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原本有十只金乌鸟,他们都是轮流升起的太阳。后来有一日,他们一下子全都跑去了天上,尧就请来了我们的大英雄后羿射下了九个太阳。”
刘彻将她搂在怀中,如同怀抱着世间至宝一般小心翼翼,倍加呵护。
“陛下,这个传说妾声知道。”她压下心口难捱,还是陪着笑。
“你知道?那孤便讲一个你不知道的,这还是孤小时候听宫中的嬷嬷说的故事。传说中的神鸟们被射落以后,都死了。可是其中一只却恰巧落在了黄河水岸得救了。”
“得救了?”李夫人心中一惊,莫不是刚才那个……
“又有人说,那只金乌是被昆仑西王母救的。被救以后,西王母便留它在身边为自己取食。”
李夫人敛着好奇,又问:“取食?为什么要让鸟来帮她取食?
“昆仑山旁,弱水三千。唯有太阳不惧沉浮之力,所以便让金乌鸟来为她取食。
朕曾西巡,有幸遥见了西王母。她高坐于昆仑山云端之上,威仪堂堂。身旁并没有什么金乌鸟,想来也是传说吧。”
鸟座香炉升起青烟,刘彻的随口几句话,却让李夫人沉思不已。
已是盛夏时节,殿中冰块散出凉凉之气。李夫人轻轻躺在他的膝上,长发散下,旖旎缱绻。刘彻剥了新进贡葡萄给她吃,舍不得她多劳分毫。
两人说话家常,仿佛寻常夫妻一般,刘彻忽然开口问道:“妍儿,孤送与你的镯子怎么不见了?”
“陛下,妾身有罪。”玉妍恳切地说,她知道刘彻不会生气,不起行礼,反而故作可怜。
既然都说命中不该有玉,在这富贵的皇宫中自然是司空见惯的。她索性就编个故事,做个原由,往后便能容易的混过去,岂不是美矣?
“刚才,妾梦见的一只金乌鸟告诉妾身,命中碰玉不得,便将我的镯子给叼走了……”倒也不算是说谎。
软糯的娇声哄的刘彻心中难耐,摩挲着她轻薄的纱衣,却不够似的,还想更进一步。
“噢?真有此事?金乌是神鸟,妍儿梦见它,可谓大吉。既是托梦说了不该有玉,便就如此吧。”刘彻听着新鲜,便立刻赐下旨意,隐去她的“玉”字。
“陛下这话可不能对旁人提起,免得有人嫉妒心肠,欺辱害我。”伏在他膝上眉眼乖顺,颦笑之间哄着他听话。
这无玉之命一说若是假,便舍了软肋诱他怜惜,若是真,也无妨。
刘彻笑着,将她搂得更紧,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夫人,咱们的儿子呢?”
“髆儿有奶娘照顾着睡了。”
刘彻掀了帷帐,拉着她走进内室,乐以忘忧。
今日,乃皇后生辰,大摆宴席,皇帝与诸宫夫人们一道来庆贺。
觥筹交错间,歌舞升平。编钟琅琅,悦耳琼琼。
卫皇后位于上座,正俯视着李夫人,眉眼带笑却如同利剑般刺入人心。
曲舞罢了,皇后开了尊口:“妹妹如今恩宠正盛,想来陛下也赏赐了诸多东西。”说着,侍俾便奉上了一物。
“这寻常的玩意儿定是入不了妹妹的眼,本宫前日里得了一块上好的美玉,洁白无瑕。正如妹妹一般玉洁冰清,本宫便制成了簪子,若不由妹妹佩戴,真是糟蹋了。”
李夫人忙离席,跪于堂前行了大礼谢罪:“今日乃娘娘生辰,应当是妾身敬献贺礼,哪有娘娘赠予妾身礼物的道理呢?”
要赐玉,自然是想好了一套说辞的。“无关乎日子,只是这块玉,本宫觉着甚是与妹妹相配。”
她低着头,咬了咬牙。“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曾被神鸟托梦,让臣妾此生不得碰玉。
这玉簪虽是华美温润,妾却无福消受了。”
原本李妍对命中无玉这事儿不甚上心,可迎头赶来,又不禁觉之大难临头。
“陛下,妹妹这是不给臣妾面子了。”卫皇后为难的看着身侧君王,娇嗔地玩笑似的说着,委屈不已。
“妍儿,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金口一开,唤她一声“妍儿”爱称,可是,这哪在为她着想呢?
如今他想着的,只是维护皇后的面子,权衡前朝外戚的势力。
原以为这愁思之地,兴许他是能够护佑一二的。为他生育了儿子,与他共度这数年,将将准备放下一切抗拒,愿意打开心门接纳他时,却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心口一凉,她双手捧起,接住了宫人从皇后手中传下来的白玉簪。还要顾及仪态大方,道一声:“那妾身便不做推辞了,谢皇后娘娘!”
“妹妹何不戴上试试?”皇后一语落下,侍婢便拿来了镜子。
李夫人抬眼望去,刘彻正与卫子夫对饮,他们才是伉俪情深。发簪入髻,玉貌冰清,应了那句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
高高在上的皇后一饮作罢,看了看李妍,笑着开口道:“都说美玉养人,妹妹定要日日佩戴,这才是养玉养人的上好方法。”
满满的皆是主宾欢宜之态,却满满的都是嘲讽之声。
耳边传来他曾经的一句话:“孤知道你过惯了宫外的日子,自私的将你留在这里是孤不好。但是孤一定会好好的待你。”
什么盛宠情深,都是君王戏言。
她又行一大礼,紧咬着牙说:“妾,遵旨。”
进宫几载,李夫人时有大起,却无大落。
击退了匈奴,卫家势力逐步壮大。
他哥哥与诸多大臣恐卫氏有制衡不了之势。便上下打点,又通知李夫人哄住刘彻,好让李家能在制衡之术下,有利可图。
近日来,刘彻总是来李夫人宫中过夜,似乎因着前朝的事而有意回避卫皇后,又或许是因着那支玉簪。
可她现在只要一面对刘彻,心里的排斥就不住的想要表现出来。在每每濒临说出拒绝刘彻之词时,心口总是作痛。
但消了推开刘彻的念头,痛才逐渐消散。这让李夫人更加厌恶,几日来心口的作痛越加频繁。
玉簪之事后,李妍从未主动去见过刘彻。此日却在御花园不期而遇,刘彻自然是大喜,非拉着她一道散步。她带着儿子,走得有些累了,便来到亭中稍做休息。
菡萏的香味随着风缓缓袭来,缭绕在亭中,清新甘甜。
李妍身后是丛丛芍药,妖冶却婀娜。一旁的篱笆上爬满了忍冬,花期已过,只剩了青藤缠绕,绵延不断。
她冷待着刘彻,只顾逗弄着怀中的儿子。刘彻也不言语,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
他心知因着玉簪一事亏待了妍儿,只是宾客尽欢,卫家势大,她也终究是皇后。偏偏妍儿赌气一般,日日戴着,也不顾神鸟托梦之词。请脉的太医倒是说什么夫人身体无碍之词,但心里头总是埋着疙瘩。
初见玉妍时,只觉三生芳华都聚于她身,留她在侧。春去秋来之间,她总愁容不散,想要她展露欢颜,想着她许是宫外自在,想着她许是思念兄长。
便为她带去吃食,为她带去把玩,常允了她家人入宫探望。
以为终能博佳人巧笑。
原来,只是她无情。
诞下皇儿,许能心思多些在孤的身上了,那几日的恩爱流连也温存不少。殊不知多了皇后诞辰这一遭,比之从前,更添愁容。
刘彻伸出手,拂掠去她面庞汗湿的发。“虽是春日里,这天是不是热了些?”
李夫人强颜道:“陛下,无妨的。”
她总说着好听的话,却凉薄无常。
让刘彻未曾想到的是,夫人头上的汗水,是心痛难耐。
她将髆儿交于奶娘,转身想喝口茶水,却还未来得及拿起茶杯,便晕了过去。
亭花香榭,乱作一团。皇帝威仪尽失,失了方寸,叫喊着李妍名讳,将她抱起。宫婢舍人奔忙去请太医,惊慌不已。
徒让园内的芍药失了妖冶,谢了满地。
殿内,传来刘彻愤恨的声音。太医们跪的跪,谢罪的谢罪,大气也不敢出。这病来得突然,一时竟寻不到原因,全都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治不好这病,孤叫你们掉脑袋!”
连日来,李夫人都抱病不起,直叫刘彻心疼。
“陛下,罢了吧。妾身福薄,这病又蹊跷,怕是治不好了。”连这样的时候,竟也能够如此做作,真是可笑之至。
“妍儿这是说什么丧气话,孤定会医治好你的!”刘彻握紧了她的手,“我们还要在一起白头到老。”
说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却让李妍的心口更加痛了起来。
李夫人耐住疼痛说:“陛下让他们退下吧,跪在这里也想不出办法。”
刘彻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怒斥道:“都退下吧。”
太阳渐渐向西,窗外的光渗进室内。它散尽了温度光芒,热浪终于是收敛了。
阳光斑驳在青铜烛台上,映出光辉蒙蒙。花瓶中的花朵受尽了白日里的曝晒,蔫蔫无神。
李夫人伏在刘彻膝上,有些无力道:“陛下,臣妾若有三长两短,还望陛下善待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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