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眼生的士兵将伊卡洛斯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宫殿。
白色的墙壁上生满了深绿色的长藤,伊卡洛斯伸手触碰那些垂下来的椭圆形青叶,风从天穹上滑下来,落在他的头上,把他的头发吹乱,手边的青叶受惊一般颤抖,像振翅试飞的破蛹之蝶,将伊卡洛斯的视线抖落——
于是,多年以来,他再一次真正看见自己的手,看见自己食指的指骨上因常年雕刻而生出的老茧,看见指腹间满是比肤色更深的短疤。
忽然之间,他猜想着,自己可能已经老去。
他从长藤下走开,伸手将缠绕在门把手上的枯枝蛛网拂去;带他前来的士兵注视着他,手指搭在腰间剑鞘上刻着的玫瑰纹上。
“这里,有名字吗?”伊卡洛斯低着头站在紧闭的门前,他看起来像是正专注于撕扯手上的蛛网。
“这里住过巴哈的使者,他们曾答应公爵的要求,最终却仍然选择在暗地里背叛公爵,所以他们都死在了这里。”
“我问你这个了?”
士兵向伊卡洛斯行歉礼,手从剑鞘上挪开。
“我问你,”伊卡洛斯忽然转过身,慢慢地走到士兵身前,他弯下腰,看着士兵毫无波澜的眼眸,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假笑,“这里,有名字吗?”
“莫斯弥弥宫。”
像个人偶。伊卡洛斯伸手摆弄士兵的动作,把他的手拿起来捋直了放在身侧,抵着他的腰腹将肩背抬正,捧着他的头颅让他的双眼目视前方。
“离开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于是士兵转身离去,伊卡洛斯盯着士兵的背影,士兵仍然继续向远处走,右手却忽然向后抬起来,手指伸向伊卡洛斯的方向——伊卡洛斯眨了下眼睛,那士兵的身影已然坠入宫墙之后,脱离视野之中。
如印证一般,全身的血液在心脏急促的跳动中随目光停滞。
伊卡洛斯睁大眼睛,跑着追过去,隔着一段距离叫停那士兵:“等等,你姓什么?”
“谢霍尔。”
士兵没转身,却机械般利落地答了他的问题,而后又继续自顾自地往远处走,方才那只伸向伊卡洛斯的右手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搭在剑鞘上。
伊卡洛斯曾与阿撒兹勒一同去过巴哈,那是个极小的国度,他们在白天到达那里,黄昏的时候从那里离开。
在巴哈,伊卡洛斯一共问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卖肉的屠夫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他们的姓氏都是谢霍尔。
———
用力推一下,推不开莫斯弥弥宫的大门,于是伊卡洛斯侧着身子撞上去,两边的门板吱呀一声分开,险些使这撞门的人摔在地上。
这是一处久未有人踏足的宫殿,伊卡洛斯拂去身上的尘灰,一只手揉着因撞门而隐隐作痛的臂膀,在莫斯弥弥宫渐开的门扉外摇摇晃晃地站定;门扉上沿积攒的尘灰如宿雨倾落,伊卡洛斯站在宫殿投下的阴影里,门扉的缝隙间,飘飞的薄帘后,宫殿另一侧金色的日光在高而窄的玻璃窗上缄默着流淌。
伊卡洛斯如被蛊惑一般从门扉的缝隙间走进去,足印落在尘灰下掩埋着的旧日行迹上。
恍惚之间,他看见一个身影,像是旧人的影子,枯瘦修长的身躯,白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又在闷窒中飘落;那个影子转过身,伊卡洛斯紧紧盯着他的面颊,却只看见光线相映下模糊不清的面貌。
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间,意识愈发朦胧——
伊卡洛斯转过身想要逃离,视野之中的门扉却已紧闭;瓮中之人在喘息中四处张望,满目都是细雨般飘落的尘埃。
仿佛一瞬置身于真实的梦魇之中,仿佛再次跌入伊利亚河的河底,他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奔跑,身躯如坠托千斤巨石。
视野中的门扉长久地紧闭,如天神紧闭的瞳眸。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伊卡洛斯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他倒下去,强撑着支开发硬的眼皮,在视野之中摸索出一张俊美而陌生的面孔——
他是谁?自己会就此死掉吗?
被砌进雕像里,或者烧成灰后扬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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