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列听到莫比乌斯回廊外传来沉缓的脚步声,她停下无止境的回旋,从金色圆球中伸出一只手,抓着苍白的衣摆一同破出球外。
女人的长发似是金色的海藻,空气被长风吹成海洋,任她的发丝在其间游鱼般觅游、飘荡。
“伊卡洛斯,许久未见了。”亚列抬手抚摸来人的脸颊,察觉到了他异样的心绪,“法伊布大漠一行,可是发生了什么?”
“亚列,”伊卡洛斯对着女人笑了一下,他僵硬地提着嘴角,面颊上的一层薄肉却因悲伤不可抑制地向下垂落,他的表情是浮于表面的强颜欢笑,伊卡洛斯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天衣无缝,“没什么。”
伊卡洛斯将头枕在亚列抬至他耳边的手上,他望着女人的眼眸中装着自己努力想要遗忘的泪水,亚列的手轻轻地迎合他悲哀的面颊,像是环抱着失意之人的温柔月光:“可以像过去那样,为我讲一个故事吗?”
“当然,每时每刻。”
亚列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额间,为他理去搭在额前的碎发,伊卡洛斯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碰触。
阿斯拜尔在莫比乌斯长廊外看见这一幕,隔着伊卡洛斯的肩膀,他同亚列对上了视线。
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像是只会出现在人偶脸上的笑意,不带情绪,只是僵硬地咧开嘴角。
“我们坐下来吧,孩子。”亚列笑着移开视线,带着伊卡洛斯走向回廊深处。
———
在很久很久之前,也许是创世之战后的第七年,也许是第七十年,一个婴孩诞生在了无人眷顾、荒无人烟的山石之间。
那座山本没有名字,路过的旅人称它为“死亡之山”。
它在死亡之山的枯林涸水间发出第一声哭泣,吸引了在林中过路的孤魂怨鬼。如黑蛇般阴森的魂魄如浊水腐血般流淌,在哭泣的婴孩边,它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婴孩很幸运,他遇到了一个忘掉了所有过往的怨魂,怨魂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遗忘了自己的去向,它被这小小的婴孩吸引了注意力,它觉得自己的虚无被婴孩的啼哭撕裂,黑色的玫瑰从裂缝向外舒展着颤动的花瓣,像是一跟枯萎的根茎上飞来了许多黑色的蝴蝶。
怨魂带着满身虚无的怨气蹲下去,用细长的指背小心翼翼地触碰婴孩的侧脸,他露出了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笑容,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分毫。
婴孩似乎害怕他这幅模样,怨魂离他越近,它便哭得越厉害。
怨魂束手无措,这时,就像是上天赐予他们赖以生存的巧合一般,一只山羊在怨魂的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怨魂不可置信地转头,他注视着这在死亡之地出现的生灵,小心翼翼地走到它身前,向这未曾逃跑的山羊忏悔——他不为自己缠缚了全身的罪孽忏悔,他只为自己将不因任何仇怨而夺去这山羊的生命忏悔。
他跪在地上,山羊俯视着他,谁也未曾流下泪水。
怨魂附在了山羊身上,将山羊和自己的魂魄一同撕碎,重塑成一具诡异的肉身。
他从山中的白骨上找了一大块带着破洞的黑布。这黑布原应是个袍子,被沙土覆盖,又被冗风腐蚀,变得破烂不堪。怨魂勉强用它遮住自己浑身扭曲的血肉,一双羊的眼眸被垂下的白发遮住,他背对着婴孩,尽力将自己的脸捏成好看的形状——至少不至于吓到这可怜的婴孩。
怨魂用一双枯瘦的手从自己的眼眸抚摸至嘴角……他觉得差不多了,一副勉勉强强的样貌,至少成个人形。
他咧开猩红的唇,慢慢地转过身,走向停下了哭泣的婴孩,俯下身,将这小小的婴孩抱在怀里,他将头颅贴在婴孩的耳边,如毒蛇一般呢喃着怪异的话语:“我会等你长大,等你长出牙齿,等你学会说话……”
“当你有一天真的想要离开我,只要你对我说出来,我就会离开。”
“我亲爱的宝物,就像我们的相遇一样,我们的分离也会注定会成为一场无人注视的巧合。”
怨魂抱着怀中沉睡的婴孩离开了死亡之山,他们来到了一个安逸而偏僻的小镇,怨魂摘下路边无名野花的花瓣,将它们变作几枚银币,用这些银币在路边的店里买来了羊奶。
热心的店主看他面生,以为他是外地人,便笑着随口问了他的出身和名字。
怨魂笑着看向店主,山羊的眼眸隐藏在白发之下,被发丝割裂后又模糊着重组成类人的瞳眸,他回想起那只山羊,回想起那荒无人烟的死亡之山,用低哑的嗓音柔和地开口:“我是来自远方的旅者,名为阿撒兹勒。”
作者的废话:阿撒兹勒名字来源:
“阿撒兹勒”这一词有两个字根:「עֵז」(母山羊)和「אָזַל」(去)。阿撒兹勒的第二个希伯来字根可根据语境细化为“离去”“消失”之意,故可解释为“完全解脱”“彻底除去”或“与外界隔绝”。那只羊被“送到旷野去,归与阿撒兹勒”,可理解为“送进一个非存在的境界,被彻底的除去”。这种看法更加强了赎罪的概念:一切罪均归为无有,全被彻底除去了。所以,把羊送走,是一个象征性行动,是一个仪式,表示神除去了人过去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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