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对于任何生灵万物来说,都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代表着希望的延续,旧的生命总会归于尘土,万幸的是,还会有新的生命去做再次的延续。在这个被疾苦和荒乱塞满的年岁,每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和长成,都显得额外珍贵。他们的父母无时无刻不在为了生存而奔波,他们中的多数,因为在娘胎中得不到足够营养发育不良而过早的来到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就魂消魄散,他们的父母没有过多的精力疼惜他们,往往用破布、草席一卷,在地头掘一小坑草草掩埋,或是两年,或是三年,牛耕人耙,这些小生灵的肉体便会腐烂,与泥土混合,成为杂草庄稼的肥料。
那些顺利出生的,也有三灾六难在等着他们,或是伤寒或是肺炎,哪怕是小小的腹泻症候,在这个年代,也足以致命。不过幸运的是,过了十岁,他们就摆脱了埋于田埂地头的命运,在“少亡林”中获得一块“栖身之地”,“林”在七家镇是坟地的一种称谓,所谓“少亡”,是没有活到成婚年纪而意外身亡。他们虽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他们来到这人世走一遭,总归留下了点痕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坟头——而且不是在自家坟林之中,可这也是为父为母者对他们的思念和缅怀,虽然这份思念和缅怀,只会持续几年,他们的父母还要为生活而奔波,或许还会有新的子女要养育,他们的坟头会慢慢荒芜,被杂草所掩埋。
当晚,孙树礼已连夜将寿衣、纸钱、孝布、纸马等一应物件准备妥当,那秦培宽夫妇痛失亲子,爱子之心无可复加,只恨不能随儿子而去,早差人从北岭伐了两棵松木,找木匠细刨细做,做了一具足四六的棺材(底四寸厚,帮五寸厚,顶六寸厚)。那稍稍富贵人家,或遇亲人蒙丧,常见不过用一三、二四的梧桐薄棺,寻常百姓家不过草席一卷而已。
因那秦金泰少亡新丧,一是顺应习俗,二来为了避讳,长辈亲友不能参加丧礼,随行的人除了秦张氏娘门秦金泰的表弟数人,秦家外门表亲数人而已,另有六人抬棺,几人抬纸马、纸钱。
秦金泰已经死了三日,三日里秦张氏日日苦哭昏厥,秦培宽虽刀绞心碎,又碍着是个男人,也不过苦苦支撑罢了。
众人已将物件制备妥当,秦培宽和张照德在屋中陪伴秦张氏,正说话劝慰间,忽听到敲门声,秦培宽应了一声,耙儿推门而入:“大爷大娘大舅,东西物件都备好了,时辰到了就可出发”。那秦张氏又痛哭起来,说道:“让我再去看孩子一眼,送送孩子”。身未离床,早被张照德稳住:“姐姐,孩子已经这样了,咱...咱不去了哈....”说着眼里流出泪来。
“他大舅,你在这陪陪他妈,我出去看看”
“嗯,好”张照德红着眼圈说。
秦培宽便随耙儿来到堂屋棚子。
一见秦金泰棺材,耙儿便啜泣起来,“大爷,东西物件都拾掇妥当了,都是我的不是...如果我跟好金泰哥...或许就不会出了这事...”
耙儿是秦培宽一手救得,又在秦家许多年,秦培宽自然知道耙儿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与这事无关,恨只恨自己儿子没有正形,才遭了这样的祸事。
“耙儿,你别太难过了,往时你金泰哥和你亲兄弟一样,我和你大娘都看在眼里,平日里多亏你跟着你金泰哥,我和你大娘才稍稍放心”
“大爷,我想跟着表弟们去送送金泰哥”
“嗯,这也好...”
时辰一到,众人抬棺往少亡林走去,七家镇人沿街观看,纷纷议论,这些穷苦的人们啊,别说是看到人家富贵,哪怕看到别人家田地里多打两斗稻谷,也很心生嫉恨,一旦看到人家遭受三灾七难,便幸灾乐祸,睨眼咂舌。若是这苦难落到自己身上,便又呼天抢地,埋怨老天不公。可是,无论贫穷与富贵,人的一生哪总是一帆风顺,不过是“天做了,人受了”罢了。
众人浩浩荡荡,抬棺而行,棺材上的月亮明明晃晃,如同真的一般,可怜棺中人已不是人身了。
那秦金泰姥娘家表弟与秦金泰并无太多往来,只不过碍着面子脸漏戚色罢了,倒是耙儿,哭的伤心欲绝。耙儿自想金泰哥的种种好处,虽然他顽劣,可对自己真如亲兄弟一般,自自己十五岁来到秦家,秦金泰对自己没有半点偏颇...可是...就这样...正想着,又哭了出来。
少亡林中,秦金泰的坑穴早已挖好,众人将棺材抬入,覆土掩埋。众人便回到了秦家。
这秦张氏经这事后,整日啼哭。秦培宽整日忙碌,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喂牛饮驴,往往弄得耙儿不知所措,这本来是他的活计。久不下地的他,随劳力一同进烟地除草拿杈,日落才归,秦培宽虽然脸色更加的焦黄,却仿佛是故意振奋精神,一来是给七家镇人看:我秦家没有倒下,我秦培宽也没有倒下,二来也是为了宽慰自己的老婆,这个可怜的女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得了这个孩子,却又饱受中年丧子之痛,如果自己再挺不住,那她....。
这日,秦培宽和耙儿吃完早饭,又回房哄着秦张氏喝了半碗稀粥,正准备下地,就听着耙儿在院子里喊:大爷,刘大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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