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撒兹勒的玫瑰
超小超大

34.“谁走过来,被黑色鸢尾埋葬的故事尚未收尾。”

在旅店的二楼,阿撒兹勒将窗都关上;婴孩又开始哭泣,隔壁的住客在一面不隔音的墙后用因醉酒而融化拉长的声调不停地控诉着什么。

阿撒兹勒盯着被他放在床铺上的婴孩,慢慢地走过去,在床前像个木头似地立着,视若无睹般任由婴孩哭泣。

“……”

隔壁的住客更暴躁了,像是把酒罐子磕在横两个房间之间的薄墙上,声声发闷的响动像是将鲜血淋漓的心脏从内脏中捧起后贴在耳边时感受到的心跳。

阿撒兹勒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那泛黄的薄墙,又垂头去俯视那小小的一只婴孩——他告诉自己,这个不能吃。

手里装着羊奶的袋子被他撕开,阿撒兹勒看着袋子残破的小口,又看见婴孩没长牙的小嘴,若有所思地沉浸在缄默中。

婴孩哭累了,眼睛里也不向外淌水,他带着满脸泪痕看向立在自己身边的人,抬起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啊——”

寻常的婴孩怎么会出现在枯山之中呢?

阿撒兹勒怪异地笑了一下,那婴孩看着他,金色的眼眸里是被迫在饥饿中显现出的清明。

“小骗子。”阿撒兹勒蜷起手指,冰凉的指背轻轻地贴上婴儿圆乎乎的脸颊,温暖的小手将他冰凉枯瘦的指尖圈住,抵制着阿撒兹勒的碰触。

“……”阿撒兹勒用手指逗着快要饿扁的婴孩,缄默地看着他找到的可爱宝物把他枯瘦细长的指尖掰断:婴孩没有牙,不能吃饭菜;若是借外物喂这么小的婴孩喝奶,又怕会呛到细小的食道。

虽说这宝物生命力也许顽强得很,可阿撒兹勒不敢赌——他怕失去。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婴孩的尸体他见过很多,被人抱在怀里,眼睛闭着,挤着,以哭泣的神态死去,皮肤腐烂松弛了,稚嫩的眉间也还皱着。

阿撒兹勒看着婴孩,猩红的唇角微微张开,抬手时,乳白的羊奶就着袋子上的裂缝流入他的口中。

三指夹着羊奶袋子的裂口,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扶正婴孩脆弱的头颅,山羊空洞的眼眸在婴孩金色的眼底融化。

他小心翼翼地含住婴孩的嘴,像含住一片脆弱的玫瑰花瓣,微张着唇将口中的羊奶一点一点地渡过去。

他见过牛羊吃奶,观察过鸟儿哺育,轮到了自己,便对着捡来的婴儿想了个奇怪的组合技。

阿撒兹勒起身时,看见那婴孩呆在床铺上,模样像个受了惊吓的兔子——也许是害怕那双山羊的眼睛。

他抬手向口中倒入羊奶,再以俯身相同的方法渡到婴孩的口中,记得闭上一双骇人的眼眸;重复数次,直至他从婴孩的魂魄中嗅到餍足的味道。

作为一个亡魂,他并非未见过人类亲吻,只不过,那些荒诞疯狂的行为在一个死了许久的亡魂看来,已是毫无意义。

他没有人类那些借血液和骨肉扎根生长的交织爱恨,他曾被无尽的饥饿折磨,曾在绝境中啃食自己的血肉,亲吻自己的骨头,像是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黑山羊,没人给他青草,他便食起己身的血肉。嘴,永远是填饱肚子的工具,山羊张开嘴,人们看见的是满口猩红的血和尖利扭曲的獠牙。

阿撒兹勒,他曾热衷于吃掉死人的舌头,他曾掰开那些尸体的嘴,咬掉那些柔软的舌头,嚼碎了又咽进自己腐烂的腹腔。

但他忍住了没咬婴孩的。

这是他的宝物——不可以吃。

隔间里的醉酒之人不觉间沉睡,呼噜声勉强算作是摇篮曲。婴孩抓着阿撒兹勒的手指在黑暗中入睡,坐在床铺边沿的人形一动也不动,山羊的心脏在他的体内沉缓艰难地跳动。

阿撒兹勒用目光描摹着婴孩可爱安静的脸颊,想起冬日里慢慢飘落的雪花,想起缓缓涌没的海浪。

就暂且用这可爱的宝藏来填补自己心脏处巨大的空洞。

暂且——至少,在他们分离之前。

——

只要作为一个故事被旁人讲出口,不论是多么漫长的时间,都能被讲故事的人一笔带过。

就像阿撒兹勒和他捡来的没有名字的小宝物,只不过说着一句话的时间,那小小的宝物、不会说话的婴孩,便就在言语的一瞬之间长大成人了。

他们四处漂泊,如此过了十七年。

婴孩长成了懵懵懂懂的少年,阿撒兹勒依旧裹着黑袍,每日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除了看着没什么生气儿,少年喜欢他的模样,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是王城中圣洁的造像,这副模样他从小看到大,从白日看到夜晚,却也依旧看不够。

但他一动不动地睁着眼与自己对视得时间长了,少年还是会觉得渗人;他一心慌,就钻进阿撒兹勒的怀里,像摆弄一个人偶一样让他动起来,胎他的胳膊,捏他的脸颊:“你别总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还是会害怕吗?”阿撒兹勒微微歪着头,抬手抚他的发顶,慢慢地闭上眼睛,“不怕,我闭着眼睛。”

“不要,”少年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嗯。”阿撒兹勒闭着眼睛,随和地被少年拉出门外,“你可要拉住我,我闭着眼睛,看不见路的。”

“你把眼睛睁开不就好了,”伊卡洛斯拉紧了阿撒兹勒的手,“我等会儿要给你看个东西的,你不睁眼睛,到时候可要怎么看?”

“当然是用别的眼睛看。”阿撒兹勒忽然将头低下来,嘴唇贴着他的耳边,冰凉的吐息抚着他的耳廓,“你手里握着的那只。”

“……”少年停下脚步,有点无语地将自己牵着的手抓起来,翻过手背,一只深蓝色的眼睛长在手心里,深深地望着少年,少年知道阿撒兹勒身上长着眼睛,知道他手心里长着眼睛,也并非是第一次看见,“……阿撒兹勒,别开这种玩笑。”

“哪种玩笑?”阿撒兹勒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乖巧地闭上手心里的眼睛,用冰凉的手指蹭着少年的手上的皮肉,被少年用另一只手打掉。

周围忽然没了声音,阿撒兹勒听见少年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两只长在正常位置的眼睛被少年用手指扒开:“睁开眼睛,我看它十七年,怎会害怕。”

距离太近了,彼此的吐息也交织在一起,那双无悲无喜的瞳眸注视着少年,似不带有任何复杂的心绪,少年的心跳却不知因何而慌乱,耳尖漫上淡淡的红晕,脚步无意识地向后退却。

阿撒兹勒伸手拉住少年,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塞进少年蜷起的手心,缓缓闭上了眼睛:“小骗子。”

“……大骗子。”少年沉下脸,拉着阿撒兹勒的手指带他沿着开满了黑鸢尾的小路向远处走,他皱着眉沉默,反反复复地回味着那一刻——他明明没有害怕,可又是什么教他心乱如麻?

阿撒兹勒平时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也不见个踪影——少年与他同住,被他养大,仍留着与生俱来的性情,头一回连着好几日见不到阿撒兹勒时,他日夜不睡战战兢兢地守在屋中,终于等到阿撒兹勒回来,大哭了一场,又病了一阵,那之后,阿撒兹勒每次离开前都会用花瓣变成的银币找人来照顾他。

等孩童长成半个少年,便不让阿撒兹勒找别人来陪自己了。他曾问过阿撒兹勒不定离开的那几日是去做什么,对方却什么也不告诉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是这么说的。

少年一个字儿也不信。他狠狠地攥着阿撒兹勒的手指,带着他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大骗子。”少年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这么生气,”阿撒兹勒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嗅到了你灵魂中的不甘与愤懑。”

“闭嘴。”

阿撒兹勒闭嘴了。他一面觉得可爱,一面开始思考如何安抚自己生气的宝物,路旁黑色鸢尾的花香引去了他的思绪,他依旧闭着眼,默默将温郁的花香聚在手中,化出了一朵黑色的鸢尾。

少年眼中装着的前路被一朵黑色的鸢尾遮住,他转过头,看见是阿撒兹勒将那鸢尾递给他,馥郁的香气如斑斓无色的毒蛇钻进口鼻,似是自愿,似是魅惑;少年伸手从阿撒兹勒的指间接过那枝黑色的鸢尾,愣愣地将花瓣抵在唇边。

“像是黑色的蝴蝶。”

阿撒兹勒等少年来牵自己滞留在空中的手:“如果不开心,蝴蝶会飞走的。”

———

作者的废话:鸢尾花语:绝望的爱。

相传,希腊神话中的伊利亚得娜公主爱上了特洛伊王子特洛伊勒斯,但由于命运的捉弄,她最终与他无法团聚,痛苦地守望着他的归来。伊利亚得娜公主被诸神转化成了鸢尾花,象征着悲伤和失去的爱情。

下面是黑鸢尾的图片(在百度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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