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貌似……
真的快疯了。
不断地在忘记,记忆仿佛是透明的水,会流失。
不,不对,是时间,不是他的记忆在流失,而是时间——根本就没动过!正如那个“引路人”还是“摆渡人”来着?正如他所说,“定义”在这个空无的世界不存在,他名叫什么?不记得了,但仍只是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初来时的那扇门,进入门里之前的事他都尚且记得,包括那两联字,和“没让你选”……
他找过无数记录记忆的方式,尝试过无数种办法去记,但纸笔貌似无用,刚写下的字便会洇得不成样子,变为一摊无意义的涂鸦……随后,便会同他的记忆一起消散。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像鱼一样不断失忆的?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强烈的感觉,感觉到自己无数次经历“忘记”之后的无助和抓狂,这种“反复”如同滴水之刑一般折磨着他。
纸和笔,从哪来?他不禁这样想,他所拿着的,真的是纸和笔吗?他所踩着的,真的是地板吗?这里会不会只是个梦境而已?
他想到了!梦!如果是梦,那应该不会疼,于是他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真的不疼,他放心了。他认为这无休无止的空虚真的是梦境……
但有什么用呢?他依旧出不去!等一小会他依旧会忘记他刚所知的一切,或许在这之前 他已经无数次认为过这是梦了,但是呢?他全忘了!跟没认为过一样,他只记得自己是谁,但也快不想记得自己唯一记得的名字了,他快疯了。
他想杀了自己试试,拿起那支笔便想着要刺哪,万一呢?万一死亡就是离开这里的方法呢?
“哎呀……你又在尝试自杀?我都说过无数次喽,这里不是梦,你死不了,你本身就是快死了的人啊……况且死亡,在这里是种毒瘾……这里人人都在祈求一死,宁可体会死的感觉也想逃离极天宴的人数不胜数,可是呢?做不到的……还不如干脆享受绝对自由的快感。”
身后空然传来那位“引路人”的声音,但他似乎已经懒得向林逸明重述自己的名字了。
林逸明不认识他,或许之前认识吧,但自己只是感觉熟悉,也感觉到……恨意,就是这个人,把他自己引至这条绝路,林逸明对眼前的这个人抱有自然而然的杀意,脑子里深深刻着的杀意。
“人?你管那些东西叫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再清楚不过屋外的那些都是什么怪物!有纸人,有丝线,有布偶,总之没一个是活着的东西!
但是他们……却好像真是活的……每当林逸明想用眼睛去看他们,他们便真成了人样,且没有一张是重复的脸,连衣服也各不相同,分古分今,只不过变成人的“它们”分为两种表情派别,一种是十分开心的笑脸,“它们”执着于遗忘定义与概念的快感,不喜欢踩着虚假的地板而是喜欢飘渺的飞行,一种极具悲伤的哭脸,“他们”执着于感慨自己身在如此绝对自由的空间中竟记不住任何事情,哪怕是快乐也稍纵即逝。
其实还有一种面孔,是痛苦,跟林逸明此时一样的痛苦,“祂们”执着于回归现实,哪怕以死亡为代价,祂们这种存在最不受欢迎,毕竟“死亡”是瘾,“瘾君子”不该收到欢迎。
那些有喜有悲的存在,它们原来痛苦过吗?还是说或许原本正常的它们最后选择忘记一切定义,包括“自我”的定义,成了非人的物品,麻木的选择无意义的“享受”,向维度和虚无屈服?
林逸明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变成那种东西,或许是迟早的事……
这名为极天宴的空间中,他能看到一切自己想看见的,确实“自由”,但这“自由”也无非虚假,他不想接纳,他更不想去享受这份能把人活生生逼成怪物的自由。
这太荒谬了,并且太残酷了,“极天宴”,这是个布满讽刺与矛盾的空间,看似天堂,实则地狱。
“还要我再重申一遍吗?林逸明?你快死了,但此时完好无损站着的你,只是死前那一瞬间的你,正如无数段时间的刃锋割裂出无数个你自己,你所在的这里,折磨你的这里,快把你逼疯了的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概念,没有定义,你所感知到的一切,最终都会付诸东流,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时间吗?因为时间轴上的那某个定点,可从来不会移动……”
短暂的阴惨沉默之后,他继续说着:
“唉……可幸的是……你是个追求现实的人,你不喜欢沉浸在虚假的快乐中……但可悲的是,‘追求现实’便是你痛苦的根源,因为这里没有出口……”他的语气基调转变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前后好像是两个人说出的话,明明就是从同一个人口中讲出的言语,却显得情感如此割裂、如此可笑……
……
“我不记得你是怎么把我带进来的,但我只记得,你说过可以带我离开这儿……你很喜欢欺骗……是吗?”林逸明质问他。
……
“噗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怪人甚至抽笑到失声。
“离开?我有说过吗?啊,可能……好像……也许……我真的对你承诺过吧?但这里可是没有‘定义’绝对自由的世界啊?我说出口的话,有意义吗?没人逼你去相信,绝对唯心的空间,虚无才是本源……相信……相信?咳哈哈哈……这种东西在这个空间里早就无效了……我问你,我叫什么?你记得吗?答案是,我没有名字,连代号也没有,‘你可以随意称呼我’,这可不是句客套话,而是象征着极天宴的主旨……极天宴……啊……或许也不叫这个名字呢?就连我现在跟你说的一大段话,你只需要一小会就会忘掉呢……”
这个人,貌似自问自答地沉浸在了自己的虚无主义与诡辩深渊里,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所说的正是这个空间荒谬的规则——没有规则的规则,想寻找并遵循规则、渴望“合理”这一人类基本需求,等于必须要付出代价,等于自寻死路。
假想全为真,现实皆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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