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夜,戴着礼帽的黑衣绅士敲响了门,声音又重又响,木板微弱的喑哑后,一声突兀的闪雷将黑夜中的一切都短暂地映亮。
伊卡洛斯睁眼的瞬间,苍白的光电落入他的眼眸之中,冷汗于不觉间挣破表肤;敲门声再次响起,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来,心中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现在,代达罗斯不在这儿。
他几天前便离开了,他说自己要去东边的雅黎各森林中,到那里寻找一种藏在叶子下面的硬质腐木——他要用它们做一双翅膀。
伊卡洛斯慢慢地站到地上,雨声遮去了他的呼吸。
“为什么要做翅膀?”
“因为,如果有人要倾尽一切去追捕你,那么,安全的地方,不是森林,不是沼泽,只有天空,”代达罗斯仰头看向天上燃烧的太阳,“只有那里,是他们一辈子也没法去到的地方。”
“‘他们’,是指谁?”
“一群连腐木也不如的东西,他们活着,从来不想着去追逐天空,更像一群没有眼睛的黑鱼,只会在翻涌的海浪中自相残杀。”
“伊卡洛斯,保护好自己,我总会回来找你的。”怪异的话语响在代达罗斯离开之前,轻飘飘地萦绕在伊卡洛斯的耳边。
脆弱的门在雨夜中裂成两块,伊卡洛斯走到墙边,单手拿起挂在墙上的长锯,雷瀑于窗外倾泻而下时,他挥出长锯,割断了来人的咽喉。
“盛情至此啊。”伊卡洛斯提着带血的长锯,视野之中,在门口站着的人抬起手向着他挥动一个小小的邀请函。
外面站着很多人,黑压压的一片,雷光闪过时,那些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像是雨夜中坠落的乌云,雨衣裹住他们怨魂一般的面颊。
“你信奉神明吗?”伊卡洛斯抬起手,长锯被血浸透的前端直直地指着捏着邀请函的那个戴着礼帽的黑衣人。
“先生,我不信奉神明,”带着礼帽的人翘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假而对称的微笑,“我只信奉有能力拯救我的人。”
“神离我太远了,祂不能拯救我。”戴着礼帽的人抽出腰间的长剑向伊卡洛斯走去,银白的剑身擦过带血的长锯,铁器刺耳的摩擦声在雨夜叫嚣,“谁能拯救我,我便信奉谁。”
“鄙名埃里克。先生,您曾为兰揭宫廷中的玛格丽特王后雕刻出了一座近乎完美的雕塑,三日后,她希望您和您的朋友能够赏脸出席她为你们准备的晚宴。”埃里克持着剑柄倒悬银白色的剑锋,慢慢地松开手,以他近乎完美的笑脸为底色,剑锋落下去,坠入刻着玫瑰花纹的剑鞘之中。
伊卡洛斯架着长锯,微微侧过头,笑着打量埃里克的面颊:“你们似乎搞错了什么啊。”
“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唔,让我想想,如果是代达罗斯的话,他估计不会跟你们走,”伊卡洛斯笑着打量着埃里克,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惊愕,“而且,埃里克,你好像在有意无视问题的所在。”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念出邀请函上的名字——代达罗斯和他的友人伊卡洛斯,”伊卡洛斯对着他挑了下染上血迹的眉尖,“代达罗斯把我当成傻子,但我真诚地希望,你没把我当成傻子。”
“是的,先生,您是个聪明人,如果是那个人,他便不会砍死刚刚那个无辜之人。”埃里克将礼帽摘下,托在手中,“代达罗斯公爵与玛格丽特王后分别了数十年,况且二人性格不合,从出生开始便未曾见过几面,他们倘若真的来了一场兄妹重逢,也定然认不出彼此——所以,我们要找的,只是‘代达罗斯’这个名字。”
“先生,虽然不希望让您听到冒犯的话语,但我还是要说,邀请函中的‘伊卡洛斯’并不重要,”埃里克看见伊卡洛斯仍然挂着那怪异的微笑,雨夜里,这表情多少有些渗人,但并不足以阻止他继续向下说,“不过,先生,现实中的伊卡洛斯却极其重要。”
“……你们想要一场交易?你们连自己将要付出代价都一并想好了吗?”伊卡洛斯咧开嘴角,将长锯扔到了地上,血色如因震颤而散落的玫瑰花瓣。
“是的,先生,我们将满足界限内您提出的任何条件。”埃里克向伊卡洛斯点点头,金发的男人伸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邀请函。
“界限……”伊卡洛斯捏着邀请函轻声自言自语——他因此想起了谁,环顾着四周发出了一声恍若叹息的苦笑,“胆小鬼。”
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你与代达罗斯相识?”
“是的,先生,公爵年少时,我曾是他寸步不离的侍从。”
伊卡洛斯抬起头,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雨,半晌也听不见一声响雷。
“先生,您开出的条件是?”
“……一双能够让人飞翔的翅膀,无关权势,无关争执,我想对你们来说,这并不难。”伊卡洛斯走向埃里克的身后,轻轻擦过他的肩膀,漆黑的身影没入门外的雨夜之中。
马车在小路上摇摇晃晃地驶远,黑色的鸢尾中,一个透明的身影安静地伫立着。
他是唯一一只爬出了利比亚河的水鬼,他的眼眸中翻涌着深蓝色的海浪,雨水融进他的血肉,填补他透明的心脏——他面无表情地在雨中游走,为了追寻自己唯一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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