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空无一人。
他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照进窗棂的光亮想了好长时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他借着酒力来到这里,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不仅如此,他还四仰八叉地睡在了阿斯拜尔的床铺上。
他狠狠锤了一下床板,又低乎一声揉了揉自己颤抖的拳头。
伊卡洛斯没着急离开,他慢悠悠地蹭着床铺让双脚贴到地上,又慢悠悠地站起来——阿斯拜尔不在这儿,说不准去做什么了,他一点也不着急离开这里。
他在屋子里打着转儿,四处探寻着与自己离开前不同的摆设——似乎什么都没变,床铺上正对着的天花板依旧印着大小各异的十二颗金色小星星;角落里还是放着一把阴沉的椅子,阿斯拜尔总是喜欢垂着头坐在那儿,他每每坐在那儿,总像个性格扭曲老巫师。
喝过了那陌生人的半罐酒,对于一些钻牛角尖的事情,伊卡洛斯奇迹般地想开了不少。他想起了在冥河边遇到的小黑蛇,脑海中浮现出巨蛇衔着阿斯拜尔出水的情景,那人浑身湿透,白色的长发似吸水抽落的毛线,像是只颓废的海妖,跪在溅了水色的黄沙上,隔着一层咒文交织的囚笼触碰他的脸颊。
伊卡洛斯的心脏被“海妖”惨白的湿发缠紧,猩红的血液在体内艰难地泵动;他在黄沙中喘息,听见卡弥耶一如呢喃的话语:
“伊卡洛斯,无需纠结他有几个名字,或又纠结他本身到底是谁;你只需想明白,这个人对于你而言,哪个名字的分量占得更多一些。”
是阿斯拜尔,从来都是阿斯拜尔——他想明白了。
大漠之行不过一场历练,一场幻梦,如今的所闻所见,才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没有诡谲的戏幕,也从没有血腥的重演。
他正想着离开,去破立殿中寻找阿斯拜尔的踪影……而推开门扉的前一刻,伊卡洛斯被柜子上摆放着的一个小雕像吸引了注意力。
看到那小东西的一瞬间,他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靠近门扉的手指蜷缩着收回来,伊卡洛斯朝着那小小的造像走过去,他在它面前站着,没将它拿起来,只是睁大双眼,隔着高低之间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它的构造……
一个混沌天使的造像。
像一个泥巴团上插了两只漂亮的翅膀。
混沌的天使飞入宿醉的思,它们穿过金色的眼眸飞进伊卡洛斯的脑子,在他的脑子里一边喊叫一边嚎哭。
这时候,他才睁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真正清醒过来。
为什么会有它呢?阿斯拜尔为什么会有它呢?
扭曲的细节,流淌的石膏,每一处悲哀的细节都融入了真实的幻梦。
就像摆在梨罗萨家中的那个,在拦住拉美西斯的马车前,他在三角镜的上一层一眼便看到了这混沌天使的造像——它扮演着极其寻常的物件,它不说话,也不悲伤,它甚至没有眼睛,因而从不会一直长久地盯着某个地方。
疑惑,怪异,不安……伊卡洛斯感受到了这些本已褪去的心绪如潮水般复返。
他不再看那混沌的造像,而是沿着它翅膀的指向离开,伸手推开门扉。他慢慢地走出去,像个失了魂魄的可怜人;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可他已下定决心不再逼问,也该压下求解的心思。
向着莫比乌斯回廊的方向,伊卡洛斯沿长廊走远。
阿斯拜尔的记忆,过往,统统被他自己拾起来,;而面对问询与责怪,他什么也不愿解释,什么也不曾辩驳,他只是长久地伫立,驻守着名正言顺的缄默。
伊卡洛斯忽然觉得窒息——不是因为阿斯拜尔什么也不告诉他,也不是因为他着手雕刻出这与幻梦中一模一样的混沌造像……
他不觉得气愤,只是感觉自己的头脑和心脏都被无尽的茫然与迷惘浸透。
他靠着廊柱停下来,过度的思考让他浑身发麻——他在思考什么?
是阿斯拜尔那双海渊一般空洞的深蓝色眼眸,是他冰凉枯瘦的手指,是他长满了眼睛的右手,是他消失的嘴唇……
迷惘,像是缄默着扑落的巨浪。
阿斯拜尔的形象如镜面被喷吐上雾气,渐渐地模糊起来……他的名字与十三条咒文你我不清地缠绕;他的面貌在幻境炙热的日光里裂解后融化,被冥河的水浪重塑成混沌荒诞的模样——与那不会说话、难有回应的混沌造像以荒诞的方式丝丝相合。
他从不了解阿斯拜尔。他所奢望的如此可笑,原来竟是一个“怪物”的倾诉。
原来每一次怪异的相触,每一次悲哀的相望,都隔着无法跨越的沟堑,隔着一面哭泣的高墙。
作者的废话:伊卡洛斯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一拳把自己打晕——希望自己醒来的时候会忘记问题。(糊涂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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