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周子舒如何呼唤,裴风都没有任何动静了,直到大夫探过孩子的脖颈,确定已无命脉,并无奈地对周子舒摇了摇头,那一刻,周子舒悲痛欲绝~
那种痛,比他受的“七窍三秋钉”疼痛一万倍~
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他宁愿躺在那儿是自己,他甚至宁愿裴风不是自己的徒弟,他也不愿看见这人间的无服之殇。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啊......”周子舒趴在裴风的诊台上嚎啕大哭,这让跟过来的温客行主仆和卢家父女看了既意外又痛心。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念卿慢慢地走进来,看着这一切,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偷偷地在周子舒身后默默流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多好的孩子啊......”卢老先生站在门外,默默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温客行从未见过周子舒如此痛苦过,他眼圈发红,将手里的折扇紧紧捏在手里。
这可如何是好?是他让孩子送的信,这下孩子出事了,那可是条鲜活的性命啊~
这群畜生!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他们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难道自己在东篱客栈和周子舒谈得话被人偷听了,才会一路尾随着自己跟到麻油铺?那......那为何不直接跟着周子舒呢?
温客行的大脑飞快运行着,他想着如何与周子舒商谈,他现在这样会和自己谈吗?
他那修长的手指被折扇磨得通红,在药铺外左右踱步,伤心、愧疚、迷茫、担忧、害怕......统统混合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席卷他......
周子舒痛苦地抱起裴风——他要送他回家,家,才是他的归宿。
温客行见他出来,想上前对他说些什么:“阿絮......”
可周子舒此时的眼睛,虽然满是泪水,但似乎又回到了他当年初次见到他时的那般空洞无神——他似乎丝毫没有听见、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慢慢走过,如同一个会动的躯壳一般~
温客行的心犹如在滴血,他闭上眼,将折扇再次紧握在手心,让指尖的那股子疼痛稍稍地让自己再清醒些。
“主人,现......现在怎么办?”青余问道,他见温客行如此痛苦,实在是又急又忧。
“去......去把客栈包袱里的三百两银票全部送到麻油铺去......”温客行实在想不到什么了,有可能此时唯有——钱,才能弥补他自己的心里的愧疚了~
“那我们今后......”
“快去!”温客行一声低吼,吓得青余连忙应声:“是,我这就去。”
青余快速消失在街角,温客行的泪终于偷偷地流了出来——今后可如何面对他啊?
他不自觉地跟在周子舒等人的身后,看着那群抽抽搭搭的队伍向着麻油铺走去。
裴风娘应该是听见动静了,由着街坊四邻的陪同下,跌跌撞撞地朝着药铺跑来,当看到失魂落魄的周子舒抱着一动不动的裴风时,她几次想长大嘴说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终于,待周子舒走近时,她一下跌坐在地上“啊......”的一声嚎啕起来,但没哭喊几声,便被哽咽住昏死了过去......
周子舒没听见周围人的声音,也不知道当时都有什么人在场,甚至之后自己是怎么回的书院他都记不清了。
那个孩子,那个如同下凡童子一般的孩子,直到临死时心里都是别人,就算不是自己的徒弟,也是对周子舒是有救命之恩的~
夜深了,他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房梁,泪水早就沾湿了枕巾。
念卿推门而入,见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又看他如此,顿时眼圈也红了起来。
“起来吃点吧,人死不可复生啊,他若还在,也肯定不想见你这般的......”
周子舒依旧一动不动,似乎一点儿都没听见有人说话一般。
这让念卿无可奈何了,只能干看着他偷偷抹泪。
此时,门再次被人推开了,“爹,”念卿轻轻唤了一声,老先生岣嵝地背慢慢走了进来。
门没关,念卿看到门外一个深色身影晃动了一下,本想出去看看是谁,却被老先生一把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他拉过一旁的方凳,坐在周子舒的床榻前,说道:“子舒啊,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经知晓了,裴风是好样儿的,他不是为了你而死的......”
周子舒皱了皱眉,闭上眼。
“他是为了送这封信而死的,”老先生颤颤巍巍地从胸口掏出那封带血的信,声音哽咽地继续说:“他是边境安宁而死的,他是那数不尽的苍生而死的,他绝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自责啊~”
“我大宋积弱已久,这西夏金贼早已窥视觊觎,你说今日咱们裴风虽不是直接被他金贼所害,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作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裴风之死不是你害的,是那贪得无厌的金贼害的!是那朝中些许为虎作伥的狗官害的!是我们这暗无天日的大宋害的!但是......”老先生向周子舒说道:“若你今日不打起精神将此信送至边境种师道大帅手中,那磁州宗泽宗将军可有大难了~到那时......就有无数个像裴风一样大的孩子被人肆意屠杀啊......”
“我歇息一晚明日启程去边境......”周子舒痛苦背转过身,说道。
“好......好,打起精神来......我们,我们启程去边境......”老先生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对一旁的念卿说道:“你去将饭菜热热,今晚务必让子舒吃饱、歇息好!”
念卿忙将饭菜重新装回食盒,而此时,门外的温客行也冲进来大声说道:“我明日同你一道前去边境!”
此时,念卿方才好好打量着这个男子,年纪不大,但衣着华丽,容貌秀丽异常,但与周子舒不同的是,那华丽的外表似乎也透露着另一个信息——生人勿近!
“好,好啊,温公子同道一起前去,路上有个人照应也好~”老先生很欣慰,对着念卿又说道:“多加一份饭菜,把我那坛苏合香酒拿来!”
苏合香酒是当年杨县令向朝廷上报后,受朝廷的封赏。是北宋宫廷内的御用药酒,甚为珍贵。正如《墨客挥犀》所载:“王文正太尉气羸多病,真宗赐药 酒一瓶,令空腹饮之,可以和气血,辟外邪。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袪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头则饮一杯。
平日里,任他是何尊贵的客人,老先生都不曾将此酒拿出来,今日,他愿将此酒拿出以祝两人送信旗开得胜,可见老先生有多重视此事,又有多在乎他们这对师兄弟~
“你留下来守护书院,以防那些人回来报复,”周子舒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送信这事我一个人前去就行~”
“可......”老先生看向温客行,担忧地对周子舒说道,“若你一人受人追捕,岂不更危险?”
“无妨,我一人目标小,躲着点便行,书院......”周子舒哽咽了一下,“书院不能再出事了......”
“这......”老先生看着温客行。
温客行低头思酌了一下,说道:“对,此事确实十分繁难,确实......确实需要有人照看着书院,可......可能否报之衙门前来守护?我......我不放心你~”
“不要再说啦!”周子舒不耐烦地大声打断他:“衙门不会派人十二个时辰都守在书院的!”
众人不敢多言了,温客行只能应承下守护书院一事,“好,我留下!”便出了房门。
“温公子请留步,”他还未走远,便听见后头有人唤他,他回头一看,是卢老先生!
“温公子,他一人......真的能成吗?”
“老先生,你放心,他曾也是个人物,平凡几个武行之人还是近不了他身的!他明日再乔装一番,也是能躲过那些追捕之人。还有,”他顿了顿,说道:“我明日开始便在书院着他平日的衣衫,那些人不一定就会认出我们师兄弟来的!”
“好!此计甚好!”老先生激动地说道:“我一会儿便去告诉子舒!老夫在此多谢你二人大义之举了!”说罢,他对着温客行抱拳,弯腰致谢。
此礼是晚辈向长辈的行礼,温客行怎能接受?他一把扶住老先生,说道:“先生万万不可!国之事也非我二人之事,我等习武之人本就有保境安民之责,岂敢受先生如此大礼!”
“应该的,公子深明大义,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不是拖累也是万幸,行个礼又何足挂齿?!今夜与子舒吃点东西,便在书院歇下可好?”
温客行看了一眼那件烛光昏暗的房间,说道:“不了,让他今夜好好歇息吧~”
说完,拜别老先生便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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