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共三部六曲,约120万字〈1.1.3东和西不平〉
*战*争*下*的*和*平*
鲁岱著
〔1.1.3东和西不平〕
忙碌不堪的东门和,在堂屋里给神愿太婆烧纸燃香点火烛,刚完事儿,准备坐会子喘喘气,可屁股还没着凳子,门外就进来了一个妇女,慌慌张张地告诉东门和:“快,去帮着找找,下娃不见了!”“啥?”东门和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谁不见了?”“下娃。她父母找遍了全村子,也没见着半个影儿。本银哥急儿的让我捎个信,请你去东王庙看看,怕她去了那儿。”“哎哎。这就去。”
不出一个小时,东门和就返回了,说东王庙妮姑和尚都没见着下娃去过庙里。随后,东门和又与村中几个人分头帮着去村里村外的塘塘堰堰找了个遍,只寻得一肚子遗憾:“嗨!都怪我。下午在她家时,她已有了寻死的念头,我忙忘了,没告诉她父母!现在……”东门和一跺脚:“噫!该死的东门和。”即然又抬起手来将自个儿的脑门子捶了一下。
一夜过去,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东门下娃真的失踪了!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东门高坎找了他大哥高蝤商量说:“我看本银那滑儿十有八九是在作假,耍花招。”“是啊,我也这么想。”高蝤煞有介石地切语接舌:“一个姑娘家的,又是这么一个漆黑的晚上,她能跑到哪里去呢?八成是被他们藏起来了,或是送到他家的亲戚什么的地方,躲避罪恶。”
“你看这事怎么办呢?哥,你做主。”东门高坎总想从高蝤的口里抠出个什么喜儿消息来。这高蝤吧,本来个头就瘦小,这会子又是在计谋坑害人家的套套,阴森森的就显得更是脸削下巴尖了。他用手指假假儿的搔了搔左边的太阳穴,差一慢二地咬字吐词了:“这,个事嘛,办法,不是,不是没有。我只是担心,担心使出来,别人会骂娘的。”
“呸!狗儿的谁敢骂老子。”东门高坎顿时暴跳起来嘶叫:“老子就一窝端了他的鸟家!”
“别急,别急!”高蝤说着,起身附在高坎的耳边,侧着右掌装神弄鬼的细言几句,高坎立即就转了笑脸,还喜滋滋地叼着舌尖发话:“哥,我们现在就动手吧!”
“别忙,别忙。天黑了再说。”高蝤假笑一声结束这次合谋:“现在没事了,就先回去,我的那个懒儿子还没有起床呢。”
太阳刚刚落山,在外头干活的村里人还在回家的路上行走,本银的夫妇已经哭成了一团。原因很简单,东门下娃已经死了。传回这消息的人是村中一个在外头做生意的人。他说:“我在武昌城的一条街上卖棉布时,见到一群人围着观看,正好我的布也卖完了,就挤进人群往里头看热闹。可是,当我见到是一个死人时,就蹲下身子盯眼细瞧。看着看着,不觉心里头一惊,这姑娘怎么是我湾子里的东门下娃!她怎么死在了这街上?”那人还说:“当时,下娃的脸上还有很多血。我正准备去问问周围的人时,突然来了几个穿官服的人把下娃的尸体掳走了。我不敢张声,就迅速地赶回来了。”
然而,在高坎的家里却垂头丧气地恨成了一团。只听东门高坎在屋内骂骂停停,停停骂骂:“狗儿娘的,老子怎么这般倒霉。上次碰着了那崽子下跪,这次又遇上了一个大死人,两回子都断了老子的财路!”“老四呀,这叫大哥也没有法子了,是天不助我们。”高蝤也气愤着说:“我的计略高明得很,一定会一举成功。如果不是那婆娘死了,敲他妈的一把钱是米箩里放鸡蛋,稳得很。”“哎……”见高坎长长地嘘一口气,高蝤又说:“到了这步田地,你就不必叹气了,叹气也没有用。慢慢来,从长计议,我们总有一日会赢!”老六高盘也在场。他小小年纪也掺和坏事。在这个份上,他还要开口骂上苍:“都是那小儿天的瞎了眼,不帮我们成事。什么天王老子,哈呸!糊粑蛋,臭娘的不识人!”
东门隆,已好坏颠倒,章法偏离,事人驻乱,可以用早期的曲调《骤雨打新荷•乱态文单》权作抒情:
小笔无金,撰和平战乱,乱态开篇。乱中寻序,枪下找安全。战事由人定论,这天下终在于人。凡人事,说易就易,说难就难。
东天厄运,是人性袭打,思想混战。五连战火,共四十二年。生命悬如孤草,过今天不知明天。铺其篇,不依常奇旧妙,独走人单。
其实,包括东门高坎一大家子在内,村里人说急也好,说乱也好,都只表现在皮外,真正的皮内受伤害者仅两个家庭。一是东门本银一家。照理,这不关他家的事。因为死人和生育都不发生在他的家里,就只缘出了一个逆女才致她全家不安宁。现在,他家里除了女儿的人命案之外,其余算是普通日度。虽然人命案比天还要大,可活没有见人,死没有见尸,道听途说,无铁证凭据;再者无头无序,无影无踪,即便急死了人也不起作用。
然而,最现实和最难过的还得要算东门和一家子。
几天以来,东门和的日子过得太不自在了。龙凤胎的出现,村里风言风语一片,说什么“一肚子男女,无娶无嫁。”“双生不得男女同胎。”“男女同怀,非祸即灾。”等等。虽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可偏偏碰巧,凌晨生孩子,清晨就死了家人,前后还不超过一个时辰;本来自家里忙碌不堪,却还得去给别人解和下跪,甚至熬夜;稍稍平静一两天,又听说下娃死了,这家子还有好事上门吗?再说今日,早晨起床时一家人还好端端的,谁知早餐之后,妻子西门平突然晕倒了。
这事,发生在从塘里洗几件孩子的尿裤之回来的路上。那时,东西和在家门口收拾准备明日出葬用餐的一些桌子凳子,远远地见着妻子腋下夹着一个小木盆,歪歪斜斜的几下,人就栽倒在了路边上。东门和急急地跑过去,搀扶起西门平,将她背回房中。随后,取了半碗温水,喂了妻子喝下。他先让妻子躺下后,又去把盆子拿回来,晒了衣布,再转腿去看妻子。这时,西门平的嘴唇红润了,人渐渐恢复。东门和要去请郎中,西门平却开口细声儿的说话了:“和,不要去了,我歇会子会好的。一来家里忙,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医问药也不太合适。你还嫌这几日家里的岔儿少吗?”
西门平心里很清楚,她这不是什么病儿,是被人家呕气了的。就说今儿吃早饭的时候吧,村里有几个妇女从门前路过,也许是故意的,其中一个人就说:“你看这家子,肯定是前世没做好事,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的孬事一统儿的塞在屋里。”又听一个妇女说:“一个家庭的福份,是靠女人修来的,你看她西门平,二十几岁才嫁人,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虽然,隔着儿较远,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可西门平耳朵机灵,听得明白,加之她身上有一种“好死”的老毛病,因而就慢慢儿的触动了病根子。
西门平记忆犹新。小时候,她与村中女孩子们一道儿玩踢毽子,可五个人只有一个毽子。当时,西门平就想:“如何才能多玩一会儿毽子呢?”于是提议:“每一个人踢一次,谁踢的多,谁就当毽子王。”经过一轮较量,西门平与另外一个女孩子都踢了30个,并列第一。这怎么办呢?这时,西门平眉头一皱,微笑着说:“我本来还可以继续踢的,是她(指另一个名次并列的女孩子)挡着了我,这踢毽子应该算我最多!”片刻,见没有人站出来反对或辩解,西门平便主动地一言夺定:“好!这踢毽子由我来派定。”可是,这毽子王没当多久,不知怎的,西门平突然地晕倒了。自从那次之后,她每年都要病发一两次。就是因为这个“死病”,西门平慢慢地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还好,东门和30岁了还没有娶老婆,无奈之下,两个老青年就撮合成了一桩婚姻。
坐在床边的东门和,见妻子没事了,这才放下一份宽心。结姻一年多以来,他感到与自己一样复姓的妻子太可爱了,太难得了,真是东门西门一家子亲啊!是的:“自从这个女人进门,这家子的运势仿佛都变了。不仅家庭安静了,在别人的眼里,我这个半老人也不再被人看低了,我这个诚实的人终于得到了美好的回报。如今,还添了两个该子,特别是龙凤胎,这多好哇!儿子有了,女儿也有了。还因为,媳妇儿身上有这种‘好死’的病。据郎中说,这种病是很难生第二胎的。这下子多好!儿女双全,什么都不缺了,我得要感谢妻子!”俗话俗,情人眼里出西施。此时此刻,在东门和的眼里,西门平显得格外的美貌、动人:
西门比西子,智慧如貂蝉,一心七孔尽亨通。桃红嫩色美一身,捷足巧手勤家妇。更有一词《西江月•花开东门》,记这时间段的西门平恰切:
出水莲荷有缺,偏遭雨打风吹。娇容不展少时闺,老脸姑娘谁娶?
有福人儿常有,艳鲜蕾蕊终开。西天不遇东天来,命运从头荟萃!
看完妻子,东门和用手指头轻轻儿的拨开被子边缘,眉开眼笑地斜着儿看一双儿女。在西门平的怀里,这两个孩子睡得怪香。一眼瞧去,这对龙凤胎小人儿:
脸蛋红晕晕,红里透白,白里不红,不红不白有男女;五官端正正,正中见偏,偏者不正,上下左右亦东西;睡态傻乎乎,傻之可爱,爱于傻中,聪明愚钝各相劲;双双走迷宫,迷而可仙,仙者不迷,未来神者是痴人!
看完妻儿,东门和已情不自禁了。他伸手去抱起两个该子,一手搂一个,在房间里自由踱步,还边走边哄着什么呢:“呵呵呵,乖乖,好乖乖,睡得好香啊,爸爸抱你们了,抱你们了。呵,乖乖。”哄了一阵子,其中的一个孩子睁开了眼睛,东门和更是喜欢了:“好乖,宝宝,你醒了,爸爸正抱着你呢。来,让爸爸亲一口。”真的,东门和一口亲上去,“啵”的一声,令人听着就感到甜美哩!“嗬嗨。”另一个孩子啼哭了一句,也醒了过来。东门和又顺口亲了一下。
“喂,你给孩子取个名字的,想出来了吗?”睡在床上的西门平给丈夫说话了:“你看,连个呼唤都不好使。”
“呵,我算是给忙的忘了。”东门和即然答话:“想出来了。先出生的姐姐叫菊花,这快到十一月了,十一月菊花开嘛。后生下的弟弟叫菊子。你说行不?”“菊花还可以,菊子不中听,像个女孩子的名字,还不如叫松子。松树是好材木呢。”“好!行。就依夫人的,叫松子。”东门和说完又哄孩子了:“呵呵,有名字罗。菊花,一朵红色的菊花,多么美丽。松子,一颗高山上松树之种籽,将来是上等木材,有用之才啊!”
“好名字。”正说着,从屋外进来了一个人,笑口说:“菊花,松子。两个名字都中听。”“护伯,您来的正好。我这就准备去找您呢。”东门和一边与来人说话,一边迅速地将两个孩子放回西门平的怀中,自己几脚出了房门。
进来的人叫东门护,是村中主持事务的人,又是村中长老。这东门隆的许多事情,尤其是红白喜事,都是由他来主持操办的。这会子他来东门和家,是要商量神愿太婆出葬之事的。自从神愿太婆去世之后,东门护就为东门和一家子主事了。
在堂室里,东门和让他护伯坐下,说:“我正要去找您问事的。近日来,村里有人放出言语,说我太婆是在外面死的,不能葬在祖坟山上,这怎么能行呢?护伯,您说说,我的太婆应该是村中第一高龄的人,她不葬在祖坟山上谁葬啊!”
这位村中长老已年过花甲,可人十分健旺。圆脸方头,熊鼻虎眼,块头魁梧,心地也好。他听了东门和的这话之后,既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还带着一丝儿笑容说话:“你的话也不是很在理的,也没那规矩儿,更不是第一高龄的人就一定要葬在祖坟山上。其实呀,只要是东门隆的子孙辈过世之后都能上祖坟山安葬。致于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定是他们弄错了,不懂行。在外头死的人,不能进自家的屋子,是有这种说法。现在,你家已经让老人进了,也就算了,没多大要紧的。”东门护挨了挨屁股,换了一口气又接着说:“对于上祖坟山的问题,那是指犯没犯月忌。按传统的说法,‘正三五七九,六月当为首。’即是说,正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再加上六月,在这六个月内死去的人,不能随棺材一道儿窖地契,要等到大寒节气去烧纸补窖地契。你家太婆是阴历十月去世的,正好能够上祖坟山,还能一道儿的窖地契呢。你别听那些人胡说。”
“呵!原来是这样。”
“好了,现在我们不说这个了。我是来找你商量一下明日出葬的事的。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经过东门护的安排和帮助,第二日晨时,村中第一高龄108岁的神愿太婆的出殡仪式在东门隆村祠堂门口的禾场上举行。期间,西门平带着两个孩子没有如期参加,原因是犯忌“正冲”。棺材抬动之后,正冲、岁压什么的规限儿就不再讲究了。
在送葬的路上,菊花和松子由两个妇女分别抱着,并披带白布盖头,西门平身穿孝服哭哭啼啼的跟在灵柩的后面。此时,她的心里感觉最悲痛的还不是丧事,而是东门下娃。她的心田中不断地闪念思潮:“如果下娃还在,那该多好哇!平日里,我家只要有一点事儿,都是她跑进跑出,像自家人一样,格外的亲切。如今,她已不在人世了,即便尸首也可怜的下落不明。这是老天不公啊!好端端的一个姑娘,遭受了莫大的冤屈,还保不了性命……如果不是这样,她是不会愤然离走的。这村里的人也太可恶了!什么习俗习规,什么老套旧伦,都是恶势力,都是骗人的鬼东西。不!这世俗社会,这人性人伦,这封建枷锁,统统的混蛋!大混蛋!”想到这里,西门平在骨子里痛恨了,无奈,一股酸不溜秋的泪水混着送葬的悲哀倾然而出。
丧事过后,西门平的思绪久久不能平息。在她的脑门子上,仿佛总有一种褪不去的自觉:“这下娃妹没有死!”她坐下来认真地分析了那个生意人从武昌带回的消息:“那人说,当时,下娃的脸上还有很多的血。这能让人很清楚地辨认出人的面相吗?再者,那个做生意的人长期在外头,回乡的很少,就连我也不太认识他,故而可判断他对下娃的面相也不一定熟悉到一眼就能辨认个准确无误的程度。这三吧,人有三相,相有三像,更何况女大十八变!这就是说,像像的人很多,他看到的死者未必就一定是东门下娃。还有第四个理由,即下娃这人极聪明,心胸又宽豁,决非草率狭莽之人!这样的智慧者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下娃姑娘肯定没死!”
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等妙美的奇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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