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61

沙沙的写字声渐渐响起。

江跃粗粗地扫了一眼全卷，发现题型和往年的差不多，就从头开始看了起来。

两篇阅读理解……

一篇完形填空……

一道翻译……

等他做到短文改错的时候，椅子忽然被轻轻踢了一脚。

江跃手里正在转的笔稍稍一滞，但还是自顾自地看着题目。

后面的见他没反应，不禁连踹了好几下，捎带着自己的椅子都轻微晃动起来。

沈昀捕捉到了这莫名的动静，皱眉抬头看去——

看到了同样抬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郑博远，和讲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这里的英语老师。

他暗中观察了十几秒，那种奇怪的摇晃却不再出现了。

就在他打算低下头继续做作业的时候，坐前面的郑博远突然有了动作。

他取出自己的考试专用袋，兀自捣鼓一阵后，悄悄伸出了手——可惜被脑袋挡住了，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62

沈昀不知道的事，江跃知道。

据考试结束只剩下十分钟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后背传来一阵细微的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动着。

江跃：……

只知道走捷径的垃圾玩意，想出的报复招数也这么小学鸡。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讲台，意料之中地看见了那张快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黑脸——英语老师仍然对监守自盗不死心，当场举报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也不想搞出动静影响别人，反正只有最后十分钟，干脆就放着不管了。

可谁知这未知生物一点一点地自脊椎而下，最后竟爬到了后腰。

少年人火气旺盛，即使深秋也只穿了薄薄的两件而已，此刻的触感便骤然明显起来，更何况是在他敏感的位置。

江跃实在忍无可忍，右手忙着写作文的最后一句话，左手往下一摸，努力够到了那只东西。

估摸着是什么虫子，和鹌鹑蛋差不多大小，细脚伶仃地在掌心划拉个不停。

【Yours sincerely

LiHua】

高中作文标配的李华体落款完毕，江跃把左手挪到眼前，在想是要原地放生还是塞后桌嘴里。

63

“你手上拿着什么？！”姚丽芳总算是找到个机会，想也不想就大步走了过来，突然爆发的呵斥声吓了好几个人一跳。

沈昀早已做完题目，听到这话便停下了检查活动，下意识双手交握，面带不愉地抬眼看去——

姚丽芳怒气冲冲地在江跃旁边站定，伸手一推眼镜：“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交出来！我真是没想到，江跃你能做出作弊这种令人唾弃的行为！”

江跃单手盖上笔帽，再把试卷往边上挪了挪，防止被她的口水喷到。然后这才没什么表情地站了起来：“老师，我觉得你不会喜欢这个东西的。”

在教室后面监考的另一位男老师闻讯赶来，看向此时师生对峙的场景：“怎么了？”

恰逢此时收卷讯号响起，他便不得不离开去维持秩序：“同学们全部停笔！考卷摊开平放在桌子上，大家依次离开教室！”

除了沈昀以外，其他人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却都趴在窗口围观着，脸上写满幸灾乐祸或是难以置信。

为了防止产生作弊嫌疑，沈昀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在过道上看着。

“郑博远同学，麻烦你留下。”见小学鸡要走，江跃出声把他留住，却遭到姚丽芳的拒绝：“我明明看见你从兜里掏了个东西出来，你私藏小抄关人家郑同学什么事！”

本以为江跃会忍气吞声，没想到照目前情况看，此事竟不能善了了。郑博远略感心虚，但还是咬咬牙，面上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找我？”

江跃懒得理他，只是等到另一位监考老师收齐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卷子走过来后，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昀：“麻烦帮我把草稿纸对折两次后给我行吗？”

沈昀照做。

江跃右手接过，把纸覆在左手上，抬头冲姚丽芳微微一笑。然后迅速用纸包住虫子，反手就摁在了郑博远的校服上，还大力旋转碾压了几下。

“啊！”对方躲闪不及，被怼了个正着。等到他手忙脚乱地甩开江跃的手时，校服上早已出现了一摊令人反胃的液体。

虫子的尸体在上面粘了一秒，再猛地坠落下来。

“看到了吗？”江跃把草稿纸随手扔向不远处的桌子，对上姚丽芳不可置信的目光，有些懒散地开口道，“他在考试还没结束的时候，往我身上放臭虫呢。”

窗外围观人群哗然。

沈昀下意识摁压着指节，小幅度抿了抿唇。

男老师被这神展开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叫郑博远是吧？蓄意干扰考试秩序……”

“我不是我没有!”郑博远慌了，不管不顾地冲着江跃就开始大声嚷嚷，“虫子莫名其妙飞到你身上也就算了，你还污蔑我，还把我衣服弄得这么恶心，你有毛病啊！”

“不是，你很奇怪耶。”沈昀没忍住插嘴道，“大家都在认真做题，为什么要污蔑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好了好了。”男老师不想再听他们各执一词，“有什么事都到年级主任那儿说吧。考场监控也很全，大不了查一下就是了。”

64

路上。

郑博远手心发凉。

作为高三备课组组长的侄子，半个月前他就在和姚丽芳计划着“另辟蹊径”。他平常的英语成绩属于中上，突然获得参赛资格也勉强说得通，但以他目前的成绩根本不能进到市赛。另外两个名额公认属于沈昀和江跃，沈昀这个人捉摸不透难以争取，就只能去找看起来比较老实听话的江跃帮忙作弊了。

可谁知江跃就是不同意，这就惹恼了姚丽芳和郑博远。为了进行报复，他们本来定的计划是“把小抄扔给江跃并在他拿起来看的瞬间人赃俱获”，但在临考前一天，郑博远反悔了。

教室里的高清监控可不是吃素的，要是一个角度不对，自己扔小抄的画面肯定会被拍下来，就算是监考员是自家人也拼不过确凿的证据啊。于是他私自修改了计划，把臭虫偷带了进去，想让它自己爬过去干扰对方学习，最好还能咬上一口……

本以为在班上向来话少的江跃不敢过于得罪他，可谁知江跃才是那个难惹的茬，竟公然把他扯了进来！

同在一个考场考试的其他人已经回班级了，可想而知这次事件会在整个年段光速传播。

现在只要咬死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行，如果运气不好被监控拍下来，那就只能承认存在妒忌心理试图捉弄他——反正只要不泄露串通作弊的事情，顶多就是品行不端、被口头批评而已。

为了避嫌，他走得离姚丽芳比较远，自然也没看到对方因为突然被篡改计划而铁青着的脸。

65

江跃根本不想研究姑侄二人的心路历程，也不愿意费心研究如何脱身——事实上，他的底气非常足。

快经过教学楼的时候，他歪头轻声要沈昀帮忙：“你帮我拿一下放在书包夹层里的一根录音笔，尽量快点，送到我们等下要去的那间主任办公室。”

66

沈昀一溜烟跑远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上了五楼。

走廊里飘荡着每个班都有的小声讨论，但当他冲进一班的时候，嗡嗡的说话声突然卡顿了一下。

沈昀不管这些吃瓜群众的反应，也没空和他们解释。他匆匆忙忙地拿起同桌挂在桌子边上的书包一阵翻找，终于发现了夹层。

嗯？为什么里面有张落款名叫“路人甲”的贺卡，字迹和我的这么像？还写着我的手机号？

但他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找到录音笔后便再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教室，留下一堆同学面面相觑。

66

等沈昀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刚好进入事件总结阶段。

“也就是说，姚老师你刚开始以为江跃同学在看小抄，其实是抓住了一只虫子是吧？”常年着正装的年段主任把大背头梳得油光发亮，每一根都严严实实地趴着，远看就像个头盔，“但江跃同学又说这虫子是郑博远同学故意放在他身上的，郑博远同学表示否认。”

栽赃作弊的计划已经被自己亲侄子推翻，姚丽芳也只能捏着鼻子表示自己看错，站在一旁不说话。只留下郑博远一个人在那激动狡辩：“是啊是啊，这根本和我没关系！考试时间那么紧张，我哪有空捉弄同学啊。我看这、这都是……都是误会！”

他不想再把事态扩大，只能选择息事宁人，否则暴露出来的东西会更多。

沈昀站在门口，冲斜倚在墙边的江跃挥了挥手，得到了个淡淡的微笑。

江跃接住他递来的录音笔，走上前去：“主任好，我这里有份东西希望您能听一下。”

姚丽芳陡然变色，再也顾不上岌岌可危的“良师”形象，尖声叫嚷起来：“江跃！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因为你爹妈死得早，你就学疯狗乱咬人是吧？”

江跃懒得理他，只是按下了播放键。

“举手之劳而已，相信你也不会让老师为难的……”

“你只需要稍微挪一下卷子而已，不仅没人会说你什么，还能帮助同学……”

“希望你接下来的考试不要发挥得太差……”

“不过是个没人管的孤儿！

播放完毕，办公室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年段主任的脸色完全沉下来了。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取下盖子喝了一口茶，打破了这份沉默：“姚老师，对于这份录音，希望您可以给我个解释。”

姚丽芳苍白着脸色，抱膝缓缓蹲了下来。

67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刚刚差点把门框抠出一个洞的沈昀忍不住吐槽了一路，直到两人走进教学楼了，也还没有稍作歇息的意思，“这啥呀，啊？她怎么就敢给咱段二扣上作弊的帽子呢，虽然最后失败了……还有她居然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我恨不得冲上去——”

江跃连忙止住他的话音：“好啦，这事儿差不多就结束了，也够她喝一壶的了。你不是说明天要去图书馆吗，那就下午争取一下把周末作业做完。”

沈昀突然停下脚步，酝酿半晌才假装轻松地开口：“咱俩之前被挂表白墙的事热度还没降呢，最近要是再去图书馆，可能会继续被偷拍。”

“嗯，那怎么办？各回各家各找……”

沈昀不让他把“各妈”两个字说完，藏在心里的话音猝不及防就滚了出来——

“不然去我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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