞在水中像鱼卵一样飘荡,它们之中有一些也许早已经掉落了,只不过是粘在这已死之躯上,一同被水流裹挟着漂流,而随波逐流的航线注定相同,它们在死后为伴。
直到所有的脏污尽数从这尸躯之上褪落后沉入将他浸泡的冷水之中,我将那些黑乎乎的水都流放到下水道中去,像洗一条死鱼一样又将他洗了一遍,这里没什么细节,因为我对他就像对一条死鱼,你可以想象一下那种洗鱼的画面,搓一搓鳞片,用力将他翻个身,用干净的冷水冲一冲差不多全部烂掉的背部,这就差不多收工了。
我挺喜欢他的头发,认真地给他洗了一遍,用从行李箱里现翻出来的洗发水,该死的海盐味,我还记得电视机里放的广告,什么清爽海盐,夏日连绵,我去他奶奶的,毕竟现在鬼都不想过夏天。
但抛却该死的广告语,我还是挺喜欢海盐味的,让我幻想起那些藏在我记忆之中却未曾谋面的大海,深蓝色的大海,洁白的鸥鸟,微咸的海风——我只能看一些老书,仅靠一些苍白无力的形容词来构思鲜活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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