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儿在院子里喊:大爷,刘大爷来了。
耙儿口中的刘大爷,名叫刘佩钊,在七家镇开着几家药房,据说他的祖上,不过是一个在街上摇铃看病的郎中,却偶然给一个大人物看好过一次病,便有了发迹。到了刘佩钊这一辈儿,精妙医术早已盖在了祖宗的棺材板子下面,他刘佩钊不过是个坐垜的主儿,雇着几个郎中,混开着几家药店罢了,至于钱的来路,则全靠着发战争财。从大清朝还在的时候,不是民家打官家,就是官家打民家,到了民国,又是什么“直”家打“奉”家,吴家打张家。只要打仗,就要流血,就有死伤,就要有药材的用武之地,民家打官家的时候,刘佩钊就跟着自己的大大,偷偷卖药给民家,近几年直奉屡屡交手,刘佩钊或从直地购药入奉,或从奉地购药入直,发着横财,间或还有土匪、流兵购药。
秦刘两家,本无瓜葛,却因坑山采石一事结了疙瘩,秦培宽本早想找刘佩钊理论,可刘家却说是当家的北上贩药去了,尚未归家。不想两三日上,自家儿子就遭了横事,就没得功夫理论了。
可现在一来七家镇上下传的沸沸扬扬,都说秦金泰并非失足落水,而是有人陷害。又有秦刘两家斗气在前,秦培宽怎不疑心刘家暗害。
可这人命事怎么能够轻易猜疑?秦培宽自忖,就算刘家这几年显了威势,可两家往日并无冤仇,他刘家怎会暗害人命,本想去刘家探探坑山之事,谁料他刘佩钊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秦老弟,老哥来了”,还未见到刘佩钊,便听到了他浑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秦培宽用袖子点了点眼角,起身走到外院,“佩钊兄,别来无恙啊,本来早想找兄弟一叙,谁料兄弟生意忙碌,呵呵”。
这话一出,到说的刘佩钊一愣,“老弟,你的事情我一回来就听说了,金泰侄子......唉.....”刘佩钊唉了一声,刚抬起的手颓然落下,拍在了袍子上。
“哼,我正要问你!坑山采石本来与我家无关,可你们截了水道,还纵容顾工冲突,毁我家烟苗,要不是看护苗地,金泰也不会......”
“老弟,这...兄弟我出门三个月......这事....我并不知情啊”刘佩钊浑哑着嗓子叫屈道。“这都是....”
“你不知情!那谁敢做了你家的主!”刘佩钊还没说完,就被秦培宽厉声打断。
那耙儿站在一边,眼看两人你来我往不可开交,就急走上前扶住秦培宽胳膊,“大爷,刘大爷来,肯定有他的缘故,咱们到堂屋里慢慢说好不好。”
秦培宽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进堂屋,耙儿引着刘佩钊随后而进。
“佩宽老弟,你听我说,我北上三个月,真的不知道坑山的事,昨晚我回到家里,才听到这样的变故,况且....我们家也....”
“怎么?你家也出人命了?”秦培宽睨着眼,看着刘佩钊说。
“唉,我倒真想这个混蛋死他娘的去!”刘佩钊啪的一拍桌子,反把秦培宽和耙儿下了一跳,“源桥这个畜生,前几年在上海他表姑家念书,去年回来,我托人花钱替他从县上谋了个帮办。”
“这我早听说了......”秦培宽还未接完话,刘佩钊就接上了“还有你没听说的!”
刘佩钊深喘了两口气,“咱们县长换人了,从兖州来的,叫田中余,字良耕。”“换了县长又怎么样?”秦培宽问道。
“老弟,你是不知道啊,那个田中余在兖州当政的时候,就是个昏官,当地都传道‘来了田中余,茅房饿死蛆’,前年兖州闹饥荒,他本当接济灾民,他却派兵把灾民往邻县赶,再把空出来的地卖给有钱的,弄得庄户人怨声载道,他倒是交满了差,得了嘉奖,这不知为何,就调到了咱们渚县当县长,这一来,就不安生,串通我家源桥以我的名义拿下来坑山这块地,开始开石材料,我听说......”刘佩钊顿了顿,“我听说,他要彰显政绩......在围河建一个拦河水坝。”
“源桥确实不像话了,怎么能瞒着你...可哪又怎么样...官家的事,咱们又怎么能管的了...”秦培宽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老弟!你怎么还没有明白!水坝的位置,八成是咱们七家镇!看这个狗东西的势头,八成是非要建成不可!到时候咱们弄好了背井离乡,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弄不好那个狗东西不讲良心,咱们一镇子的人就要流离失所了!,看这个狗东西的做派,怕是非要做成这件事不可,唉,自古衙门朝南开...我们斗不过官家,镇子里除了你我两家,就张冯两家是硬门子,听说张家已经同意了...坑山采石的雇工是县上的人...我怕金泰侄儿也是他们...”刘佩钊越说越低声。
“你是说?”秦培宽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北洋政府竟然会做杀人胁迫这一套!“佩钊兄,那你呢?你也同意?”
“我......”刘佩钊顿了几顿,“我怎么会同意,可是源桥这个混蛋...恐怕已经成了田中余的腿子了,刚刚在家被我打骂了一顿,回到了县里,恐怕不会回来了......”
哐当,秦培宽一把把茶壶掀到了地上,“不管怎么样,我不会同意舍掉七家镇的!我迟早要查清楚金泰的死因,要真是他们!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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